之后那僵化的状态蔓延到了随从的双手,使他就此保持了一只手指向我的状态,同时那颗缥缈的施香兰的鬼头,瞪着一双发红光的眼睛瞪着我,有极大的怨恨在她的眼神里面。
“今日你已经害了太多无辜之人,本没有杀身仇恨,你却一一取了他们的性命,我知道这黎万田自是该死,就算你不害他,三年之内他也必会暴病身亡,灵魂只能部分附身在草木昆虫之物得以再世,这是天理循环,谁也逃不开的……”
老洋人背对着我,见施香兰一时没有发声,又继续对她质问道:“黎万田早死些倒无妨,你提前杀了他也算是一种定数,但你为什么要把黎家上下的仆人悉数杀尽?甚至连一个未成人的孩子也不放过!”说这句话的时候,老洋人将一只手指向身后,显然他说的这个未成人的孩子就是三喜先生。
“我是想杀了他自是不假,因假若没有他给二太太打证言,黎万田虽然心黑手辣,也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些假话……但黎家的仆人可不是我杀的!”这施香兰的声调极为古怪抖动,三喜先生向我描述说,就好像是四十年代国民党电台里发出的劝降女声一样。
“你都已经化成亡魂了,竟然还对自己铸成的大错矢口否认?”那老洋人的口气变得有些无情,然后回头看了黎万元一眼,“你去把那扇门打开!”
这时候三喜先生也有些发懵,因为那黎万元站起身后,径直朝众多仆人躲藏的那间宅屋里去了……结合刚才老洋人的话中意思,难道刚才那些仆人并不是对我见死不救,而是死在了那间宅屋里了吗?怪不得刚才连一句话都没有!
那黎万元走到了宅屋门口,用力地推了几次门没有推开,反身回到庭院中央,居然在无头随从的脚下、施香兰冒黑气的缥缈人头的眼皮底下,在尸块里挑出来一把利斧,回去宅屋门口,朝开合木门的上下挂销各劈了一斧。
“砰”的一声,那扇门板瞬间砸在地面上,而那门板之上,竟然是一串的下人尸体!各个都是口眼歪斜,嘴巴大张,七窍流血!
那老洋人转头看到那七八个下人的尸体叠在一起,各个都是满脸的惊恐骇然,面目狰狞扭曲,想必临死之前一定见过特别可怕的东西,对施香兰的鬼头暴喝道:“这你又怎么解释?”
无头随从的身体彻底不动,但那施香兰半透明的黑色鬼头却起了变化,居然又从随从的腔子里伸出一只手来,然后再伸出一只,扒着随从的肩膀继而撑住,像破茧的黑蝴蝶般从腔子里挣脱出来,但她那虚幻的半透明身体只有上半身是有人形的,下半身是由千丝万缕的黑丝撑起的,并且还随着风微微地摆荡着……
“我生前就是被陷害而死的,死后更是不怕多安插一个无谓的罪名……”
听到施香兰这样说之后,老洋人朝她的飘魂向前走了一步道:“既然你已经承认了,况且你本身还有着莫大的冤屈……”老洋人将身体又朝倒地的三喜先生侧了过来,“你要是能放过他,我保你的灵魂不灭,待你身上的所有怨念悉数转化为泽念之后,下辈子还能转世为人,与你那一同枉死的鬼夫再世结为夫妻,如何?”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可施香兰还是没有做声,老洋人又道:“看得出你还是不情愿,但假若你还想斩尽杀绝,今日有我在场,你也是无法得逞,况且我要是将你的怨念完全消解,你的残魄进入轮回之后,下场更是连这黎万田都不如,百世之内能不能彻底为人都不能保障……你不出声,我就当你是默许了吧。”
说罢,老洋人在怀中抽出来一条白色的绸带,非常轻的样子,居然随着微风左右飘荡。待老洋人将这条白色的绸带抖落开来之后,三喜先生才发现这不是绸带,而是一件纯白色的纱衣。
老洋人缓步朝施香兰的黑色半透明飘魂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面前。随即施香兰抗拒样子地往后飘退了一尺,还是有些抗拒的样子……但不过半分钟的功夫,她又慢慢向前飘回,顺从地展开了双臂,扬起了头,静待老洋人亲手为她穿上这件纱衣。
听到这里,我非常奇怪于这件纱衣是什么东西,更是奇怪于施香兰干嘛要老洋人为她穿上这件纱衣!但我强忍住了插嘴。之后,在三喜先生随后的叙述当中,我的这些疑问自然会不攻自解,就算他没有提及,我等他把这段“故事”的结局说完了再问也不迟。
三喜先生果然顺了我的心意,说老洋人将那件纯白的纱衣给施香兰穿好之后,那施香兰黑气凝聚成的半透明身体马上起了巨大的变化!
那些汇聚成身形的黑气随之加倍地膨胀,将正常人身形大小的施香兰撑成巨人,之后那些黑气迅速地被吸附到了纱衣上,形成斑斑点点的红色印记,乍一看来,就像是白衣上喷溅上了血点一样……
之后那些血点连点成面,将纯白色的纱衣变成了一件下摆尽是暗红色“血迹”的半身血衣!
这时候我突然联想到,那红衣女鬼施香兰三番五次害我时穿的那件红衣,不就是一件血衣吗?这还是我在去水门村的时候,在长白荡湖上发现的,那件衣服本身是白底的,是完全被血浸染才变成一件红色的衣服的!但至于它是不是一件纱衣……我是没有注意过的,因为从水里捞出来之后很重,无从分辨得清。
但我依旧没有问,听三喜先生继续向下说……
“随着施香兰身上膨大的黑气被吸尽,那件纱衣变成了一件半身血衣后,”三喜先生说,“施香兰膨胀的身体又缩回成了常人大小,失去了黑气之后,身体变成完全透明状,只剩一个如丝线勾勒出来般的人形立在那里,只要是视力稍差一点的人,根本无法看得出来。”
“几年?”当几乎不能被看见的施香兰问出这句话之后,她那透明的身形才略微成了一次实体,但随着她的话音消失,身形也再次消失不见,只剩那一件半身是血的纱衣能证明她依旧站在那里。
“少则十年,多则百年!只要过了十年,这期限就不是因我而定,而是因你而定,只要你能化解自己的仇恨心结,将余下的怨念转为泽念,用在造福你害死之人的后代上,叫他们福泽绵延,你便能早日进入轮回,自行得到解脱。”
老洋人的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徐徐刮过,那件半身是血的纱衣便被风吹得膨大,像风筝一样直直地飞向了天空,之后随风逐流,不时便飘荡到了远处消失不见。
听三喜先生说到这里,我一下子忍不住了,难道给施香兰发了一件衣服就给打发走了?难道不怕她随风飘走以后,跑到别的地方为非作歹、继续害人吗?
我这样问三喜先生后,他悠悠地向我解答道:“郭宁,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亡魂是由一种常人所看不见的心念所构成的,用现在的话说,它实则是一团意志力的结合体,而且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外国科学家将濒死之人称重,待他死后再次称重,发现之间竟然有二十一克重量的偏差,连科学家都用这二十一克偏差是灵魂的重量来解释……”
“你想说明什么?”我觉得这老头儿又有点所问非所答了。感觉他的脑子确实由于年龄太大而不太灵光了,倒是喜欢举一些生动的例子,只不过这些例子与他想要描述清楚的问题有点不沾边。
“心念也就是灵魂,但这种灵魂并不是一个只是少了躯体的人,完全继承活着时的全部思想在人间游荡……这灵魂是一团意志,我师父一清先生将意志划分为积极意志和消极意志,但后来我们又将这两种称法简化为泽念和怨念,而我后来成为了怨念派的传人,黎万元则是泽念派的传人。”
我几乎要发疯了,差点忘了自己刚才到底问了他一句什么!我晃了晃头,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请回答我的问题,老头儿!”
不是我不尊重老人,而是三喜先生已经是一百岁高龄了,叫三喜先生我总觉得别扭,叫老爷爷又有点不合适,我又不能叫他老祖宗……
而且他的脑子虽然有点不太灵光,但我觉得他还是挺开明的,这么大年纪居然还会用手机,虽然不是全触屏的智能机,但也说明他对新鲜事物不抵触,也就能证明他能融入到年轻人的圈子里。
呵呵,继而我又想到,他又怎么可能不融入到年轻人的圈子里,因为与他同龄的人大多数都不在人世了。转念我又深入地一想,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个地都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突然间对三喜先生有了些同情的感觉……
年轻人心大,但三喜先生却还是愁眉不展,见我无意再听他细说,直接掐头去尾地告诉我,“泽念报恩!怨念报仇!泽念可以活动的范围相当之大,几乎不受牵制,但怨念的可活动范围非常之小……”
我见三喜先生又开始搜肠刮肚地想找个例子举出来,就先于他一步地接话道:“也就是说,如果施香兰想‘报恩’的话,那她的泽念几乎不会受到地域限制。如果施香兰想‘报仇’的话,那她的怨念根本走不出多远,只能蛰伏在一个区域内守株待兔?”
听我这样说,三喜先生赞许表情地朝我点了点头。
“可怨念的限制范围到底有多大?”联想到我在周庄宾馆、长白荡湖、水门村、如意塔处都与红衣女鬼施香兰遭遇过,我有些不相信这个限制范围会很小。
第41章 半身血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