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语嫣看着盒中叠好的珠花，眼眸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她颤抖着声音问道：“皇上今晚会到华阳宫来用晚膳？”
　　“是啊，奴婢都一一打听好了，皇上是绝对会过来的，”宫女将她装满珠花的盒子拿得远了一些，“皇上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娘娘还是用好看些的发钗吧，看起来也精神些。”
　　丁语嫣眼睛湿漉漉的，“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我想自己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娘娘可别这样想，你不记得敏婕妤的事情了吗，”宫女咽了口气，“你可千万不要敏婕妤的后尘啊，皇上的恩宠还是最要紧的。”
　　“算了，父亲还在天牢中关着呢，我可不想看着他上刑场，”丁语嫣咬了咬苍白的嘴唇，“你为我绾个好看些的发髻吧，宫中娘娘盘的最多的那种。”
　　宫女点点头，“不过德妃似乎不会过来。”
　　“她只有在拿住如妃把柄的时候，才会来华阳宫，”丁语嫣冷哼一声，“德妃早就不管我的死活了，难道要她专门过来一次看我的笑话吗。”
　　宫女低声道：“那如妃娘娘可在那边呢。”
　　“在就在好了，就算是皇上要来宠幸我，也不管她什么事情吧，左不过听她那尖酸刻薄几下，我这半年也听得多了，”丁语嫣垂下眼睑，“我总还记得幼时的哥哥，来宫中一回算是为他复仇了。”
　　宫女赶紧劝慰道：“娘娘可不要想着那事了，如果又出了什么岔子，拿住娘娘的把柄又多了一条私通外人。”
　　“外人都已经死了，还瞎扯些什么罪名，”丁语嫣勾了些脂膏将薄薄的嘴唇涂成绛红色，“自从哥哥丧生之后，我对一切都没有了希望，如今不过是借自己剩余的青春，救一救那贪婪成性的父亲。”
　　宫女抬眼看了看窗外欲沉的夕阳，“娘娘可要快些，不然如妃身边的宫人又要来催促了。”
　　“好了好了，”丁语嫣取下青花铜镜照了照，“你把眉毛勾成远山黛吧，我那日见德妃身边的女官勾了这样的眉毛，倒有几分清婉。”
　　殿门一开一闭，苏如霜眯起眸子，唇边漾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谨才人今夜当真是焕然一新啊，本宫看这样子不像是来用晚膳的，倒有几分像是来参加宴会的。”
　　丁语嫣微微福身，对着上座的两人嫣然一笑，她今晚穿了一身湖绿刻丝忍冬纹通袖衫和鹅黄拂柳穿花衣裙，绾起的百合髻上斜插一支缠枝赤金碧玺石蝴蝶簪，不是寻常所看到的那种珠花或是花朵，倒有几分宫廷妇人的味道。
　　苏如霜复杂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对着皇上轻声笑道：“皇上觉得今晚谨才人看上去如何？”
　　孟千重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呷了口酒，“谨才人今晚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丁语嫣心底一滞，双颊浮现浅浅红晕，低低地说道：“臣妾就是想在皇上面前打扮得好看些。”
　　“谨才人姿色过人，不过如何打扮都是美丽的，”苏如霜勾唇一笑，推开了边上的椅子，“才人别站着了，快过来坐下，本宫冬瓜汤都为你盛好了。”
　　丁语嫣有些不自然地坐下来，“嫔妾多谢如妃娘娘。”
　　“你是本宫宫里的人，还谈什么谢谢呢，”苏如霜望向皇上的眼神含义万千，“皇上也不想看到我们之间如此生分的样子。”
　　看着如妃笑得像只黄鼠狼的样子，丁语嫣舀汤的手抖了抖，“臣妾同娘娘的关系很好，皇上他知道的。”
　　孟千重一脸平静地喝着汤，“你父亲丁大人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丁语嫣一愣，咬了咬下唇，放低了声音说道：“臣妾知道了。”
　　“嗯，朕还怕你到时候才知道丁大人要上刑场的事情，会受不住呢，”孟千重好整似暇地挑了挑眉，“丁大人不仅贪污受贿，还纵容家丁打死无辜百姓，朕不得不做此决定啊。”
　　丁语嫣差点将手中的汤碗打翻在地，连忙求情道：“皇上，难道真的就只能上死刑了，臣妾求皇上饶父亲一命。”
　　苏如霜幸灾乐祸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渐浓，“才人，丁大人贪污受贿可是大罪啊，皇上是最不容忍贪婪之辈了，才人应该说的是谢皇上执法严明啊。”
　　丁语嫣含了两眼的泪水跪在地上，“皇上，如妃娘娘，求二位饶过父亲吧，他为大齐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求二位让父亲至少能活下去。”
　　苏如霜含笑道：“才人这话说的奇怪，好端端的怎么说起本宫来了，本宫又不是君主，你一门心思只要去求皇上就行了。”
　　父亲被判死刑，恐怕与这如妃也脱不了干系，丁语嫣咬碎了一口银牙，盯住她说道：“娘娘，臣妾与你之间的事情，你我都清楚的，皇上在这里……”
　　“皇上在这里又如何，你在本宫安胎药中下毒，害死了本宫的皇子，你以为本宫和皇上会轻易放过你吗，”苏如霜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这可是皇上的骨肉。”
　　丁语嫣脸色一白，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娘娘，你那么多年都没有孩子，恐怕不是身体不易怀孕的缘故，还有别的原因在里头吧，皇上是根本不想让你生下他的孩子，又何来的他的骨肉呢，娘娘还是不要自欺欺人了。”
　　被她一语戳到痛楚，苏如霜的脸色愈发阴森起来，“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你看皇上在这里坐着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手中有胜算吗？”
　　孟千重冷冰冰地看了她良久，哑哑地开口说道：“当年的那个侍卫是你的哥哥吧，似乎是青梅竹马来着。”
　　丁语嫣身体一颤，眼眶红通通地看着他，“这……”
　　“你是不是还想来几句，什么都是如妃设计害死了慕皇后之类的话，”苏如霜阴狠地笑笑，一字一顿地说道，“让你那侍卫哥哥来充当鱼饵的，可就是皇上本人啊。”
　　丁语嫣瞳孔一紧，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沉默的皇上，“怎么可能，明明就是你这个毒妇害的，慕皇后的牌位还在东华宫供着呢，你这谋害皇后和表姐的人，一定会不得好死。”
　　“会不得好死的应该是你吧，丁语嫣，”苏如霜正色道，“你胆敢谋害本宫的孩子，本宫定让你生不如死。”
　　“这不可能的，皇上，德妃娘娘说你是最爱慕皇后的，你怎么能够容忍别的女人去谋害自己的发妻呢？”丁语嫣的眼泪像是珠子一样落下，想要从他的嘴中听出真相。
　　苏如霜瞥了皇上一眼，更是添油加醋地说道：“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靠着一腔爱情吃饭啊，皇上可是至高无上的君主，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慕琅华不死不行。”
　　“你说够了没有，当朕不在这里是吧，”孟千重抬眸冷冷地扫过她，“不如你以后去上朝帮朕做事，你来当这个皇上怎么样。”
　　苏如霜刚才一番话也是为了逼他，神清气爽后自然要悻悻的，“皇上，臣妾再也不敢了。”
　　“朕要做什么样的事情，你不用弄清楚，毕竟不关你的事，”孟千重低头摸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过你害死如妃腹中的孩子，是为了向青梅竹马报仇吧。”
　　丁语嫣的眼神黯淡下来，用沉默的态度回答着一切。
　　“既然如此，朕也没有什么好说了，”孟千重用手帕拭过唇边，站了起来，“朕还要去上书房批折子，你既然做出了伤害如妃的事情，那就由如妃来处理吧。”
　　“不要！”丁语嫣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杀了她的孩子，如妃小产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不关我的事情吗，怎么一到了父亲有罪的时候，我的罪行就坐实了呢，你们不过就是墙倒众人推。”
　　“墙塌下来了，要是不推的话，难免会压到别人，”孟千重幽幽地说道，“朕看才人心中怕是还有那位侍卫吧，朕就算拿不出你下药的证据，封你一道不忠不义的罪名，还是可以的，要不要叫陈公公拟圣旨过来？”
　　丁语嫣死死地咬住苍白的嘴唇，含恨盯住他，“你居然谋害自己的妻子，你真是位好皇帝啊，不愧是至高无上的君王。”
　　孟千重看也不想看她，“多谢丁二小姐夸奖，朕心甚慰，不过朕要如何做皇帝，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多嘴，如妃你自己看着点，朕先走了。”
　　苏如霜含了一丝笑意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丁语嫣僵坐在地上，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一脸得意的如妃。
　　苏如霜不紧不慢地踱回桌前，慢慢拿起汤勺，舀了一口冬瓜汤放进口中，含笑看向她，“才人干坐在地上做什么，这饭菜都要冷了，咱们就算是要治罪，也不能饿着肚子治罪，还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为好。”
　　丁语嫣坐在地上什么话也不说，就听着如妃细细地嚼着饭菜，还一边说着御膳房的菜式可口，手艺又长进了不少之类的话，心中犹如被大火烧过的荒原。
　　“苏如霜，”丁语嫣挤出一丝苦笑，“你恐怕是没有办法为你孩子报仇了。”
　　苏如霜悠悠笑道:“怎么，才人是在怀疑本宫的手段，连你这么一个阶下囚的女儿都治不住吗，本宫劝才人不要小瞧本宫。”
　　丁语嫣一咬唇，唇边漏出暗红色的血痕，“我就知道今天是场鸿门宴，所以早就服下了毒药，你恐怕只能用我的尸体来泄愤了。”
　　苏如霜心底一滞，一手摔坏了汤碗，一个箭步上去掐住了她的喉咙，怒目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叫御医，本宫叫她只能死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