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凝海脸色阴沉地回到寝殿,坐下后一拳便砸到了桌上,惊得桌面的花瓶都跟着颤抖了三分。
薛荣华眯起眼睛看到花瓶上的裂缝,原来这也是个会武功的女子,“娘娘请息怒。”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与慕琅华长得像,”罗凝海剜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本宫?”
薛荣华小心应对道:“娘娘,奴婢并不认识前皇后。”
罗凝海一顿,心中计较一番,又口气不佳地问道:“那你为什么疑心起良美人来了?”
“奴婢只是觉得她独得皇上赏识有些奇怪,但并没有想到她与前皇后相像这一层,”薛荣华勾起唇角,“娘娘是在生气吗?”
罗凝海平静下来,瞪了她一眼,幽幽地开口道:“是本宫想错了,以为你知道慕琅华长得什么样子,欲擒故纵地让本宫今日失态,原来你也是一知半解的。”
“是了,奴婢是秦国人,自然不认识,”薛荣华微笑道,“娘娘千万不要生气,你确定良美人是因为和前皇后长得像才得皇上赏识的吗?”
“没有别的可能,”罗凝海连连冷笑道,“皇上这是为以前的失误找寻替代品呢。”
薛荣华轻轻送了口气,“那可就太好了,奴婢生怕皇上是真的喜欢上了良美人,原来不过是将她当作是替代品。”
罗凝海瞄了她一眼,心思通透一点即通,“本宫知道,不过看着她那双眼睛,本宫也止不住吓了一跳,仿佛还是小时候慕琅华教本宫识字一样。”
薛荣华打量着她的脸色,含笑道;“娘娘和前皇后感情很好啊,是一同长大的缘分吧。”
“没什么,哥哥还是她的杀父仇人,本宫原本是看不起她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妇的,但知道真相后也有几分可怜,”罗凝海揉了揉鬓角,显然不想深谈这件事,“良美人注意着点吧,皇上兴许今晚就会去燕宜宫。”
薛荣华摇了摇头,“奴婢看不是。”
“为什么,慕琅华还魂了他还不去看看?”
“良美人既是代表了皇上的往昔,自然只会在落寞的时候去追忆,”薛荣华垂下眼睑,“奴婢看他今夜应该会去仪才人那里。”
罗凝海一愣,奇怪道:“仪才人未必有如此出色,本宫看谨才人也不差。”
“娘娘没有看到才人的手指上有印记吗,应该是在练古琴,”薛荣华弯弯唇角,“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皇上听腻了沈婕妤的箫声,换成仪才人的琴声也不错,才人这点机灵还是有的,婕妤就在宫里为何不请教呢。”
罗凝海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到底是一个比一个精明了,本宫竟小看了她。”
“娘娘放心,现在还没有哪一位可以比上娘娘呢,”薛荣华垂首想了想,“……皇上前些日子还望漱玉殿看婕妤吗?”
罗凝海说道:“那青衫湿听过几回,就没了意思,再说皇上想听她吹箫也是去濛阳园,漱玉殿倒是过夜都没有过几回,你不是想说婕妤也要多加防范吧?”
“不是,我倒是想到别处去了,”薛荣华是想起了楚纵歌的话,“奴婢只是想着西戎细作的事情。”
“先扳倒苏如霜吧,”罗凝海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她倒是头一个烦人的。”
夜色如墨,星斗若钻。孟千重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几点流萤在轿内飞舞,是在眼角的余光中划出绿莹莹的光线,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那些光点,却又一个都戳不着。
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萤火虫了。在这盛夏之夜能够遇见童年的回忆,真是一件让人惊喜的事情。
“皇上,”陈万千在轿子下面说道,今晚的牌子还没有翻呢,那三位新妃你打算去谁那里?”
孟千重放过那些流萤,淡淡道:“就不去谨才人那了吧,在钟翠宫呢。”
陈万千问道:“那去良美人那里吗,皇上不是最看重她吗。”
“有这么明显吗,”孟千重低声笑道,“也不去她那里了,在燕宜宫呢,还是比较远的。”
陈万千往前面看了看路,又说道:“皇上,前面是沈婕妤的漱玉殿,里面住的是仪才人。”
风打着叶子嗖嗖作响,一阵琴声像是廊桥下的河水一片片地涌过来,随着风声一同漫进人的耳朵里,打湿了盛夏之夜的一颗心。
孟千重挑眉道:“你确定前面是漱玉殿,沈婕妤似乎不会弹古琴吧。”
“是不会呢,可这还是青衫湿啊,”陈万千奇怪地往前走了几步,“莫非是仪才人在弹。”
孟千重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黄大人看起来对琴棋书画毫无兴趣的样子,养了个女儿倒是会弹琴。”
“皇上有兴趣的话,不如等下再去上书房,先去漱玉殿看看吧。”
孟千重勾唇一笑,轻轻听着这悦耳的琴声,微笑道:“朕怕进去了之后就出不来了。”
陈万千笑眯眯地说:“出不来不就正好吗,皇上忙于政务多日都没有睡过好觉了,在漱玉殿中宿下一晚也是很好的。”
黄龄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盈盈一笑道:“皇上今晚就在这边歇下了?”
孟千重翻了个身,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眼眸,微微笑道:“你还想朕离开是吗。”
“才不是呢,”黄龄嘟起嘴巴,“臣妾不想让皇上离开,可是父亲在臣妾进宫前说过,要做贤妃不能够总是缠着皇上,皇上可是一国之君,要做大事的人。”
“你的父亲教导得很好,”孟千重摸摸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可是朕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贤妃,需要的是朕孩子的母亲。”
黄龄含笑道:“那嫔妾就为皇上生一屋的孩子,让皇上整天都忙不过来。”
孟千重扬唇一笑,头慢慢低下去,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倒是个坏人,竟然想让朕忙活不过来,要是朕真的忙不过来,你叫谁去处理政务。”
黄龄捧起他的脸庞,眼底亮晶晶的,“其实臣妾只是幻想一下罢了,皇上到底是国家大事为主,哪里能够为这儿女私情费了精力呢,至于我们孩子之间的事情,皇上放心臣妾就行了。”
孟千重抿了抿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咱们还刚开始呢,你怎么就想了这么多。”
“因为臣妾想和皇上长长久久地在一起,”黄龄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妾进宫来不是因为父亲,而是因为臣妾心中真心实意地仰慕皇上,希望能够和皇上永结同心。”
“永结同心,”孟千重在嘴中咀嚼着这四个字,“你真的……”挣扎半晌,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着她少女般单纯天真的眼神,仿佛所有的话说出口都成为了一种敷衍。
“怎么了,”黄龄愣愣地看着他沉默的脸,“是不是臣妾说错了话,让皇上不开心了?”
“没有,”孟千重躺下去,双眼看向幔帐,“你不累吗,还不快睡觉?”
黄龄立刻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像只小猫一样窝进他的怀中,娇嗔道:“臣妾还不想睡觉,想和皇上多聊一会。”
孟千重摸摸她的头发,微笑道:“你想聊什么呢,朕就陪陪你。”
“皇上觉得臣妾的那曲青衫湿好不好听,”黄龄翘起唇角,“臣妾学了很久呢,今天算是练出成果了。”
“你还挺厉害的,是不是向沈婕妤请教的?”
“是啊,皇上应该是很喜欢听沈婕妤吹箫,”黄龄扬起头来看他,“那皇上觉得是臣妾的琴声好听,还是婕妤的箫声好听?”
孟千重听着她声音中隐隐的期待,含笑道:“当然是你的琴声了,朕是第一次听到青衫湿的琴声,顿时觉得耳边一新。”
黄龄扯住被角,笑得甜滋滋的,“那皇上可要多来漱玉殿听臣妾弹琴,皇上要是还有什么爱听的曲子,也可以说给臣妾听,臣妾去学就是了。”
宋尔槐听着晚风从槐树叶子间穿梭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个人住在这宽阔的宫殿中,身边也没有几个宫女,于诡异的寂静中生出一种阴森来,她只好不停地抄着佛经,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窗外的风声中转进来。
宫女在外面敲了敲门,“美人,钟翠宫的谨才人来看你了。”
宋尔槐停下手中的笔,想起是那位对自己温柔大方的才人,连忙说道:“快请才人进来。”
丁语嫣从门缝中探出半个头,对她笑道:“我用完晚膳后出来逛一逛,看到这院子里好大一棵槐树,想是到了皇上赐给你的燕宜宫,便顺道过来看看你,不打扰吧。”
宋尔槐正愁外面的风声弄得自己心神不安,没有人来陪伴自己,此时已是高兴万分,“没有没有,我在里面抄佛经呢,也没有做别的事情。”
“怪不得秀女的时候看你吃的都是素菜,原来是吃斋念佛的人,”丁语嫣看了看她娟秀的字迹,含笑道,“笔锋不错,心里有些念想总是好事。”
“我随母亲,她也是吃斋念佛的人,所以我也跟着她一起。”
殿内的烛光很暗,丁语嫣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你是不是认识德妃啊?”
宋尔槐一愣,问道:“我不认得的,但是德妃身边的女官在成为新妃之前来见过我。”
丁语嫣心中一动,“是那位端绿豆汁给你的薛荣华?”
“是,”宋尔槐点点头,一点迟疑都没有地说给她听,“不过姑姑很是奇怪,她看到我的表情和今天德妃看到我的表情一样,都是很惊讶的,我还以为我之前见过她呢。”
丁语嫣正好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上来,装作不知道的表情问道:“什么啊,不就是德妃摔了只茶杯吗,怎么就惊讶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羽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