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临淡笑着答着,气定神闲,不卑不亢,没有惊讶没有隐瞒。事到如今已经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洛景洵会布下这么一个局就说明他已知晓了七八成,如今唯一不知晓的恐怕只剩下他真正的身份了。
“是么,不知道替和乐嫁给朕的皇后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
洛景洵勾起了唇畔,令人心惊的目光投到苏浅的脸上。
有紧张的气流在周身流转着,两个相握的手心里浸出了薄薄的汗渍,言临用自己掌心的温暖给她传递温暖,可是她苏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洛城街头只会打架嬉戏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她缓缓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挣出,立在漆黑的夜里浑身却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人无法移开眼眸。
“天下,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天下,你们从来都只顾及自己的野心王位,你们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生死喜乐,一朝天下巨变王权易位封候拜将,你从来不会知道战场上淌过多少鲜血,从来不会知道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尊贵荣耀,他们便贱如草芥凭什么?”
洛景洵眼中的光芒突然变得锋利噬血,透着让人心惊的寒意,突地冲过去抓住苏浅的双肩,苏浅只觉得肩胛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却还毫不示弱地直视着他,倔强而坚毅。
言临下一刹那亦冲过去抓着洛景洵的手,旁边的侍卫拔出腰间的配剑,锋利的剑刃反射着寒意。
“你知道什么,要不是鄞国逼我,朕会愿意兴起战事吗,朕会愿意魏国几十万黎民遭受战火吗?”
苏浅半点不曾退让,迎上他的目光,唇畔勾起讽刺的笑意冷道
“逼迫?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不要忘了是谁先派探子进入鄞国的,我不相信大臣的手脚你一点儿也不知道,你恐怕自己都不了解你的野心,你的内心渴望着藉此契机壮大魏国版图和其他各国一较高下,你怕输,怕无颜面对天下百姓,无法面对洛氏先祖所以才用鄞国为借口,让魏国所有臣民和你一起没有退路,洛景洵,你的潜意识里是自私狠戾的!”
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利刃直刺进他的心脏,这是他在心底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最真实的自己,如今却被她清楚地道了出来,年轻的帝王恼怒地推开女子,苏浅趔趄了几下,言临怕她跌倒欲上前去扶住她可是苏浅退了几步却稳住了身子。
无人看到洛景洵推开苏浅的下一刹那下意识伸出去的手,但是很快又收了回来,太快了,以至于难以相信他伸出去过。
“鄞国女子,冒充和乐公主,鄞国男子私通皇后,传朕令,将两人押下。”
怒极的帝王转身完完全全融在夜色中冰冷道,六月的时节,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他后悔了,从他亲自来找他们的时候就后悔了,他本意是打算让中了毒的言临自己死去的,可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苏浅从进宫的胆怯倔强清淡和悲伤,他还是来了,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和乐,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他不能让她和另一个男人逃跑死去,她是他的皇后,她只能死再他的手中。
可是苏浅太聪明了,他可以那样真切地看透他的所想所惧,如今,他还该留她一命吗?
五百多人的军队依然浩浩荡荡地行驶在魏国通向边境城防的大道上,只是再没有在皇后凤驾旁巡视的白衣男子,皇后也许久不曾露过面,可是洛景洵冰冷的面容让人不敢多言。
正午的日头正毒,炙烤着葱绿的大地,洛景洵下令全军停顿休整。
他亲自拿了一个水壶和一些干粮朝轿子走去,几乎每日只有吃饭的时候轿子才会被掀开,然后食物又会原封不动地送出来。
洛景洵掀开轿帘,只见里面的女子靠在轿壁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睛没有力气地闭着,好像下一刻就再也不会睁开似的。
“苏浅,你已经三日不食不喝了,你要是再不进食可就要饿死了。”
他将食物提在她眼前冷冷道,语气里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浅抬起眼睛冷眼瞧了一眼食物极虚弱道
“你一日不让我见阿临,我便饿一日,大不了,我和他一块儿死。”
苏浅说完之后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洛景洵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也知道他们不是鄞帝的细作,可是既不杀他们也不放他们,只将她关在轿中派人看守着,每日按时送来水粮。
可是言临却下落不明,自此洛景洵抓了他们的第二日言临就没了下落,洛景洵说没有杀他苏浅也一直没有见过他,她便以自己绝食为注,赌洛景洵让她见他,让她知道言临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她坚信洛景洵之所以没有杀她肯定是有理由的,她对他还有用所以他不会让她太早死,可是言临不一样,她怕他会出事。
“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信过我的话半分是不是?”
洛景洵似乎不管苏浅的抗拒自顾自地拧开水囊,打开食物,掰了一块放到苏浅唇畔,苏浅倔强地拧过头去。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放心吧,言临没死,他在潼关等你,你要是真的死了,可就见不到他了。”
苏浅睁开了眼睛警惕地看着洛景洵,对他的话不是全信也信了几分,洛景洵见她有几分动容给她喂了一口水。
苏浅饮了水后试探性道
“他为什么会到潼关?”
洛景洵噙着笑意问道
“他中了毒,如果不先到潼关那么你想他送命吗?”
苏浅方才晓得他送言临去潼关是为了救他的性命,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洛景洵咬了一口他递至唇畔的食物。咕哝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
洛景洵见景索性坐下来,将苏浅抱在自己的怀里方便给她喂东西。
苏浅已经饿得连说话都费力气自是无法反抗只得由着他,洛景洵看着她气愤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觉得有趣笑了几声道
“因为朕觉得你是天下最了解朕的人,你死了就再也不会有那么明白朕的人了。”
洛景洵一边替她喂着食物还替她擦拭着唇畔的残削,连眉眼里都不自主地透出几分温柔。
苏浅被他看着有几分害羞,连耳根都有些绯红便低头认真地吃着食物。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仰头道
“洛景洵,宁婕妤于你,是不一样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浅总觉得他们只间不是普通的皇上和妃子之间的感情,他待她的不同,一定有什么缘由。
洛景洵拿着食物的手顿了一下,幽邃的眸子里似乎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半晌又淡淡地笑了一下,仍是安静地给她喂着食物却不发一言。
苏浅瞧着他的神情有几分悲戚也便不再追问,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盼着到了潼关之后就可以见到言临了,到时候再伺机逃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苏浅觉得自己都已经饱了洛景洵才缓缓道
“是,阿宁于朕是不一样的,我和她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她是摄政大夫的女儿,我是无名无权的皇子,连父皇都不怎么在意我,整个皇宫除了母妃就只有她对我最好。可是母妃在我还不到十岁就过世了,所以我的世界只剩下她。她偷偷给我买吃的,陪我一块儿玩,其他皇子戏弄我的时候她还会使点小计谋帮我报仇。我幼时的那一段光阴无处不染满了她的影子。”
洛景洵说着这些的时候嘴角是噙着笑的,很温暖,很温柔,没有半点算计和莫测,一如纯真稚子般的让人动容。
“后来我大了些,知道了权位,知道了父皇的恩宠有多重要,知道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可以给我带来什么,所以我心动了,我想去争那个位置,在十三个皇子中去争那一个位置,可是我什么都没有,除了她。她待我那样好,为了可以帮到我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夜求她的父亲辅助我,帮我。她的父亲也就真的答应了,她却因为寒气入体病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多月,发了七天多的寒热,差一点连命都丢了,可是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来告诉我,她成功了,她的父亲愿意帮我了,我有胜算了。可是阿浅你知道吗,那个姑娘有多傻,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父亲不是因为顾及亲情而帮我的,他在她求他前就找过我,其他皇子要么不成器要么都或多或少会有些援助,他助他们登上大位的的可能性固然较大,可是那时侯最大的功臣也将不会是他。所以他和我做了一个交易,我登上帝位,封阿宁为后,云家掌握魏国三分之一的兵权。”
洛景洵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刚刚还噙着笑的面容眼底深处有几分冷意,眉头也微微有些紧缩。
苏浅知道他在隐忍着自己心底的怒气,云家虽然助他登上了帝位,可是后宫由自己的女儿把持,前朝军队也握在手中,他虽做了皇帝说白了也是一个傀儡皇帝,怎么可能会不耻辱。
“你答应了?”
第25章帝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