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立在葱郁的树荫下,盛夏的宁王府倒不似别处那般炎热,许是因为树木茂盛,溪流环绕的缘故。到处葱绿嫣红,美不胜收,较之春天的含蓄,夏天美的更加张狂而炙热。以至于苏浅看着树上粉白的花儿出了神,没注意到刚刚和百里止谈话的官员都已经走出了书房。
百里止立在门前看着一片葱绿之中的女子,淡淡的风围绕在她的身侧,不时带起她的墨发,丝绸衣服如粉蝶般飞扬着。她安安静静地立着,阳光从树逢里漏下来打在她的脸上,仿佛美丽圣洁的光芒,唇畔若有若无的笑意倒比那些花儿更加迷人了。
百里止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看得痴了不由得有几分恼怒,敛起脸上刚刚的温柔和笑意换上一副淡然冷清的表情走到苏浅身前。
苏浅发觉脚步声靠近亦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自己想见的人刚刚想说话却被他先打断了。
“怎么?想明白了?”
他抬眸问道,语气里带了几丝烦躁。苏浅以为那时百里止还在讨厌她,其实百里止自己都不敢承认那是因为他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惧怕那个结果。
“是,我愿意留在宁王府,还请宁王信守承诺帮我找寻言临的下落。”
苏浅看着百里止淡淡道,那些话却是让她下了极大的决心。百里止的眼神里闪过一刹那的欣喜,很快便被失望和厌恶取代。苏浅为了那个男子居然可以不要自由留在宁王府,她知道她留在宁王府将要做的是什么。是一般的人都无法办到,令人恐惧害怕的—杀手。
是的,苏浅是知道的,百里止告诉过她想要他帮忙就必须付出代价,而代价便是在找到言临之前她为他杀人,做他手中的一把刀。她是那样明媚美好的姑娘,居然肯为了一个男子丢弃自己的自由,让自己生活在黑暗之中。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百里止转过身朝走廊上走去,不再看苏浅脸上坚决的表情
“好,既然如此,即日起你就搬到宁王府的暗房中去吧,再也不要让昭阳公主看到你,也再也不要让她发现你。人,我会动用宁王府的全部力量帮你找。”
冷漠地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虽然苏浅早就料到是如此,心里到底是有几分失落的。毕竟,曾经她以为他们还算得上朋友。可是如今他们之间也只是交易,她帮他杀人,他帮她找人。
苏浅自嘲第笑了笑,从今天起她就再不是可以活在太阳地下的人了。兴许今日是她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地下。她用她毕生的所有自由去博他的一丝消息,只是盼着还有相见之期,这是她唯一如此坚持的理由。
她朝着阴影的地方一点点走去,瘦小的身影逐渐完完全全地埋在了黑暗里。走廊上男子转过身子看着她的影子,墨黑的眼眸看不出神情,却是宁府管家没有在百里止脸上见过的神情。以前或笑或怒,百里止的眉眼都有着让人不敢质疑的霸道和气度,而独独对眼前这个女子不一样。
“王爷,要不要去暗卫营那儿打个招呼。”
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管家,看起来一如二十多岁的精明青年,只是他的眉眼中有着常人没有的沉稳,所以百里止才会如此信任他,不仅让他掌管宁王府而且对于宁王府暗卫的事也略知一二。
“她的事以后谁也不准管。”
百里止扔了一句这样的话就走了,留下管家一人看了一眼百里止离开的方向,又看了苏浅的方向一眼。
前几日不还好好的,王爷还亲自照料苏姑娘,把府上最好的药品都给她用了,现在是怎么了,王爷突地变得如此冷淡。
苏浅跟着前面的黑衣人走着,一直走到宁王府的湖面前停住了。苏浅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是说要去暗卫营吗,怎么停在这儿了。
正在苏浅还在疑惑的瞬间,湖面上突然漂来一叶小舟,那黑衣暗卫上了船,看了一眼苏浅,苏浅随即也跟着他上了船去。那船一直向对面驶去,苏浅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对面不是一面山陵吗。那侍卫半句话都不讲,苏浅也不好多问,只埋着头同他走着。
待到船终于靠近了那一面山,暗卫伸手按了一下斜面上凸出来的石头,那斜面山坡裂开了来。苏浅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俨然一个世外桃源,别有洞天,屋阁亭台,轩榭走廊,与王府中的构造一般无二。原来在宁王府还有这样的地方,她竟然一点儿夜不知道。
苏浅眉眼半弯,唇角的笑意那般讽刺,他不是罗莳,他早就不是罗莳了,她还以为她了解他,真是可笑,她苏浅又与周国的宁王百里止有过任何交集呢。
那人直带苏浅入了一个小院,没有丫头仆人,只有一个一袭黑衣,墨发高束的女子立在庭院中高大的梧桐树上。
她一动不动地立在,可是树顶山出了树叶再无其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着力的东西。宁王府的暗卫,都不简单。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儿,和暗卫十三一起,她会教你武艺。你,不再叫苏浅,你是夜寂然,宁王赋的暗卫二百一十七夜寂然。”
身前的男子头也不回对她冷道,他只是单纯地传递百里止的命令,没有一丝感情。苏浅点了点头应下了,从今以后,她是夜寂然不是苏浅,这世上恐怕除了言临再无一人会教她苏浅了。
斜坡山面合上,似乎将她完全隔绝在了里面,完全与世间的一切隔开了来。
“你……什么时候下来啊?”
带她来的暗卫走了,苏浅立在院中不知道如何是好,那树顶上的人似乎半天没有下来的意思。苏浅索性只好硬着头皮向暗卫十一问道,刚刚那个人说她是暗卫二百一十七,那么这样说,宁王府便有二百一十七个暗卫。眼前这个是暗卫十一,那她来宁王府应该是很早了。百里止找这样的人教她,倒算是待她不薄了。
苏浅问了半晌树顶的人却没有半分回答,这里不同于宁王府。除了暗卫什么人都没有,没有人再会照顾她,关心她,她只是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不会被任何人在意。她的生死,或许只是如蝼蚁一般。
暗卫十一不理她,苏浅便决定自己走进屋内。好歹是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怎么样也应该先看看。
苏浅正转身进去的时候,一阵凉风刮过眼前,那黑衣暗卫已经安然立在她身前。
“跟我进来!”
暗卫十一没头没脑地撂下一句话就朝屋内走去,苏浅方才看清她的面容。本以为是那种阴狠令人害怕的面容,可是她的眉眼却是有一种平静的安宁,不同于郑倾颜的妩媚绝色,不同于云馨宁的大气端庄,自有自己的一份气度。如开在悬崖之上圣洁而妖冶的红莲,明知危险,可是想要靠近。只有那一双眼,即使站在太阳地下也觉得是照不到底的黑暗和寒冷。这就是暗卫,行走在黑夜中,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活下来的人。苏浅不由得觉得心惊,有一天她也会变得同他们一样吧。再也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只是想要活下去。
“以后你住这间房,每天三更起床,子时入睡,中间我会教你武功和杀人,你,没有命令不得踏出这个小院一步。”
暗卫十一看着苏浅道,幽邃的眼眸还是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什么东西都可以淹没在她的眼中似的。苏浅努力压抑着心中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感受到只属于她的自由在她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已经没了。
苏浅有些惧惮暗卫十一的目光,移开了眼睛道了一句好,再抬眼时暗卫十一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才好好打量起这间房子来,摆设很简单,只有床榻,桌子椅子,茶杯水壶,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木桩,和练功的东西。连简单的花卉花瓶摆设都没有,说到底她也是一个女儿家,而且从前都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如今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是苏浅竟然半分不在意,在她的心中处境如何早已不重要了,只要还活着就有可能去见言临,只要还能再见他一面,她什么都可以忍受。
虽只是待在一个院子中,可这个院子也不算小,亭台楼阁都是齐全的,想必暗卫十一在暗卫营的身份还不错所以才可以住到这样的院子。
苏浅整理了心情又在院中练了半晌,都是当初百里止在鄞国教她的一些基本的,她知道要杀人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暗卫十一立在屋檐之上,看着月色中那个倔强的人影,笨拙的招式,并不熟练的动作,她却做的很认真,有些地方她自己还稍作变化和改动让动作更加敏捷和适合。
她开始明白百里止为何会让她来训练这个新来的女子了,照理说像苏浅这样的新人都是和其他暗卫一切进行更加严苛的基本训练,然后一步步选拔挑选下来成为优秀的暗卫,百里止却直接把苏浅交给她。虽然勒令不必顾及,只要不死,便任何训练都是可以的。可是暗卫十一的心里仍是不高兴的,她那样身份的人,怎么能亲自训练新人呢。但这个女子好像不似一般女子,她很聪明,执着,或许她将来会成为比她更加优秀的暗卫也说不一定。
“啊。”
苏浅一个跃身没注意脚下突然倒了下去,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她吃痛地呼出了声。
暗卫十一朝着远处树荫中的微动,若是一般暗卫必定发现不了,若不是刚刚苏浅跌倒的时候那儿的动作突地变大了她也不会发现。这暗卫营能够做到这样的,只有,百里止。
她看着院中固执地爬起来的人,眼中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夜寂然到底是何人,能得百里止如此紧张。
第70章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