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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最毒妇人心

  并不是这个女人的样貌古怪,她之所以会被黎万田选中,当然是出落得天生丽质,万里挑一!
  而是她的身份与个性十分古怪,从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黎万田也杜绝府上所有人对此有疑问……
  三姨太自打嫁入黎府之日起,终日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宅屋里,即使是不得已而出门,也只挑选在夜间,好似黎家大宅里的一个飘忽的怨灵一般……总是低着头,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从来不与任何人对视,留给别人的始终是她的背影或侧影,故意规避自己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三喜先生虽是她的使唤仆人,却从没受过她的一次差使!
  但就是这样一个如幽魂般仿若根本不存在的女人,却还是引得了二姨太的妒忌,因黎万田自打将这个女人娶进家门之后,就对之前的二姨太愈发地冷淡,失去兴趣,甚至一次酒后戏言道:“已是民国新世界了,洋鬼子思想进步,兴个什么一夫一妻制,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赶这个时髦。”
  黎万田的大老婆几年前得重病死了,二姨太在三姨太过门之前一手遮天、顺意舒心,即使是性格刁钻、歹毒,也还是很受黎万田的宠爱。
  可这次却因黎万田的酒后戏言,二姨太感受到了莫大的地位危机,从此喜怒无常,时常往死里打骂仆人,甚至鬼祟地躲在宅屋里,好似在密谋着见不得光的阴谋之事,每日都要恶狠狠地盯着三姨太的宅屋看一阵子。
  但由于三姨太每日的“深居简出”、“寡言少语”,二姨太一时根本不能抓住什么把柄而借机发难……
  黎万田因为忙于家族产业,时常奔走于上海与昆山之间,但只要回到府上的日子,每晚都几进几出三姨太的宅屋,而每每离开宅屋,多数是一脸阴霾的败兴表情。同是每次黎万田离开之后,三喜先生几乎都会听到宅屋里传出三姨太似有若无的幽幽抽泣声。
  直到半年之后,三姨太的肚子渐渐有了起色,接连一个月的唉声叹气之后,她的古怪个性才终得有所收势,逐渐有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样子。
  随着三姨太肚子日渐隆起,偶尔三喜先生能听到宅屋里的她清唱昆曲,甚至能听到她与黎万田之间多少有了些交流。
  也正因如此,二姨太更是以末日即将到来的心态,将三姨太当成了此生中最要命的仇敌……
  黎家上上下下的佣人都看得出来,三姨太之前是被强迫嫁给黎万田的,她毫无半点的情愿。但后来有了身孕,三姨太也就认了命,被即将生出的亲情关系释然了往日的情愫负担。
  我面前的三喜先生仰头看了看渐亮的晨光,之后身子后倾,又将那一只白眼球隐在了黑暗中:“三姨太名叫施香兰,年方二十,是周庄镇上的一位昆曲名伶。”
  施香兰!昆曲名伶!
  那这个女人岂不就是昨晚运兵车里的那具躶体女尸?因“我”在虚幻的梦境中,对眼前的女尸就是称呼为“香兰”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给三喜先生口中的三姨太,代入了女尸被我打烂眼眶之前的形象,她透出一种沁人心脾的古典美,皮肤白皙、身段婀娜……
  但这不禁又让我浑身生出一阵恶寒,心说一九二七年我爷爷还没出生呢!我却清楚地知道那个时代其中一个女人究竟是何模样,而且这女人日后还成了厉鬼,在百年之后的二十一世纪,都屡次地想要索我性命,这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可怕,好像我就是为了这只女鬼而生,而我生的目的就是要被这只女鬼害死!
  而且那女尸后来又变换成了红衣女鬼,她们两个又是怎样的关系?难道如我想当然的那样,生前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吗?
  细想起来,运兵车里害我的那只女鬼一共变换出了三个形象,其一是如意塔的白褂孕妇女鬼,其二是名叫“香兰”的女尸,最后才成了我梦魇中的红衣女鬼,紧接着才被黑猫身上跳来跳去的虚影男人引走……
  三喜先生道出了“施香兰、昆曲名伶”的信息之后,我的心脏愈发惊悸,嘴唇颤动着,却是强忍住了插言,不想叫一些无意义的问话再度打断他的思绪,因为我见三喜先生每说出一句话,都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酝酿语言,很费力才能在脑里搜刮出这段尘封近百年的记忆的一些细情。
  既然我想快些知道这“三只鬼”其中的关系,只能凭借在三喜先生的记忆中搜寻,并必须经由他的口向我道出……
  “施香兰到底是不是……”我这样问,只是想要三喜先生快速地进入主题。因为我知道施香兰最后落得了怎样的悲惨结局,他是与一个叫“玉林”的男人被关在一间柴房里等死,甚至双双被称为奸夫淫妇!
  记得柴房里,还有个家奴为了护主而狠踢了“我”一脚!也就是这一脚,才得以将我在虚幻的梦境中,踢回运兵车里的现实!
  对了!
  那个狠踢了“我”,也就是狠踢了奸夫“玉林”一脚的家奴,看起来也是十岁左右的年纪,瘦小干枯,我当时就觉得他的脸很熟悉,好像是我认识他的爷爷一般……
  日!这么说的话,这家奴不正是时年只有十二岁的三喜先生吗?他为什么也跟着主人唾骂三姨太和“玉林”为奸夫淫妇呢?
  旋即又联想到第一次见到三喜先生时,他说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孽,难不成年幼时的三喜先生根本不是好人,这女鬼的成因是与他脱不开关系的吗?
  我的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脑子高速运转,仿佛快要在脑壳里擦出火星。我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睛在放着光亮,死死地盯住三喜先生看,满怀着怪异的期待。
  但三喜先生窗棂下背阴里的那只白眼球却没有瞳仁,根本看不出来他此刻是否与我有对视,更不清楚他是否看出了我心中的猜忌……
  “没错,施香兰就是那怨菌诅咒的源头,纠缠于你们剧组人员的怪病,完全是因她的怨念而生的……施香兰就是红衣女鬼!”
  施香兰,她就是红衣女鬼!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我的心里还是极为震撼,就好像眼见一辆飞驰的大卡车朝我撞了过来,却根本躲闪不开。
  “那施香兰的孩子呢?”这个貌似不重要的问题,对我来说却有着一些意义,因为三喜先生刚才的话中意思,施香兰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改变了在外人眼里很是古怪的个性,有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意愿。
  到了这里,如果没有其它的坏事发生,我觉得这施香兰根本不会有变成厉鬼的可能。就算她真的与人通奸,虽然浸猪笼溺死的刑罚手段令人发指,那也根本是罪有应得,不应该生出那么大的怨念,因为枉死之人满世界都是,也没见有多少成为厉鬼!
  难不成施香兰的孩子被二姨太给害死了?她小产了吗?换电视频道时瞥过几眼甄嬛传,我不禁有了这种狗血至极的猜想!
  “施香兰生出来的是死胎!”驼背老头语气阴沉的对我解释。
  “什么?她生出来的是死胎?难道是有人动了手脚吗?”我有些大惊失色。
  “不错,这里面是有蹊跷的,因为黎万田很在意这个孩子,大老婆没生养就得病死了,二姨太生的又是女儿,之后一直没能再怀孕。到施香兰有孕之后,中医大夫和洋大夫不断地往府上请,像太后一样地细心呵护着,胎儿生长得一直很正常,几乎是没有可能会生出死胎的!”
  听到这里我有些气恼,怎么三喜先生说来说去,好像就是不入主题似的,我只想听到这个施香兰究竟是怎样变成厉鬼的,为什么不用三言两语对我解释清楚呢?
  被迫嫁人、有身孕、生死胎,眼下三喜先生只是道出了这些信息,但这些事足以叫施香兰生出极大的怨念吗?显然答案并不止于此。那个叫“玉林”的男人呢?被叫做“奸夫淫妇”浸猪笼溺死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施香兰怀孕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叫她产生了那么大的怨念,因而成了厉鬼开始害人?”
  三喜先生终于把身子朝我倾了过来,一张沧桑的脸从阴影里探了出来,“一切都是二姨太安排的,她费尽苦心,通过关系了解到了施香兰的来历,得知施香兰居然是成过婚的,而且他的丈夫正是昆山一所私塾的教书先生。但即便是她掌握了这些实情,也不能对二姨太产生什么不利,因而她开始精心策划了一场恶劣的骗局……”
  三喜先生说,这一切恶事的经过他当时根本不得而知,不然也不会助纣为虐地铸成大错,无意间成全了二姨太的阴谋,还将事情宣扬了出去,叫全昆山的人都知道了施香兰和朱玉林是一对“奸夫淫妇”,更是叫老爷黎万田决定要诛杀这一对叫他颜面尽失的“狗男女”……
  那是在施香兰怀有六个月身孕的时候,二姨太突然性情有变,每每在黎万田出门在外之时,竟然主动去讨好施香兰,时常搀扶着她一同出行,对她的生活起居照顾有加,完全是一副献媚样子。
  然而这一切二姨太性情上展现出来的异常,黎府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只有不谙世事的三姨太和三喜先生不以为然。
  三喜先生对我说,因他是受了老爷托付,必须“贴身”服侍施香兰,所以才见证了二姨太是怎样将施香兰引入一步步精心设置的死亡圈套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