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计?”驼背老头稍稍挺直了腰杆,口气既无奈又愤恨,“救人也算是奸计吗?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即便是落得个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结果,也不准叫自己心中留有哪怕一丝泽念吗?”
“我对这个世界只有恨!唯后悔没能把这个世界上的花心男人统统杀光!甚至要把所有的男人都杀光,七十多年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我,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不然我怎么会杀过一个和尚!”
“你……”老头已经被女鬼气得唇齿发抖了。
“我?哈哈哈,老家伙!还是说说你吧……”女鬼突然瞪大了眼睛,火光反射在她的眼白里,显得怒气更盛,“对于罪恶,我的鼻子可比猫狗灵多了,我虽不知你曾经造过什么孽,但我能感觉到你是对这个世界深有愧疚的,甚至愧疚到你想死,这种愧疚已经困扰了你大半辈子,之所以你会救人,就是因为你的这种愧疚……哈哈哈,我真想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哈哈哈!”
驼背老头有愧疚?造过孽?听到女鬼这么说,我不由得心中一抽,转头再一看老头,他居然当真低下了头,这叫我的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驼背老头之所以救人,就是因为这种愧疚……我突然联想到梁道长叙述的经历中,红衣女鬼对三喜先生说的那句“是你?”而且三喜先生对红衣女鬼同时愧疚地低下了头。
我愈发觉得驼背老头与红衣女鬼深有牵扯,而且来时的路上,他还说过如今还无法消灭红衣女鬼,难不成他压根就不想消灭红衣女鬼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斜着眼盯着驼背老人看。
“哈哈哈,说到你心坎里去了吧?”女鬼脸上的皮肉已经烧黑了,那黑气却依旧在与身下男尸的骨灰结合,显然是在自取灭亡,加速灰飞烟灭的速度。
我虽然有些懂得老头之前的话中意思,也知道女鬼的魂飞魄散代表着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想叫驼背老头亲口说出来,“不是说要化鬼成丹救亮亮吗?”
老头没有说话,依旧盯着即将殆尽的女鬼头颅看,半天之后,“鬼婴也可化丹,可争取出的时间还算富余,容得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老头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可以确认女鬼已经化不成丹了,心里喜忧参半,刚想问老头接下去该怎么收场……
“哈哈哈,你们想把我的孩子化丹?哈哈哈,你们想把我的孩子化丹?哈哈哈,哈哈哈哈……”女鬼成串哈哈大笑的碎碎念中,早已烧掉了皮肉,仅剩的焦黑头骨突然迸裂……只剩余音在这层塔楼里萦绕,待余音消失,女鬼算是彻底毁灭了。
“糟糕!”驼背老头突然将手里捏着的透明口袋一举,发现里面的黑气变成了白色的灰烬,“鬼婴逃了!”
我定睛一看,也发现了那大透明口袋,早就被骨肉火炭打出来了一个对穿的小洞,但刚才为什么没发现鬼婴逃跑了呢?
“这女鬼真是诡计多端,居然用她的怨气将鬼婴掉了包!”
“妈妈呀……”
塔楼外面,呼啸的风声带进来遥远处的一声凄怆延绵的悲鸣,听得我穿心撕肺,从没有见识过这么深具穿透力的声音。
我和驼背老头同时跑到窗前,寻着余音未断的生源,见那初晨即将到来的幽幽萌光之中,苍凉皴裂、杂草丛生的荒地上,一个大头鬼婴立在中央,伸长脖子看向塔楼顶层。
虽看不清它的脸,但我完全想象得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那鬼婴绝对想即刻就将我和驼背老头生吞活剥,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反过来一想也情有可原,如果这鬼婴杀了我妈,我没准会将它妈,它妈的妈,还有它妈的妈的它妈一起弄死,但现在死的是鬼婴它妈,而不是我妈!
我连忙晃了晃头,赶快将我母亲大人的形象赶走,生怕只是脑中一想,那鬼婴便可以寻着我脑中母亲形象去寻仇。
还是放心不下,我连忙没头没脑地问了身旁驼背老头一句:“我们杀了它妈,它该不会想要杀了我妈报仇吧?”
老头转头看了看我极为认真的恳求眼神,“你母亲住在什么地方?”
我十分小心认真地回答道:“我老家是秦皇岛的,爸爸妈妈都在老家。”之后驼背老头表情安慰地说:“放心吧,那鬼婴根本离不开昆山这个地界,只要你的父母不来这里,他们就一定是安全的。”
“这样啊!”我松了一口气,放心下来之后,这才想起来已经好久没给父母打电话了,不免深有自责和心酸。
鬼婴动了,瞬间转过身去,手脚并用地跑,身后是那迎风飘起的肉斗篷,“追不追?”我连忙问了一句。
老头却没有动身,我又加重急迫语气地重复了一句,老头开口说:“由它去吧!”
靠!由它去吧?
这老头是什么意思?要知道这鬼婴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亲眼看到它骑在男尸身上挖脑浆吃,这要是放出去了还能有好吗?
我用鄙视中带有深度怀疑的眼神,望向驼背老头的那只白眼球,不知道他的这只眼球到底能不能看见东西。
“你不该这样看我,更不该这样想我……”老头当然读懂了我如此简单直白的表情,不悦地说道:“放走鬼婴,还不是为了你们着想!”
“为我们着想?”
“这鬼婴原是胎死腹中的未成形婴孩,母亲变成怨鬼后,将仇恨也一并遗传给了它,所以它害人多半是本能,并没有太多的主观邪恶心念,就好像婴孩降生下来,天生就会吃奶一样!”
“哼,只不过它吃的是死尸的脑浆!”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难道它没有了鬼妈,自己就不会害人了吗?”
“它会害,可第一步却不会害人,”老头眉头稍有舒展,看着自己抬起的手掌,好像是在读一本书念给我听一样,“而是会害怀孕的牲畜。”
害牲畜?这跟牲畜又有什么关系啊?牲畜招谁惹谁了?
我问驼背老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驼背老头对我解释,这鬼婴虽然随它母亲滞留于人间五十多年,却毕竟始终为一个鬼婴的道行,没有自己的心念,始终得寻找一个依附才能成为祸害。
然而同为怨鬼,害人的过程也必是先行施展怨菌害人生病,在被害之人身心孱弱之际才能得逞,但它的道行尚浅,现在还无法做到害人,只能挑选同是没有复杂心念的怀孕牲畜作为目标……待它成功依附在怀孕牲畜的身上,结合为新的妖煞之后,鬼婴才能寻着我和老头的气息来寻仇,届时我们也就可以寻它并消灭它。
“那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它?而又是为什么必须得等到它成为妖煞之后,才能去消灭它?”我继续刨根问底,想要揭开心中的重重疑惑。
“我说过这是为了你们着想,”驼背老头将地上的两坨被烤化的银钉拔出地板,随手放在口袋里,“现在消灭它,也是可以将它化鬼成丹的,但效果远没有待它成为妖煞之后再消灭化丹要来得有效,你的朋友亮亮仅剩三天的命,如果不用这只妖煞作为过渡的话,根本就没机会在亮亮被怨菌诅咒致死之前,再寻得其它恶鬼化丹。”
“至于你提到怎么才能找到它,这个更是容易,这鬼婴是盲的,只能凭借仇恨嗅出你我二人的气息,它要害的牲畜也必然就在我们俩的生息之地附近,是不会出了这个范围的!”
我问老头,这个“生息之地附近”听起来范围好像很小,但是毕竟会有数量相当惊人的家猫家狗、野猫野狗,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能找到那个妖煞?
老头却表情阴郁地摇了摇头,“这妖煞不出今天晚上,就必会与怀孕的牲畜合成妖煞,否则就会怨念完全消解在人间,再没有机会了!”
听着老头的所问非所答,我心里清楚想找到“妖煞”可能并不容易,知道老头心里也是深有压力,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将一切收拾妥当后,老头将八卦木镜从透明口袋里取了出来,按动了镜身后面的一个凸起,那八卦木镜居然被揭开了。
我探头往木镜里一看,竟是一摊水银状的、半固体半液态的东西,形状还有点像融化的冰球……
我问老头木镜里的这东西是什么?驼背老头告诉我,这个东西就是未经释放的怨念消解之后,转化而成的“降戾丹”。
降戾丹?我心说这还真是个通俗易懂的名字,一定是用来消解红衣女鬼戾气用的。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我和驼背老头都是满脸的倦怠,我更是满身的伤痕,好在我年轻力壮,身体恢复得快,经过一系列九死一生的凶险之后,也只是身上被摔伤、割伤、烧伤的地方火燎燎地生疼,并没有感觉自己有内伤,或留下什么后遗症出来。
将两具男尸和女鬼残骸上的火彻底熄灭后,我捡起了白T恤和夹克,离开了这个要命的塔楼,出了塔楼前门,走下石阶之后,我套上了地痞男尸骸骨旁边的牛仔裤,强忍住心中感慨,不想再回头多看这塔楼一眼!
驼背老头走得很慢,没有了来时的劲头,甚至几次差点跌倒,我只能搀扶着他慢慢地走。可他越走越慢,我明显能看出是他的后颈不能吃力,就停下脚步,将他的衣服掀开,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伤给惊了一下……
虽然大石头砸下去时,有铜钱剑挡了一下,但毕竟是一块足有两个头大的石块,老头的后颈和半边肩膀被砸成一片紫黑色的淤青,更有剑身被砸断时,断裂的茬口刺入了皮肉里,抵在了骨头上,居然有一枚铜钱嵌入了进去……怪不得他用木剑抵住鬼婴的时候,手会不住地颤抖,天知道他当时正在忍受怎样的疼痛。
“有一枚铜钱扎进你后脊梁里了,该怎么办?”我不忍心的口气问了老头一句。
第9章 复仇的妖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