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之极,可能是潜意识的自我调节功能使然,我只能自我安慰道:一定是我压力太大了。这肯定是我在作噩梦时,自己用力给握出来的,晓涵不是说过,我噩梦时双手有在乱抓吗?
对的,就是这么回事!
心里勉强平静一些,我一笑置之,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笑声之余,然而这古镇的一切,我从此也开始愈发地抵触,心想一定要快速完成拍摄任务,早日离开这里才好。
穿上外套,半个小时之后,我来到了片场。
剧组人员已经来了大半,从远处我能看到,穿着一身白布长衫的男主角王森、正和几个女孩子,手里握着各式道具追逐嬉闹着。看着这一群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我的心情才稍微有点欢快起来。
然而,当太阳突然从一块乌云中逃离开来,照得大地一片鲜艳通亮的时候,我的好心情也瞬间降至了冰点。显然,昨日的那种“好天气”,并没有如我所愿地持续到今天。
这时,我不免脑中又闪过左臂上的指痕,赶紧又晃了晃头,甩掉了这一闪念。
真是天公不作美,越是想早日离开这里,却越是不能如愿,看来古桥的这场戏又被无限期地拖延了。
我回头看到邰伟,他正嘴里叼着烟在桥头傻站着,目光呆滞,绝对是宿醉未醒的即视感,脚下至少有十几个烟头,其中一个还在冒着白烟。
“这他妈是什么鬼天气!”我走到邰伟面前骂了一句,同时闻到他浑身散发出白酒混合啤酒的味道,熏得我真想一脚把他蹬进身后的河水里。
邰伟缓了缓神,道:“是哈,什么他妈鬼天气!”也叹了口气,但明显他正在舒舒服服地晒太阳,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则伸了个懒腰,用力地拍了拍后脑,撇撇嘴,道:“郭导,今天你要闹哪般?”
这孙子永远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忽略起他的不正经,直接进入主题:“赶紧说正事!我让你联系的推土机来了没有?”
孰料,这句话让他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收起他的不正经,抓了抓他那头乱发,走近我一步:“你是认真的吗?你真要把那所宅子拆掉?”
我向后推了他一把,“你离我远点,一身该死的酒味。”之后才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这是投资方规定的拍摄地点,难道我说‘不’,有用吗?”
果然我的杀气成功地阻止了他的不听话,直接回复:“推土机在停车场那边待命呢,只等你一句话了哈。”
“那还等什么?给我推!”
再甩给他一个杀人的眼光,朝着剧组那部老爷车走去。
一听有事要干,邰伟瞬间醒酒,识趣地在后面小跑了过来。
他帮我打开车门,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副媚态,足以去饰演宫里的反派娘娘身边的大太监了。
等车开出了片场之后,“邰伟,但凡是有机会,像魏忠贤一样的角色,我一定给你争取一个,我保证你演得好。”
坐在打开侧窗的捷达车里,激爽的清风迎面扑来,化解了车中的酒味儿,我的心情好了一点,抓住机会打趣道。
“滚蛋,哥哥我一看就是岳飞那种忠肝义胆的角色,你才是魏忠贤呢,你们全家都是魏忠贤,你不是你爸亲生的,你爸也不是你爷亲生的,哈哈哈……”邰伟一点也没有因为我是导演而给我面子,哥们就应该这样,没外人的时候,我们俩就以互相贬损而取乐。
看我小风吹得挺爽,邰伟开始使坏,车速突然加快,吹得我连忙关闭了车窗。
插科打诨之间,驶过周庄大桥,途径芦青湾,邰伟飞一般载我去往了那所投资方看不顺眼的古宅。
不知道开了多久,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邰伟停下了车。那王八蛋使劲捅了我一下,告诉我到了。
我和邰伟下车之后,我第一次查看起这座古老残破的宅子。
“真别说,郭宁,投资方还真有眼光,我看了剧本之后再来这里看,也觉得换个地儿,还真拍不出这场戏的意境来哈。”
邰伟看我没有反驳,接着又道:“大雨连绵,周晓涵哭着跑到这里摔倒,王森那个二逼追来之后,与晓涵在这里进行临终前的最后一次舌吻。这简直是太有寓意了,你看这旁边的宅子建得多具有封建气息哈!”
“你他妈故意气我是不是,那不是王森和晓涵!是高正秋和常安梅!”对于邰伟用晓涵在剧情里的戏份给我添堵,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邰伟赶紧点头哈腰:“对对对,不是王森和周晓涵舌吻,是高正秋和常安梅舌吻哈!”
“滚,哪他妈会有舌吻!”我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朝宅子里面走去。
这是一所伟岸与低矮相矛盾的古宅,已经破落得不行,少说也得有近百个年头,才能破成这样。很奇怪,怎么会一直就没有人来处理呢,难道这宅子就没有后人了吗?还是都迁移走了?
那么,之前,又是什么人住在这里呢?
从宅子的基本轮廓来看,在古时,应该也是大户人家所有。不管是从建筑的宏伟框架,还是已经破落的房舍那考究的用料,都显现出当时的雍容奢华。
阳光丝丝缕缕、透过破洞,如同细雨般滴落在眼前这古老的宅子里,洒遍每一个被年代尘封的角落,但这也根本掩盖不住,这座古宅整体给人的阴冷刺骨感觉。
顺着这阴冷味道寻去、映入瞳孔的是景墙下遍布野草的花岗复廊,风蚀的月洞门与身旁的竹林融为一体,大门的朱漆虽然因年代久远,而显得斑驳掉色,但却有种沧桑的美感。
走进宅子里面,我对这户人家的主人身份进行猜测,这该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能将奢华和古韵结合得这么好!
不免开始注意查看处处细节。
邰伟跟在我的身后,语气狐疑地问我,道:“郭宁你说,这宅子曾经住过什么人?怎么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哪怪?”
“我看,没准这宅子压根就没住过人吧。”我出此言后,邰伟用疑问的眼神盯着我看,期待着我的下文,“你仔细看看这每一处门廊的踏板,虽然木质都已腐朽,但也都是有棱有角的,根本就是鲜有人踏的结果。”
邰伟蹲了下去,掰断一块朽木,道:“嗯,分析的有道理哈。”
“另外,你再里里外外看看,根本瞧不出一丝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听到我的话,邰伟猎奇地转了一圈,之后又跑了回来:“没错,炉膛里根本没有熏黑,难道是主人天天叫外卖吃?真他妈比我还懒,哈哈哈……”
是不是有人住过,我已经不再深究,反正待会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
又听到邰伟扯着嗓子叫唤,我随着他的脚步,去往了后宅的园林。
园林里有座亭子,因为年月已久,再加上没有人来打扫,亭子里到处都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中间的那张石桌倒是显得干净许多,明显是有人刚刚打扫过的。
“邰伟,这几天里,你看到有其他人进来吗?”我心里浮起一丝狐疑,不得不求助于旁边这位神人。
“哈哈,应该是小矮人儿……或者是哥布林吧。你看,这亭子甚至比这破宅子还矮,简直就像玩具一样!”永远也别指望从邰伟嘴里问出什么好话来,但是确实,这亭子要比宅子还要矮上许多。
“那当地的街坊们,也都不知道这宅子曾经归谁所有吗?”临走之前,我又问了邰伟一句。
“我问过,但这个宅子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自打周庄镇被开发为5A级景区之后,这片地就被政府预定为一个主题公园的建筑地,周围的人都迁走了,只有不远处的那个村子有人住。”
“主题公园?”我问了一句。
“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政府的项目后来又停了,结果这宅子就一直孤零零地在这里。”邰伟把打探来的消息,悉数吐露出来。
不过邰伟昨天不是说过,已经问出了有人说这所宅子邪门了吗?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我拿眼睛瞄向邰伟,他从身边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我:“他们也是道听途说的,等我想再问得仔细些时候,他们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是吗?我重重地吸一口烟,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之后,一台大型推土机才慢慢悠悠,从后面的巷子口开了过来,传出轰轰隆隆的声音。
等我和邰伟出了残破的古宅,推土机已经停在了街口,没有熄火。
在司机查看了手续,并得到了我和邰伟一再确切的“免责声明”之后,开始启动了那部吃屋的机器。
孰料推土机刚刚行进过去,要把其中一堆残垣断壁“做掉”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驼背老人,挡在了推土机的前面。
要不是司机反应够快,差一点没把他碾死。
一脚将刹车踩死后,“危险!你这老头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要命了?”司机马上将头从驾驶室的侧窗探出来,大声对老人吼道。
在一旁观看的我和邰伟也快步走了过去。
司机早已先于我们一步地站在了驼背老人面前,一争一吵得分外激烈。
这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没有一百岁至少也有九十岁。而且他的背不是一般的驼,是非常的驼,就像躬起腰身的猫。他其中的一只眼珠竟然是全白的,看起来非常瘆人。
我还在老人的额头和脖子上,隐约看到了两条伤疤,其中额头上的是竖起的,脖颈上的是横着的,就好像刚刚被刀片划出来的一样。
一阵风吹过,老人颤颤巍巍,宽大的袖口和裤管在风中抖动。
马屁精邰伟对着老人客气地问道:“老爷爷,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多危险哈!”
谁知邰伟的关心一点也不起作用,老人分外激动,他挥舞着双手,额头和脖子上那两条伤疤一鼓一鼓,歇斯底里地道:“不能拆,这个宅子你们千万不能拆!”
怎么事事都会遇到阻碍?我有些不爽,走到老人面前:“老人家,我们是拍电影的,是为了取景才要拆掉它的。我们手上有许可,您就别给我们添乱了好吗?这几天我们已经够不顺的了!”
这糟老头还真是软硬不吃,他努力地直了直腰,像是跟我们示威一样:“不顺?这所宅子里镇着两只厉鬼,等你们真的拆了它,就知道什么才叫不顺了。轻者落魄失魂、重者性命不保……”
第4章 祸起拆阴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