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继续问道:“他选了你只是为了男女之事吗?”
倩娘眼睛立时显出了浓浓的恨意,狠狠的开口道:“他是拿我讨好圣姑的,可是圣姑根本就不识时务。”
我且听那女子说。”那女孩儿道:“我是曹门里大郎的女儿,我的小名叫作胜仙小娘子,年一十八岁,不曾吃人暗算。你今却来算我!我是不曾嫁的女孩儿。”这二自思量道:“这言语跷蹊,分明是说与我听。”这卖水的道:“告小娘子,小人怎敢暗算!”女孩儿道:“如何不是暗算我?盏子里有条草。”卖水的道:“也不为利害。”女孩儿道:“你待算我喉咙,却恨我爹爹不在家里。我爹若在家,与你打官司。”奶子在傍边道:“却也叵耐这厮!”茶博士见里面闹吵,走入来道:“卖水的,你去把那水好好挑出来。”
对面二郎道:“他既过幸与我,口口我不过幸?”随即也叫:“卖水的,倾一盏甜蜜蜜糖水来。”卖水的便倾一盏糖水在手,递与范二郎。二郎接着盏子,吃一口水,也把盏子望空一丢,大叫起来道:“好好!你这个人真个要暗算人!你道我是兀谁?我哥哥是樊楼开酒店的,唤作范大郎,我便唤作范二郎,年登一十九岁,未曾吃人暗算。我射得好弩,打得好弹,兼我不曾娶浑家。”卖水的道:“你不是风!是甚意思,说与我知道?指望我与你做媒?你便告到官司,我是卖水,怎敢暗算人!”范二郎道:“你如何不暗算?我的盂儿里,也有一根草叶。”女孩儿听得,心里好喜欢。茶博士入来,推那卖水的出去。女孩儿起身来道:“俺们回去休。”看着那卖水的道:“你敢随我去?”这子弟思量道:“这话分明是教我随他去。”只因这一去,惹出一场没头脑官司。正是:言可省时休便说,步宜留处莫胡行。
女孩儿约莫去得远了,范二郎也出茶坊,远远地望着女孩儿去。只见那女子转步,那范二郎好喜欢,直到女子住处。
女孩儿入门去,又推起帘子出来望。范二郎心中越喜欢。女孩儿自入去了。范二郎在门前一似失心风的人,盘旋走来走去,直到晚方才归家。
且说女孩儿自那日归家,点心也不吃,饭也不吃,觉得身体不快。做娘的慌问迎儿道:“小娘子不曾吃甚生冷?”迎儿道:“告妈妈,不曾吃甚。”娘见女儿几日只在床上不起,走到床边问道:“我儿害甚的病?”女孩儿道:“我觉有些浑身痛,头疼,有一两声咳嗽。”周妈妈欲请医人来看女儿;争奈员外出去未归,又无男子汉在家,不敢去请。迎儿道:“隔一家有个王婆,何不请来看小娘子?他唤作王百会,与人收生,做针线,做媒人,又会与人看脉,知人病轻重。邻里家有些些事都都凂他。”周妈妈便令迎儿去请得王婆来。见了妈妈,说女儿从金明池走了一遍,回来就病倒的因由。王婆道:“妈妈不须说得,待老媳妇与小娘子看脉自知。”周妈妈道:“好好!”
迎儿引将王婆进女儿房里。小娘子正睡哩,开眼叫声“少礼”。王婆道:“稳便!老媳妇与小娘子看脉则个。”小娘子伸出手臂来,教王婆看了脉,道:“娘子害的是头疼浑身痛,觉得恹恹地恶心。”小娘子道:“是也。”王婆道:“是否?”小娘子道:“又有两声咳嗽。”王婆不听得万事皆休,听了道:“这病跷蹊!如何出去走了一遭,回来却便害这般病!”王婆看着迎儿、奶子道:“你们且出去,我自问小娘子则个。”迎儿和奶子自出去。
王婆对着女孩儿道:“老媳妇却理会得这玻”女孩儿道:“婆婆,你如何理会得?”王婆道:“你的病唤作心玻”女孩儿道:“如何是心病?”王婆道:“小娘子,莫不见了甚么人,欢喜了,却害出这病来?是也不是?”女孩儿低着头儿叫:“没。”王婆道:“小娘子,实对我说。我与你做个道理,救了你性命。”那女孩儿听得说话投机,便说出上件事来,“那子弟唤作范二郎。”王婆听了道:“莫不是樊楼开酒店的范二郎?”
那女孩儿道:“便是。”王婆道:“小娘子休要烦恼,别人时老身便不认得,若说范二郎,老身认得他的哥哥嫂嫂,不可得的好人。范二郎好个伶俐子弟,他哥哥见教我与他说亲。小娘子,我教你嫁范二郎,你要也不要?”女孩儿笑道:“可知好哩!只怕我妈妈不肯。”王婆道:“小娘子放心,老身自有个道理,不须烦恼。”女孩儿道:“若得恁地时,重谢婆婆。”
王婆出房来,叫妈妈道:“老媳妇知得小娘子病了。”妈妈道:“我儿害甚么病?”王婆道:“要老身说,且告三杯酒吃了却说。”妈妈道:“迎儿,安排酒来请王婆。”妈妈一头请他吃酒,一头问婆婆:“我女儿害甚么病?”王婆把小娘子说的话一一说了一遍。妈妈道:“如今却是如何?”王婆道:“只得把小娘子嫁与范二郎。若还不肯嫁与他,这小娘子病难医。”
妈妈道:“我大郎不在家,须使不得。”王婆道:“告妈妈,不若与小娘子下了定,等大郎归后,却做亲,且眼下救小娘子性命。”妈妈允了道:“好好,怎地作个道理?”王婆道:“老媳妇就去说,回来便有消息。”
王婆离了周妈妈家,取路径到樊楼来,见范大郎正在柜身里坐。王婆叫声“万福”。大郎还了礼道:“王婆婆,你来得正好。我却待使人来请你。”王婆道:“不知大郎唤老媳妇作甚么?”大郎道:“二郎前日出去归来,晚饭也不吃,道:‘身体不快。’我问他那里去来?他道:‘我去看金明池。’直至今日不起,害在床上,饮食不进。我待来请你看脉。”范大娘子出来与王婆相见了,大娘子道:“请婆婆看叔叔则个。”王婆道:“大郎,大娘子,不要入来,老身自问二郎,这病是甚的样起?”范大郎道:“好好!婆婆自去看,我不陪你了。佛印那里肯依!东坡遂嘲之曰:“不毒不秃,不秃不毒。转毒转秃,转秃转毒。”佛印笑而不答。
那一日,仲春天气,学士正在府中闲坐,只见院子来报:“佛印禅师在门首。”学士听得,教请入来。须臾之间,佛印入到堂上。见学士叙礼毕,教院子点将茶来。茶罢,学士便令院子于后园中洒扫亭轩,邀佛印同到园中,去一座相近后堂的亭子坐定。院子安排酒果肴馔之类。排完,使院子斟酒。
二人对酌,酒至三巡,学士道:“筵中无乐,不成欢笑。下官家中有一乐意,令歌数曲,以助筵前之乐。”道罢,便令院子传言入堂内去。不多时,佛印蓦然耳内听得有人唱词,真个唱得好!
声清韵美,纷纷尘落雕梁;字正腔真,拂拂风生绮席。若上苑流莺巧啭,似丹山彩凤和鸣。词歌白雪阳春,曲唱清风明月。
佛印听至曲终,道:“奇哉!韩娥之吟,秦青之词,虽不遏住行云,也解梁尘扑簇。”东坡道:“吾师何不留一佳作?”
佛印道:“请乞纸笔。”学士遂令院子取将文房四宝,放在面前。佛印口中不道,心下自言:“唱却十分唱得好了,却不知人物生得如何?”遂拈起笔来,做一词,词名《西江月》:窄地重重帘幕,临风小小亭轩。绿窗朱户映婵娟,忽听歌讴宛转。既是耳根有分,因何眼界无缘?分明咫尺遇神仙,隔个绣帘不见
佛印写罢,学士大笑曰:“吾师之词,所恨不见。”令院子向前把那帘子只一卷,卷起一半。佛印打一看时,只见那女孩儿半截露出那一双弯弯小脚儿。佛印口中不道,心下思量:“虽是卷帘已半,奈帘钓低下,终不见他生得如何。”学士道:“吾师既是见了,何惜一词?”佛印见说,便拈起笔来,又做一词,词名《品字令》:
觑着脚,想腰肢如削。歌罢遏云声,怎得向掌中托。醉眼不如归去,强把身心虚霍。几回欲待去掀帘,犹恐主人恶。
佛印意不尽,又做四句诗道:
只闻檀板与歌讴,不见如花似玉眸。
焉得好风从地起,倒垂帘卷上金钩。
佛印吟诗罢,东坡大笑,教左右卷上绣帘,唤出那女孩儿。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佛印,道了个深深万福。那女孩儿端端正正,整容敛袂,立于亭前。佛印把眼一觑,不但唱得好,真个生得好。但见:娥眉淡扫,莲脸微匀。轻盈真物外之仙,雅淡有天然之态。衣染鲛绡,手持象板,呈露笋指尖长;足步金莲,行动凤鞋弓校临溪双洛浦,对月两嫦娥。好好好,好如天上女;强强强,强似月中仙。
东坡唤院子斟酒,叫那女孩儿近前来,“与吾师把盏。”学士道:“此女小字琴娘,自幼在于府中,善知音乐,能抚七弦之琴,会晓六艺之事。吾师今日既见,何惜佳作?”佛印当时已自八分带酒,言称告回。琴娘曰:“禅师且坐,再饮几杯。”
佛印见学士所说,便拿起笔来,又写一词,词名《蝶恋花》:执板娇娘留客住,初整金钗,十指尖尖露。歌断一声天外去,清音已遏行云祝。耳有姻缘能听事,眼有姻缘,便得当前觑。眼耳姻缘都已是,姻缘别有知何处?
佛印写罢,东坡见了大喜,便唤琴娘就唱此词劝酒,再饮数杯。佛印大醉,不知词中语失。天色已晚,学士遂令院子扶入书院内,安排和尚睡了。学士心中暗想:“我一向要劝这和尚还俗出仕,他未肯统口。趁他今日有调戏琴娘之意,若得他与这个妮子上得手时,便是出家不了。那时拿定他破绽,定要他还俗,何怕他不从!好计,好计!”即唤琴娘到于面前道:“你省得那和尚做的词中意?后两句道:‘眼耳姻缘都已是,姻缘别有知何处?’这和尚不是好人,其中有爱慕你之心。
你可今夜到书院内相伴和尚就寝。须要了事,可讨执照来。我明日赏你三千贯,作房奁之资。我与你主张,教你出嫁良人。如不了事,明日唤管家婆来,把你决竹篦二十,逐出府门。”
琴娘听罢,吓得颤做一团,道:“领东人钧旨。”离了房中,轻移莲步,怀着羞脸,径来到书院内。佛印已自大醉,昏迷不省,睡在凉床之上,壁上灯尚明。琴娘无计奈何,坐在和尚身边,用尖尖玉手去摇那和尚时,一似蜻蜓摇石柱,蝼蚁撼太山。和尚鼻息如雷,那里摇得觉!
话休絮烦。自初更摇起,只要守和尚省觉,直守到五更,也不剩那琴娘心中好慌,不觉两眼泪下,自思量道:“倘或今夜不了得事,明日乞二十竹篦,逐出府门,却是怎地好!”争奈和尚大醉,不了得事。琴娘弹眼泪,却好弹在佛印脸上。
只见那佛印飒然惊觉,闪开眼来,壁上灯尚明。去那灯光之下,只见一个如花似玉女子,坐在身边。佛印大惊道:“你是谁家女子?深夜至此,有何理说?”琴娘见问,且惊且喜,揣着羞脸,道个万福道:“贱妾乃日间唱曲之琴娘也,听得禅师词中有爱慕贱妾之心,故夤夜前来,无人知觉,欲与吾师效云雨之欢,万乞勿拒则个!”
佛印听说罢,大惊曰:“娘子差矣!贫僧夜来感蒙学士见爱,置酒管待,乘醉乱道,此词岂有他意?娘子可速回。倘有外人见之,无丝有线,吾之清德一旦休矣。”琴娘听罢,那里肯去。佛印见琴娘只管尤殢不肯去,便道:“是了,是了,此必是学士教你苦难我来!吾修行数年,止以诗酒自娱,岂有尘心俗意。你若实对我说,我有救你之心。如是不从,别无区处。”琴娘见佛印如此说罢,眼中垂泪道:“此果是学士使我来。如是吾师肯从贱妾云雨之欢,明日赏钱三千贯,出嫁良人;如吾师不从,明日唤管家婆决竹篦二十,逐出府门。
望吾师周全救我!”道罢,深深便拜。佛印听罢,呵呵大笑,便道:“你休烦恼!我救你。”遂吃的东西,你就别耍我了,直接告诉我吧。”
雪儿笑了笑说道:“这个白色的是一种帝王蚁的卵”。墨麟一听这个登时就站起来又吐了几口口水。
第59章往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