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衫湿是从前景贵妃最爱吹奏的曲子,想是沈美人吹箫的时候让孟千重回忆起往事来,才纳她入后宫的。
薛荣华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他与生母景贵妃,还有养母前太后又是一番纠葛了。孟千重为景贵妃所生,却被抱到皇后膝下养大,因此与景贵妃母子关系淡漠,而贵妃对淳亲王孟元稹疼爱有加,更是帮助其谋朝篡位,这成为了孟千重心中永远的结。
这青衫湿虽然婉转动听,却没有景贵妃当年吹奏得那般如泣如诉,其中功夫终究有差距。
薛荣华闻声而来,原本打算躲在树木后面静静欣赏沈美人的曲子,没想到刚踏进濛阳园,声音便没有了。
“荣华?”孟千重挑了挑眉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是听到沈美人的曲子来的吗?”
薛荣华一愣,连忙向他行了个礼,“奴婢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孟千重扬扬下巴,“沈美人同德妃回钟翠宫了,你还是来晚了。”
“不晚,”薛荣华抿唇一笑,“奴婢已经听到了沈美人吹得青衫湿,能够听到已是知足。”
孟千重眼眸底闪过意外之色,“你怎么会知道这是青衫湿,你不是秦国人吗?”
薛荣华面色一僵,慌忙掩饰过去,“奴婢是秦国人,但是几年前在秦国的小酒楼,曾经听过歌女哼过这支曲子。”
孟千重会意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荣华果然厉害,连几年前随便听的一支曲子还记得。”
“并不是随便听的,奴婢觉得此曲极有情调,所以听得很认真,记得很清楚。”
孟千重轻声笑道:“没想到你能够带兵打仗,还精通乐理,怪不得宸妃要带你来齐国,确实是带了一位好帮手。”
薛荣华盈盈一笑,“宸妃的身子近几日很好,想是秋天的时候就是皇子出生的时候了。”
孟千重歪着头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是皇子呢?”
“宸妃怀孕后可喜欢吃酸的东西,俗话说酸男辣女,所以奴婢以为宸妃应该会诞下一位皇子。”
“其实公主还是皇子朕都很高兴,”孟千重倒下一杯酒递给她,“你要不要坐下和朕喝喝酒。”
薛荣华怔怔地看着他,迟疑道:“这不符合宫中礼仪,还请皇上原谅,奴婢现在理应告退了。”
孟千重叹息道:“你似乎很不愿意同朕在一起,上次在东华宫旁边也是这样,朕是不是很吓人啊?”
薛荣华镇定地应对道:“皇上并不吓人,只是奴婢与皇上呆在一块,容易被人误会,要是让宸妃知道了,以为奴婢居心不良。”
“只是喝杯酒而已,有何居心,”孟千重莞尔一笑,“朕还想同你切磋武技呢,能够打败林将军的人还是不容小觑啊。”
“奴婢不敢,”薛荣华咽了口气,“奴婢现在的身份是宸妃娘娘身边的人,不是端王的准王妃,有些事情是不应该做的,还请皇上原谅。”
孟千重盯了她半晌,眼眸底闪过一丝异样,“你心中的规矩真多,那朕也不敢留你了,下去吧。”
薛荣华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他眉眼间的愠色,低声说道:“奴婢告退。”
罗凝海不动声色地看着沈美人,她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看来不是箫声吸引人,还有容貌更是叫人倾倒。
“德妃娘娘,”沈绿袖羞涩地看了她一眼,“嫔妾脸颊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没有,本宫就是见得美人生得好,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罗凝海嫣然一笑,“不过沈美人是西戎人吧。”
“父亲是西戎的。”
罗凝海低低地“哦”了一声,“这齐国的西戎人是越来越多了,看来齐国与西戎的关系很是不错,本宫身边有位女官是西戎人,宸妃娘娘身边也有位宫人是西戎来的。”
沈绿袖惊讶地看着她,“原来娘娘身边的女官是西戎人,”她往左右看了一圈,“这位老乡在哪呢?”
“她有事先回家里去了,”罗凝海保持着微笑,“不过宸妃娘娘身边那位你可以问问,虽然那宫人看起来不大像是西戎的,可毕竟是那儿来的。”
沈绿袖笑着点点头,又做出为难的样子,“可是……嫔妾不知道那位宸妃娘娘如何,今日一见如贵妃真是害怕,那位住在华阳宫的娘娘不出门倒还好,一出门真是厉害得吓人。”
“你不用担心,宸妃娘娘温柔大度,是最亲近人的,”罗凝海含笑道,“不过那如贵妃确实厉害,有时候连皇上都驾驭不住,更别说我们这些比她位分低的妃嫔了。”
沈绿袖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们是位分低的,可娘娘不低呢,你是执掌凤印的人,自然比如贵妃还要厉害了,更何况她待人苛刻,而你敦重大方,姐妹们都更喜欢和娘娘相处,皇上也常去娘娘的宫里,如何不比贵妃好。”
罗凝海听得十分欢喜,做出嘘声的手势,温柔笑道:“你可要小声一些,要是叫旁人听到了传到华阳宫的耳朵里,贵妃就正好一箭双雕了。”
沈绿袖连忙噤声,降低了声音说道:“那嫔妾还不想惹着贵妃了,要是她拿宫罚处置嫔妾,就不得了了。”
“别害怕,皇上会帮你说话的。”
沈绿袖撇撇嘴,“可嫔妾比不得娘娘,身份低微,如贵妃都看不起。”
“你自己介意身份,别人自然也会看低了你,你自己自尊自信,别人也不敢小瞧你去,”罗凝海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如贵妃只是贵妃的位分罢了,她的母家还是罪臣呢,所以别说什么身份上的话,只要你好好伺候皇上就万事大吉了。”
沈绿袖睁大了眼睛,小声地问道:“如贵妃是罪臣的……那为什么皇上还会让她……”
罗凝海的唇角弯成一个饶有趣味的弧度,“这本宫也不大清楚,皇上和贵妃之间的事情,总不方便去知道吧,你也别太好奇,小心触碰到皇上的心事。”
庄佑怡为她舀了一碗汤放在一边,“这是琳琅炖的乌鸡汤,你看如何?”
“你倒是好口福,天天喝这个又是喝那个的,”江瑾雯悠悠地笑道,“这几天和淳亲王相处得如何,嘴上是说着要同我一块去,肯定是又偷偷和他会面了。”
庄佑怡低头一笑,却并没有要接她话的意思,“听说你前几天为了帮沈美人说话,与如贵妃在皇上面前斗嘴,还赢了。”
“并不是帮沈美人,她与我无缘无故,我为何要帮她,只是看不得如贵妃那做派,为德妃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江瑾雯抬眸看了她一眼,“宫里人传话传得真快,没想到你一会子就听见了。”
“这么热闹的大场面,对方又是如贵妃,宫里有人不会知道,”庄佑怡轻轻笑道,“你还未侍寝吧?”
“没有,皇上很少来我这里,这几夜都宿在沈美人那儿,”江瑾雯摇了摇头,“不过也好,我还没有准备好。”
庄佑怡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我想通过密道去淳亲王府。”
江瑾雯拿着勺子的手一滞,疑惑地看向她,“你在密道中与淳亲王见过几面就好了,为何还要去他的王府里,这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了一些,容易被别人看出来的。”
“淳亲王也并没有答应我,只不过是自己幻想一下罢了,”庄佑怡唇边扬起一丝苦笑,“我和他这两天就喝了点小酒,说了些话。”
江瑾雯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的心愿是要达成了,以后就淳亲王能够从王府中出来,就让皇上放你出宫吧。”
“什么心愿啊,”庄佑怡低头一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与淳亲王说了许多话,不过是关于你。”
江瑾雯一愣,有些尴尬地笑道:“你与淳亲王说我干什么,也说些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若不是我正好住在蓬莱殿,在阴差阳错下发现密道,淳亲王怕是根本不认识我,”庄佑怡轻轻地笑道,“你也算是我与淳亲王之间的一个契机吧。”
江瑾雯放下汤勺推开碗,神色凝重地看着她,“淳亲王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事情,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对劲。”
庄佑怡咬了咬下唇,语气略带埋怨道:“我还以为你与他只是媒妁之言父母之约,没想到是他喜欢你才央先皇赐婚的,他说是对你一见钟情来着……”
江瑾雯的眼神黯淡下来,“我说的是实话,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至于他是怎么想的,我就不清楚了。”
庄佑怡的嘴唇抿成一线,“他明明就是还喜欢你。”
“怎么可能,”江瑾雯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叹息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他是意图篡位的阶下囚,而我是皇上的敏婕妤,他怎么可能还会喜欢着我呢。”
“那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不听幕僚劝告,一意孤行地去谋反篡位吗,”庄佑怡不由地增大了音量,双眼红通通地望着她,“因为你的父亲退婚,他想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才去谋反篡位的……”
江瑾雯愣了半晌,嘴唇微微长大,连连冷笑道:“真是可笑,权力是谁都拥有的欲望,他何必与我相连,难道这谋朝篡位的罪行在于我?”
庄佑怡沉默地看着她,哑哑地说道:“你对他没有一点动心吗?”
“动心?订婚前我都没有见过他,父亲不过是想要攀结皇亲国戚,就像今日我入宫为妃一样,”江瑾雯冷哼一声,“你若是喜欢他,大可放心去行动,不用过多在意我们之间的往事。”
第二百零九章 帘卷西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