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照,云端看一眼那万里无云的天际,湛湛的蔚蓝很是澄澈,她走得很慢,身后跟着琼英,没有云玉辇也没有再多的人跟随。
“主子,您说六王子这病到底能不能好了?”琼英走在云端身侧后看她。
云端脚步微顿,然后便无表情的回道:“不知道!”
劫数也好,命定也罢,她是真的不知道。
琼英有些担忧,她看一眼云端再看一眼脚下的青石地面,两手不自觉的紧紧揪在一起。
云端目光微侧,想了想后开口:“怎么?难道六王子的生死对你来说很重要?”
琼英小脸一僵,双眼很快便有了水汽,她慌张的摇头,作势就要跪下,云端眸眼微闪,伸手拦了她的动作。
“琼英!”她的声音寂寂淡淡。
琼英双眼带泪的看向云端,怯生生的开口:“主子,我错了!”
云端勾唇轻笑,她放开琼英径直往前走,琼英赶紧跟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琼英一惊,小手不安的拧在一起。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云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琼英怔了怔,似是不明白,但云端的心思她也不敢猜,只得垂首跟上。
到了繁途的宫中,婢女们似是知道她要走,早早便候在了殿前:“三王姬安好!”
云端摆摆手:“你们主子呢?”
“主子在殿里!”
云端进去后左右看了看,厚厚的帷帐遮住了床,她眉眼微眯,屋子里很沉闷,她冷声开口:“将窗户打开一些!”
跟在近前的婢女怔了怔,脑袋垂得低低的:“王姬,王子的病见不得半点风!”
“那帷帐那么厚,你觉得能透得进去风吗?还是说你们准备将你们的王子捂死在这里?”
这话一出,霎时间跪了一地的婢女:“三王姬莫要生气,奴婢们开就是了!”
云端冷哼:“你们这么不情不愿的,别人听了还以为我逼着你们开窗呢!”
“奴婢惶恐!”
“阿姐,你不要为难她们,她们也是为了我好!”繁途的声音从帷帐里传出来,还带着几声咳嗽。
云端皱眉,一脚踹飞一个就近的婢女:“还不去开,屋子里半点新鲜的空气都没有,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吗?”
婢女们全身一颤,然后利索的起身去开窗户。
云端冷哼一声,揭开帷帐走了进去。
繁途就半靠在床上,面色苍白,很是憔悴,他微微笑着:“阿姐莫要生气,她们也是怕我被风吹着!”
云端看他一眼,从在旁边的凳子上:“屋里不通风换气,长期以往这病该是更加严重了!”
繁途轻笑着摇头:“阿姐,我跟你说过,这不是病,是命数,时辰到了,自然是要走的!”
云端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伸手在繁途的额头碰了碰,不烫,倒却是有些冰:“怎会这般的凉?”
繁途视线微垂,似是已经认了命了。
“我早已习惯,其实也不凉的!”习惯了就好。
云端扫一眼身后,琼英垂首立在边上,她想了想后开口:“木衣呢?”这话是问的繁途。
繁途一愣,下巴指了指外面:“应该在练武!”
这个时辰练武?
“琼英,去吧!”
琼英一愣,有些没明白云端的话:“主子,去哪儿?”
云端眉色一抽,这丫头是玩她的吧,她都表现这么明显了她难道看不出来?
“去找木衣!”
琼英那双极爱哭的大眼睛猛然一亮,然后可能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迅速的垂下脑袋,声音微带激动:“是!”
繁途看着跑出去的琼英,有些疑惑的看向云端:“阿姐,这是?”
云端笑:“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这?
繁途有些不明白了,他从未涉及感情一事,况且这病也容不得他有什么感情,所以在这方面向来都是迟钝的。
“木衣和琼英这双方都有意向,所以我就撮合一下!”
繁途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脸从苍白到绛红,再回到苍白。
云端起身轻轻给他顺着后背,有些心疼的开口:“你这个样子难道沉帝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繁途咳得气喘不已,缓缓平静下来后已是卸了一身的力气,他软软的靠在云端的怀里,对于阿姐的怀抱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那个时候虽小,可他还是觉得很温暖。
“没有办法!”
云端叹口气:“那医师们总得有个说法吧?”
“医师们如果有法子我也不会一直如此,阿姐,这就是命!”
“要不要喝口水?”
云端拿帕子细细擦了擦繁途额头上的汗水,他才这般年经,却要忍受如此病痛,真是折磨。
繁途摇头:“阿姐,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云端轻拍着繁途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他总会撒娇的赖在她怀里,现在想想,也就只有那段日子是最为开心的。
“不急,慢慢说!”
“昨日重王世子来过,他说前朝这几日或许会有异象!”
云端挑眉,重王世子?
“你是说唯长风吗?”
繁途觉得云端的怀里躺着不错,而且云端也没有推开他,他就有些贪恋的不想起来了。
“阿姐认得唯长风?”
“嗯,打过照面,不熟!”
“难道是因为诸神山使节来了,所以出了什么事情?”
繁途摇头:“世子也只是随意说了一句,至于究竟有没有出事我也不知道,他在前朝活动的时间较多,所以消息也要先于我们知道,既然他说了,那么肯定会发生什么的!”
对于这个云端不甚在意,沉帝还没死呢,况且就依了那天他甩她出来的那份力道,他估计还能撑好些年呢。
沉帝让她回来无外乎就是一个最后的筹码,等哪天他快撑不住要死的时候,他就能将她推出去,面对他这大到让所有人都想疯狂占有的万朝山,他想要让她去面对,一堆的烂摊子,他所有的直系血脉都死了,如果只有一个繁途,他或许是已经放弃了,难道就真的这样等死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就太悲哀了。
还是说到最后这偌大的一个万朝山竟然会落入她这个孽种的手里吗?
有可能吗?
沉帝不会这么容易妥协的,即便他现在已经算是后继无人,可依了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让她轻轻松松的坐上那个位子。
“阿姐,平日里你一定要注意一些,我已经成了这种样子,所有人的矛头都不会再指向我,可你现在回来了,整个神界估计又会有一个很大的动荡!”
云端轻拍着繁途,声音淡淡:“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或许当真沉帝对外公布三王姬外出游历时,这三百多年的,可能很多势力都想要找到她,越是临近这些年就越是想要找到,随着沉帝的儿子一个一个折损,各势力想杀她的心就更加强烈。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在荒山那个地方,这三百多年来她没有死透,也不知道沉帝是提着一口气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照叨念的情势看来,他是应该要松一口气的,再怎么说她也唤了他那么久的阿爹,再怎么说,她也是他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怨也好恨也罢,可她还是回来了,所以说人生跌跌宕宕起起伏伏,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
“长命锁你有好好戴着吗?”繁途从云端怀中起来,他的身子确实是虚弱,都没有多少肉,云端一把抓下去都是骨头。
“戴着!”
繁途轻笑:“那就好,这开命锁万不可离身,一刻都不行!”
云端眨了眨眸:“为什么?”
她不信这东西,她的命也不需要这东西来保护,如果要死,早在荒山就死了,又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回来,而且回来了还又做回了她的三王姬。
“阿姐!”繁途似累了,声音虚弱,云端慢慢让他躺倒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好了,不要再说话了,我会好好戴着,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会好好戴着,你也好好养病!”
繁途笑着点头:“阿姐,你等我睡了再走,好不好?”
这份温暖怕是再也享不了几日了,他这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云端看着眸底有着淡淡的水汽,她张了张口,嗓子疼得厉害:“好!”
繁途笑着慢慢闭上眼睛,已经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着云端。
云端喉咙哽塞,她伸手轻拍着繁途,一下又一下,三百多年的岁月,走的时候物是人非,回来的时候,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连她这个唯一交好的弟弟,都已经是留不住了。
繁途沉沉的睡去,梦里并不安稳,她轻轻放开他的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揭开帷帐走了出去。
婢女们就在帘子边候着,云端抬眸轻扫一眼,声音微微压低:“你们王子睡下了,做事小心些不要吵到他,窗户再换一会儿气后就关上,平日里也要记得换气!”
“是!”
云端往出走,出了殿后看一眼外面的天气,这都秋天了,还是如此的热,让人有些焦躁。
她看一眼跟出来的婢女,想了想后开口:“日后你们王子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来通知我,明白吗?”
“是!”
第十七章 故人,相识的蒙面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