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已过去六个寒暑。
翠绿盎然的竹楼旁边,萧玉双眉紧锁着,端坐在一方灰色碣石上面。碣石临着一条潺潺的小溪。
溪流的源头,是一个几十米高的土丘,土丘之中流下一串晶莹的泉水,落在一个黄色的古朴水车上面。水车缓缓翻滚,将流出来的晶洁见底的溪流,运到竹楼的各个屋子里面……
六年的磨砺,萧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了。
现在的他,拥有刀削般硬朗的下巴,饱含笑意的朗目,挺直的隆鼻,以及红润的嘴唇,配合上常年打猎锻炼出的肌肉,古铜色的身躯,显得更加具有男子魅力……
他有些心不在焉,焦距微微偏下,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手中的皮甲上——
回想起昨晚的可怕梦魇,萧玉愈发觉得不对劲。
那只森冷、清寒的眼睛,依然历历在目,仿佛一刻不纳地凝视着自己。
真的是一场噩梦吗?萧玉扪心自问道。
“咦?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吗?我来看看……”龙随风走到消息边上,将他手中皮甲拿在手上观摩。
六年岁月,没有在他英俊的容貌上面留下印记,依然是那副慵懒的表情,说不透的致命邪魅的诱惑。
这件黄色皮甲,上面的银色线条流畅,正是初阶魂阵“巨岩灵阵”和“岩化阵”。前者的能将天地间的灵气,转化成土灵魂力;后者则可以把土灵魂力变成岩石,以此保护主人,减少伤害。
相辅相成之下,这件东西绝不失为一件上佳的防护魂器。
如果不是萧玉天生的魂力控制能力,凭借这些材料,根本炼制出这种等级的魂器。
“阵法已经掌握的不错了嘛,不愧是我龙随风的弟子啊!哈哈。过两天,你就可以踏入正式的炼器匠师,学习正宗的空间布置阵法了……”
龙随风轻轻拍了拍萧玉肩膀,道:“怎么愁眉苦脸?学到炼器匠师的本领,很多魂师穷其一生,求都求不来!”
这些道理,萧玉自然晓得。
只是他一直记挂着昨晚的那个噩梦,没有心情思寻这些东西。
“不是这个原因了,只是做了个梦。”萧玉轻描淡写道。
“我梦见漫漫血雾之中,一只黑白分明的竖眼,正打量着我的身体。好像它还会说话,在问我什么问题……很奇怪吧?更奇怪的是,我的感觉自己已经醒来,全身好像脱力一般,迷迷糊糊停留在半睡半醒之间……”
龙随风闻言,脸色蓦的一变,揭开他衣服的领口。只见萧玉的左颈上面,有一块巴掌大小的奇特印记,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晚……怎么了?”萧玉没料到一向潇洒不羁的龙随风,也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龙随风蹙起剑眉,解释道:“这应该是水灵高阶魂术‘梦眼追魂’!嘿嘿,看来是有人想起你,想要找到你了。”
“怎么可能?”萧玉自幼阅读各类书籍,对“梦眼追魂”的特性了若指掌:“‘梦眼追魂’需要被追踪者的头发、指甲等贴身之物作为‘引子’。我自小呆在夜灵森林,半步都没有离开过,怎么会被别人找到那些物件?除非是家里……”
说到这里,萧玉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龙随风的表情,已然全被阴沉所取代:“你的亲人,只有我一个!”
萧玉更加奇怪。在这里生活六年多的时间里面,没见过龙随风如此发怒……
“呼……”龙随风吁了口气,才将满腔怒火消减一些,说道:“萧玉啊,你知道不知道,你父亲已经遗弃了你!如果当年不是你母亲不愿意放弃,为了保护你血战三天三夜,你早就暴尸荒野了……”
萧玉早对自己的身世存疑,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怎么回事?”
龙随风解释道:“你出生魂界世家,父亲是未来家族的族长。可是当你出生的时候,魂魄先天残缺,父亲听奸人说你无法继承家族大业。为了避免这件丑事传扬出去,将你丢弃荒野。还好你母亲得知此事,偷偷将你带走。
这些事儿,我本不愿对你提及,怕你一心只记得报仇,误了正事。你如今年满十六,已经成年。在这里呆了几年时间,从未说出半句想要离开的话,可见心智远比一些成人,来的更加成熟、坚毅。琢琢磨磨后,他日必成大器!”
萧玉心中倒是一片平静,问道:“那么,我母亲人呢?”
“你母亲来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嘿嘿,我贵为炼器匠师,却无法逆天而行,挽留住她的生命……”
龙随风苦笑一声,这件事情,一直魅影般深深纠缠着他,让牢牢记住失败的苦涩滋味。
“弥留之际,你的母亲只来及对我说出一句话:‘那些凶徒的右臂上面,有一朵青色莲花纹身’。想当年,我费劲了心力,也无法调查出那些凶徒的来历。你又年纪尚小,我怕你出危险,只好隐居在这里……”
“明白了。”萧玉的脸色有些发白,说道:“怪不得,你收集那么多的人物传记……”
“事到如今,恐怕你要先避一避了。”龙随风甩着衣袖,掏出一枚荷花型状的戒指,交到萧玉手中:“这是中品灵器:百花戒指。戒指里面是一片广袤空间,可以任由你储存和拿取任何东西。出门在外,图个方便……”
龙随风拽着萧玉的手指,戳在百花戒指的花蕊上面。
花蕊中间隐藏的尖锐刺头,刺破他的皮肤,流下一滴鲜红血液,滴在花心里。
整枚戒指,发出一阵微弱灰色光芒,转眼即逝。
萧玉将戒指戴在手指上面,有种心血相连的感觉……
“另外,我还将我的炼器心得和‘花镜面具’放在里面。‘花镜面具’可以改变你的容貌,隐藏你的魂力修为。这下你在外面闯荡时,可以安心了……嘿嘿,扮猪吃老虎这种事情,用不着我教你吧?
六年来,我一直让你默记各种阵法,以及熟练‘空间识别’的天赋。
出去之后,只要稍微花些时间,掌握纹路和禁制,再修炼高阶魂法,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炼器匠师……”
“老疯子,你想赶我走?”萧玉瞪大了双眼,愣愣地望着龙随风嬉笑的脸庞。
“施展‘梦眼追魂’的代价不小。你父亲如此急迫,想要找你,怕是为了除掉家族的最大耻辱!放心吧,他还对付不了我。”龙随风冷笑着抬起头,神情却是如此的孤傲……
龙随风脸色又是一变,沉声说道:“怎么这么快?难道用了‘五灵搬运术’?”
不需提醒,萧玉只感觉周身的气息一寒,如同身坠冰窖……
“快来……”龙随风按住萧玉肩头,跳到他的卧室门口。
龙随风隔空花袍的袖口一挥,里头木床上的垫子就被掀起,露出一个方型的暗格。
“从这里爬出去,一直往西北方走。十里之外有座封雪城,接下去的事情,就必须靠你自己做出判断了……”
“老疯子,你跟我一起走吧!”萧玉眼里噙着泪水。
他这两辈子的短暂人生里,没有结交过几个真心朋友。
龙随风这个亦师亦友的家伙,算是唯一能和自己扯上关系的人了。他可不想这么快宣告结束……
“我走?谁为你接下这个?”龙随风张开手掌,露出一块黑色的怪异三角标记:“这就是‘梦眼追魂’的印记。如果它存在的话,你一辈子都逃脱不掉!嘿嘿,反过来,只要这个标记不灭,他们绝不能再对你施展‘梦眼追魂’了。”
“让你挡事,我还是不是男人?”萧玉无明业火烧上心头,张腿就从暗道里面爬了出来。
龙随风似笑非笑,随口答道:“那敢情好,原来你想让我陪你一起死。”
萧玉羞的面色通红,暗忖道:这个时候也就不要面子、伴英雄了。如果我当真留下来,只怕会阻挡老疯子的发挥。不如顺水推舟,接下此情,逃的性命再说。或许,老疯子真是高手,杀出条血路与我汇合呢?!
“老疯子,你可不能死啊!一定要找到我!”萧玉将伸出暗道的腿缩回,恨恨地想着,自己日后一定要成为魂师,以免再度发生这种丢脸的事情。
眼见萧玉消失在暗道,龙随风这才展颜笑道:“嘿嘿,算你小子有良心。”
关合上暗道口子,褪去身上披着的百花大氅,丢在暗格盖子上面,露出那件贴身的,宝光闪烁的华丽七彩鳞甲……
门外,传来一声爆喝:“何人竟在此设置奇阵?快快解除,饶你一条狗命。”
“狗命?”龙随风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诡异微笑,轻声回道:“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人平等,我要是狗,你岂不是狗·娘养的?”
光华闪过,龙随风消失在屋子里面……
第三章 梦眼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