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十七个人,个个皆是朝中臣子。胥州之事虽然得解,周国长安却是一片乌云密布,这样大的乱子,不仅是震惊朝野,连天下人都变得人心惶惶起来。
一开始都以为是仇杀或者暗杀,可是事情发生了这么久连朝廷都查不出一丝蛛丝马迹,坊间都传闻是地狱里的修罗到了人间,索取身有罪恶的人的性命。
虽然荒诞可笑,到底给那些不安分的人一些警告,整个朝堂内外一下子安分了不少。
因为一连续的事件,最近长安各处的寺庙香火极为鼎盛,几乎是所有人都入过寺庙,请求佛祖保佑。
苏浅立在佛音缭绕烟火鼎盛的华国寺前,她着了一身如平常女子般的素色长裙,青丝半绾,与平常女子一般无二。只是周身散发的冷凌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哪怕她的唇角此刻带着浅浅的笑意。
是的,她在笑,这是她第二次如佛寺了吧。第一次是魏国的大安寺,洛景洵被困,叛军攻山,生死旦夕之间。如今,她带了一身的血腥和杀戮立在佛寺之前,却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她这样的人,怎配如如此清净的地方。
转身欲走,一扫地的老僧突然开口道
“施主既然来了,为了连进去烧柱清香都不肯呢?”
苏浅立主,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看那认真扫地的和尚,他似乎在与她说话,又似乎不是。
“大师是在同我说话?”
苏浅环视了一遍四周来去匆匆的身影问道。
那老僧淡笑一下道
“贫僧在与能听见之人说话。”
苏浅能听见他的话,他自然是在与苏浅说话了。
苏浅苦笑了一下,她又何尝不想进去,只是不敢进去罢了。
“一身尘埃污垢,恐惊扰了清净之地。”
扫地僧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苏浅单手放在胸前,道了一句
“阿弥陀佛,佛寺设于凡尘,有人无人都是满是尘埃,但是世人仍然愿意跪拜一身尘埃的佛祖不是吗?”
那扫地僧淡淡地说着,似有意又似无意。
苏浅愣然了片刻,这身边的芸芸众生,又有谁没有身染尘垢,白璧无暇,又有谁不是怀有私心,有所意图才来叩佛礼拜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而她,不过其间之一罢了。
“大师所言极是,佛能济苍生,救万民,可为什么世间还是会有如此多的苦难呢。”
她苦笑道,若是佛真的能让世人得偿所愿又哪来那么多苦难呢。
“佛济得了苍生,可是济不了贪嗔,救身求佛,救人求己。而世人,往往不懂这个道理。”
扫地僧又摇了摇头有开始扫起地来,不紧不慢,悠闲从容地。
苏浅看着虽然在扫地,却心境开阔豁达的僧人,突然间不再记得过往种种,不再记得夜寂然。
“大师,若是求不得,放不下,当如何?”
苏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问出口,好似从那僧人口中,她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样。
那僧人重新停下手中的动作,仍行了一礼道
“姑娘觉得佛祖可曾放下?”
佛若不曾放下怎可超渡为神,所以僧人一话到让苏浅不知道如何回答。
“佛放下了贪嗔痴恶,才会成佛的吧。”
苏浅说着,心里却没底。
那僧人笑了笑,掸了掸身下台阶的尘土做了上去。
“佛若是真的放下,又怎会普渡众生,心系万民。”
多么奇怪的理论,便是连佛都从不曾放下。她蹙眉不解地看着那僧人,只见他继续道
“其实真正的放下是放不下,真能做到无情无义的人是不能成佛的。若是放下是苦,记得是乐,为何要放下,不过恐惧,不过害怕,害怕那些乐终有一天会消失,会殆尽。女施主,真正的放下是可以从容放在心底的欣然和释然。”
清澈干净的天幕上只有蓝得澄澈的天空和白的至美的白云,僧人半眯着眼睛看着。
苏浅的脑海里回荡着他的话,是啊,她向放下过往放下那些不可得,求不到。可是她忘了她在希冀放下的时候就已经先起了贪嗔的心,就注定放不下。与其如此还不如令其泰然,她放不下言临,那就不放,他曾经给她带来的快乐和喜悦是真切存在过的。
“多谢大师,我明白了。”
所谓的放不下只不过是困于自己的贪念,只要不在乎结果,就不会在乎是否需要放下。
身边仍然人声喧扰,来去匆匆,一如来时,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
无论他日能否再与言临重逢,她都很高兴曾经与他相逢,与他有过那么美好的回忆。
扫地僧看着沿阶而下的苏浅,不久立起来重新开始认真地扫起地来。
她最后还是没有进去,可是红尘之中,贪嗔痴怒,从来都不是一扇佛门可以断绝的。懂或不懂,只有自己清楚罢了。
虽然京中人心惶惶,但是百里止归来那天北宁殷还是率文武百官在城门口相迎,而且胥州之事宁王可是为周国挣足了面子。
所有人都隐隐有一种感觉,宁王回来了,那场近似鬼神所为的杀戮就会从此终止。所以百里止的车架进入长安的那天,几乎全城百姓都夹道相迎,不亚于帝王仪仗的模样。
而这所有人之中最欢喜的要数北姒敏了,立在北宁殷旁边脖子伸的老长,好似那样就可以看到百里止似的。
不多时人群开始嘈杂起来,人群中散开一条道路,一百多匹骏马列成整齐的仪仗,百里止走在最前面。紫衣墨发,容颜俊美。
满城女子依栏而望,满心爱慕。
“皇兄你看,是止哥哥,止哥哥他回来了,是止哥哥啊。”
北姒敏一见百里止的身影欢喜地拉着北宁殷的袖口高兴道,就好像他是多么了不得的英雄似的。
北宁殷无奈地看着自己颇有些夸张的妹妹,他这个妹妹啊,他是拿她没有半分办法。
“朕看到了,又不是看到鬼了,至于这么激动吗?”
北宁殷一如既往毒舌道,北姒敏朝他吐了吐舌头,心里因着即将回来的百里止也不再计较。
慕予立在北宁殷身后看着愈来愈近的百里止眼底也有着难以掩饰的笑意,这一次,最大的赢家是他不是吗。可是想起最近京中死的那些人,他的神情又不免凝重起来。那些死的人可都是他的人,他们这是开始动手了。他们以为他的本事就只有这么一点吗,而且他,是绝对不会束手待毙的。
“止哥哥。”
百里止一到城门口,还没下得马来北姒敏就迎了上来,倾倒众生的面容带着女儿家的娇羞,看得围在旁边的人都迟了。
百里止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侍卫手里朝着北宁殷的方向走去,对着北姒敏宠溺地笑了。
“皇上,臣回来了。”
百里止和着一众出使的侍卫跪在北宁殷身前,北宁殷笑着看着他,上前几步将他扶了起来。
“阿止,这一次你可是为周国立下了大功,因此朕最近很头疼呢。”
北宁殷还有些烦恼地蹙了眉头,百里止站在他身前亦是一脸的茫然。北姒敏闻声跑了回来立在百里止旁侧,不解地盯着北宁殷道。
“止哥哥替周国挣了脸面,皇兄你还愁什么。”
不只是北姒敏好奇,在场的大臣亦然,他们这个皇上啊,多变得很,总是让人琢磨不透。而且今日京中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更加不敢妄自揣测圣意了。
“愁该如何赏他啊,你说他现在爵位也有了,府邸富贵也有了,朕都不知道该赏些什么好了。”
北宁殷一本正经地蹙眉忧愁道,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连百里止的眼角也有了笑意,无奈地侧过头,只见暗处的转角处一闪而逝的身影,满眼的笑意停住,眼神落在了远处。
宁王凯旋归来,周帝甚悦,当日为百里止在宫中设宴接风,百官作陪,燃放烟火,倒真比得上节气喜日了。
苏浅坐在屋檐之上望着渐渐西沉的斜阳,太阳像一个着了火的光球跌进了云层里,把周围的云都点燃了。洒下一片余晖落在她的身上和周围。
百里止在宫中赴宴,恐怕得到子时才能回来了。她其实也并不急着见他,只是她想知道的事情在他的手里。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与百里止再有交集。至少以前在鄞国她和罗莳还称得上朋友,而如今百里止对她似乎只剩下厌恶和讨厌。她并不想在一个讨厌自己的人旁边待着,她只不过努力地活下去,只不过相见言临一面,没有妨碍伤害任何人,为什么到头来好像是她错的离谱一样。
这个世界上,好像就只有言临一个是她永不背弃的温暖了。
百里止举着手中的酒杯,听着身边各种恭贺之声,慕予泰然地坐在对面饮着酒,看着歌舞。许是注意到百里止的目光,亦举起手中的酒杯道
“宁王这一次为了周国定然是辛劳万分,本官这一杯酒代百官,代天下黎民,谢过王爷。”
百里止带着淡淡的笑意,举起杯盏
“本王也是北宛的人,不过应尽本分罢了,不足为谢。”
两人言罢俱饮尽了杯中酒,北宁殷亦是带着笑意打量着他们。
而旁边的北姒敏却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他一个都没看见。北姒敏似有什么要紧的事,见北宁殷不回应索性轻声唤了起来,因着朝臣再下座,小声些是听不见的。
第87章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