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苏浅自嫁人魏国后过的最盛大的日子,也是她最后一次见证魏国皇宫的繁华。
华音长公主的百岁宴。
一袭明黄色龙袍的洛景洵坐在龙椅高位之上,苏浅着了一身大红色凤袍坐在洛景洵左边。
颜贵妃和宁贵妃本是地位相等,可是宁贵妃的儿子贵为太子,照理说,她的位分要比颜贵妃略为尊贵,可是因着是华音长公主的百日,坐在洛景洵右边的便成了颜贵妃。
颜贵妃着了一身颜色暗红的仙鹤图案长袍,妆容精致,头饰华贵。尚在襁褓中的华音公主被她抱在怀中,还是一个粉雕玉砌般的小人儿,眉眼里已经有了几分洛景洵和郑倾颜的美貌。想必要是长大了定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人儿。
百官入列,太子洛赭意坐在云馨宁旁侧,不过一个十岁孩童,王室的贵气与帝王家的气质已经尽显。
苏浅的脸上挂着笑意,看起来却是那般惨淡,眼眸里都是黯然。
洛景洵已经将言临送走了,三日之前,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他就走了。
洛景洵连一点风声也没透出来,她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她已下定决心,可到底是没了几乎。
“诸位爱卿,今日华音长公主百日,皇室又得兴盛,朕心甚悦,今日不必拘束,酒宴之上,没有君臣,畅所欲言,把酒言欢。”
洛景洵执起酒杯扫了一眼群臣笑道,威严清亮的声音昭示了他今日的好心情。
“是。”
“臣妾代华音公主谢皇上隆恩。”
奶妈接过公主,颜贵妃立在洛景洵身前福身谢恩道,流转的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苏浅愣愣地看着众人谢恩,一时间忘了反应,洛景洵望着群臣,扫过苏浅的刹那发现了她的异样,他脸上的表情却无任何变化。
“皇后身体不适么?”
洛景洵关切地看着苏浅柔声道,那语气像极了一个体贴的夫君。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部集中在了苏浅身上,苏浅回过神来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嗯?”
疑惑的双眸盯着洛景洵,苏浅不清楚刚刚洛景洵说了什么,群臣在下,百官在列,一时间不免有些尴尬。
“皇后最近为了华音公主百岁真是操劳了,颜贵妃你可得好好地谢谢和乐才成,朕瞧着她都消瘦了不少。”
洛景洵将自己身前盘中的菜肴夹到了苏浅碗中,打趣着对颜贵妃道,众臣子也在下面附和着君王议论了开来,说着她这个皇后如何贤良淑德宽宏仁爱。
颜贵妃眉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来似的,执了一杯酒走到苏浅身前
“嫔妾代公主敬皇后娘娘一杯,以谢娘娘劳碌之恩。”
苏浅强扯出一抹笑意拿起桌上的杯盏,这种场合下,少不得也要客套几句
“华音再怎么说将来也唤我一声母后,她的百日我出力也是本分,妹妹这一声谢真是折煞姐姐了。”
苏浅浅笑着饮尽杯中的酒转过头向着洛景洵笑道
“本宫许是真的有些不胜酒力,有些醉了,今日是公主的百岁,我怕是会扫了大家的雅兴,皇上,嫔妾先去宫中歇一下,待会再过来。”
她站起身子,略一福身,这种场合下,洛景洵大抵都是不会拒绝的。
“去吧,李德盛,去太医院找个太医过来替娘娘瞧瞧。”
洛景洵对身后的太监道,苏浅亦不想在辩论拒绝,索性由着他,在众人的注目中走远了去。
颜贵妃眼中的笑意愈发深了,倒是,云馨宁和洛赭意望着苏浅离去的方向有几分担忧。
自打她知道洛景洵送走言临之后,她的心里就像掏空了一样,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没意味,不知道要什么,也不知道求什么。
好似一个木偶一日日熬着日子度日,国破家亡,挚爱离去,她的生命真的不剩下什么了。
“你们下去吧,待会儿太医来了就找个理由打发走吧,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苏浅立在快要开败的梅花树前对着身后的宫女道,兴许是做皇后做的久了,竟有几分不怒自威。
宫女们不敢有异议,回了一句是便尽数离开了。
踩过的脚印落在薄薄的雪地里,一月多了,雪也快化得赶紧了,依稀都可以看到泥土里冒出的小生命,一个个冒着严寒去赶春意。
世事真是变化无常,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还盼着言临离去,而如今言临真的走了,她却幻想着他还如当初一般突然立在她的身后,同她信誓旦旦地打赌。她还记得那日天气正好,言临立在海棠树下,一袭玄衣,衣襟带风,翩然如仙。
“阿浅。”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地自身后响起,苏浅只觉得脑中嗡鸣一片,再也听不见尘世间的任何声音。
是言临,是言临唤她的声音,可是怎么可能,他早就走了。而且就算他现在还没出魏国他也不可能出现在宫中的,洛景洵那样谨慎的一个人,不会再让言临回来的。
原来思念一个人思念得久了真的会产生幻觉,也罢,有了这些幻觉日子或许会好熬得多。
苏浅闭上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滴下来,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滴了,所以她不可以再流泪了,再苦都不可以了。
“阿浅。”
身后的声音再一次向前,那般真切,不是幻觉,不是假的,是他,言临还在。
苏浅突然这样想,但是她仍然不敢回头去看,生怕一看就什么都没了,都碎了。
“阿浅,我们现在回去,可以吗?”
身后的男子试探性地问着,那般小心翼翼,怕她会拒绝似的。
泪珠儿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小坑,她缓缓回过身子。眼前真真切切的人影刺痛了她的眼睛,泪水还是落了出来。
“你,没走?”
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两个人儿相向立着,男子走到女子身前将长袍脱下来披在女子身上。
“傻瓜,你都没走,我一个人能去哪儿啊。”
言临将衣服拢在她身上温柔笑道,他还以为是她改了主意不愿意和他离开了,原来那个傻气的姑娘以为他一个人走了。
他可以放下一切,独独放不下她。
“现在我们走得了吗,皇宫防守这么严密。”
苏浅突地破涕为笑,好笑地望着言临开心道,只要有他在,忽然间什么都不足为惧了。
“洛景洵以为我真的走了所以不会再防范我,而且今日是公主百岁,所有人都在大殿之内,洛景洵应该一时也不会顾及到你,只要我们出了皇宫一切就都好办了。”
言临用手掌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他好像重复了很多遍似的。
苏浅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望着言临,一眼也舍不得移开,生怕他会突然不见一样。
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高兴地商量着,说着好像他们都已经离开了魏国,回到鄞国似的。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干枯的梅树枝干之后,一立着个身着暗红色仙鹤花纹锦袍的女子,她是,颜贵妃。
郑倾颜见苏浅神色不适离开以后,本想趁此时机再对苏浅挑拨几句,彻底使苏浅和云馨宁对立,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这样的一面,震惊地她一时呆在了原地,直到言临牵着苏浅的手离开才回过神来,匆匆向大殿跑去。
言临同苏浅换上了宫人的衣服之后便向宫门赶去,天华殿的东西苏浅一样也没带走,她本就是替嫁公主,那宫中的东西本就没有一样是属于她的,也就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而且她还是魏国的皇后,有天华殿的腰牌,要出宫是没有难度的,眼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离宫门愈来愈近。
言临拿出天华殿的腰牌给守门的人,士兵一见是皇后宫中的人,连是做什么也不敢过问弯着身子恭送二人出宫。
苏浅笑着望向言临,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深宫后院了,和言临一起。
“来人,把那两个人给朕拿下!”
威严的呵斥自身后响起,言临拉着苏浅的手加快了脚步。守门的宫人一见皇上亲自来了忙赶上前拦住了苏浅言临,门口只有八个多侍卫,而且都已经到了这步,言临并不想放弃,将苏浅护在怀中同侍卫打了起来。
洛景洵脚步匆匆地朝这边赶过来,他身侧的侍卫也朝苏浅言临他们这边围拢了过来,守城的士兵只剩下一个,他们只差一步就可以出了宫去。
士兵的长剑刺过来,言临扣住他的双肩,一个用力将侍卫向后摔过去,带着苏浅向宫外冲去。
前脚已经迈出了宫门,一只手突然抓住苏浅将她从言临怀中夺了过去,言临紧张看去时,洛景洵一身怒气地抓着苏浅的手看着言临,言临顾不得身后的侍卫扣住他的肩头,只怕洛景洵会伤害苏浅。
“苏浅,朕说过只要你不再见他朕会信守承诺,可是如今你太让朕失望了,来人,把莫临给朕带下去,将皇后娘娘打入冷宫,褫夺一切封后。”
洛景洵一甩手苏浅差点摔到了过去,言临挣扎着过去想扶她却被侍卫扣得死死的。
第49章百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