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纵歌微微一笑,温柔地凝视着她的双眼,“这不过是我从玉石商人那听来的传说罢了,能够在玉佩中鲜血交融的情人,在现实世界也不见得一定会终成眷属,比起许下这样的誓言,我更不愿意看到你流血,这枚鸾凤佩中已经有了我的鲜血,你时常带在身边,算是一个念想。”
薛荣华垂下双眸,“我前世还是慕琅华的时候,原本和孟千重是一双璧人,我们也许下过许多海誓山盟,可连时间的车轮都没有碾下几个印记的时候,他就背叛了我,背叛了所有他信誓旦旦过的诺言,今日一别,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走入何处。”
“我和孟千重是绝对不一样的,他不过是想借你母家来完成帝业,他的那些誓言不过是为他的狼子野心服务,”楚纵歌端起她的下巴,在唇上印下一吻,“我是真的爱你,我希望百年之后,陪我在御花园散步的那个人是你。”
薛荣华手里捏紧了那枚渗入血的鸾凤佩,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时间。”
楚纵歌握住她的细腰,让她贴自己更近,“时间可不是用来相信的,时间是用来证明的。”他的眼眸中似乎燃烧起一把把火炬,眼神炯炯地看着她,“你在齐国不管要呆多少年,我都会等你归来。”
归来,薛荣华鼻间一酸,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像是远方飘来的一朵乌云,在她心中下起了大雨。齐国是她前世殒命的地方,秦国是她今生长大的地方,而楚纵歌才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家,复仇前路茫茫无涯,不知何时才能实现得了这归来二字。
“好,”薛荣华忍下酸涩的伤感,对他嫣然一笑,“我必定披荆斩棘,只为归来。”
永宁殿内灯火通明,照得殿内如同白昼一般,大半个皇宫的宫人都集中到宴席两边,个个神情肃穆敛声屏息,恭敬地等候着君王发号施令。孟千重气势十足地端坐在上座,十分惬意却颇有威慑力地扫了一眼全场,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明日秦国的使者们就要启程返回了,朕特此在永宁殿设宴,为各位使者送行。”
楚纵歌和一干人等举起酒杯,恭敬答道:“臣多谢陛下。”
孟千重点头示意道:“各位请坐,不知酒杯中这桂花酒是否合口味?”他斜了一眼下座的端王。
楚纵歌不紧不慢地举起酒杯,对他笑道:“好酒,应该是红袖素手折桂树枝尖的黄金桂花才能酿出此酒。”
孟千重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这就是婉妃娘娘为各位所制,端王品味不错啊,想来秦国也有许多美酒。”
楚纵歌微微颔首道:“多谢皇上。”
“今天是请端王来吃饭的,不是来谢恩的,”孟千重挑起筷子指了一圈宴席上色香味俱全的各类佳肴,说道,“你们代表的是秦国,就不必掬着礼数了。”
罗凝海见端王面上的笑意有些僵硬,莞尔一笑道:“端王,这是本宫亲酿的桂花酒,又名月下独酌,见着端王喝得舒畅,便觉秋日功夫没有白费呢。”
楚纵歌手中一滞,顺着话音看去,只见婉妃身着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十分清淡的打扮不至过于光彩夺人,却也让人不得不注意起她的存在,一头青丝妥帖地盘在脑后,斜插一支碧玺挂珠长簪,垂下的珠子随着她的言谈举止摇曳生辉。
今天如贵妃见不着影子,恐怕就是这婉妃一人独大了。楚纵歌抿唇一笑,问道:“请问婉妃娘娘的酒为什么叫月下独酌呢?”
罗凝海温柔地看了一眼孟千重,柔声解释道:“前些年的时候,南边发生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皇上忙于政务一时难以度此天劫,听说水运是与月亮联系在一块的,所以本宫在那段日子里拜月为神,用桂花酒献祭,祈求月神垂怜,撒播雨露助我大齐度过此劫,果真是心愿成真,日后想起一人在月下饮酒拜神的样子,便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话音刚落,她转头对上孟千重赞赏的眼神,与他相视一笑。
座下皆是被婉妃娘娘心怀国运的品格折服,响起一片赞叹之声。楚纵歌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小口酒,这婉妃娘娘三言两语便把这空生孤寂之感的名字变得颇有温度,果然如薛荣华所说是一位不简单的人物。
“婉妃娘娘真是心系国运,本宫自叹弗如。”一道骄傲肆意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对于婉妃的赞叹声,全场立刻变得肃静,气氛似乎降到了冰点。楚纵歌正纳闷谁能有这个本事和胆子闯入永宁殿来打扰皇上的兴致,听到身边的谢英媚低低地说了一声,“如贵妃怎么来了?”
苏如霜绝对是有备而来。她一身胭脂红刻丝绣海棠曳地长袍,髻边的金凤累丝如玉八宝凤头钗耀眼夺目,大齐贵妃的矜贵之感顿生,叫人不敢小瞧。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朱唇轻启便闻笑声,穿着清淡的婉妃在她光彩夺人的仪容面前马上逊色三分。
楚纵歌在心中无声地笑了笑,什么时候后宫的火也烧到前朝来了。
“如贵妃是请了还是没请?”楚纵歌小声问道。
谢英媚有些局促地苦笑道:“婉妃不会请她,皇上不想见她,她这是自己来了。”
孟千重眼神寒冷瘆人,他慢悠悠地翘起嘴角道:“如贵妃身体抱恙,不在华阳宫好好歇息,怎么到永宁宫来了?”
苏如霜直接在婉妃前面的那个位子坐下了,眼睛看都不看婉妃苍白的脸色,对皇上盈盈笑道:“臣妾的身子舒服了些,今日不请自来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
孟千重的眼皮跳了几下,淡漠道:“这还真是个惊喜。”
罗凝海克制住内心的风起云涌,挤出一丝笑意道:“刚才臣妾还想着贵妃娘娘,这下贵妃娘娘就到了。”
“婉妃还真是厉害人物,”苏如霜轻咬朱唇,“想着月神下雨便下雨,想着本宫来本宫便来了,倒是比通天监的观星人还要厉害,看来婉妃还有通灵的本事。”
罗凝海面色一僵,缓声道:“贵妃娘娘的病怎么样了,臣妾好生担心。”
苏如霜眼波横生,“还没好全呢,怪不得,原来是婉妃娘娘在担心。”
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宴席上打嘴皮子功夫,楚纵歌不禁担忧地看了一脸茫然的谢英媚一眼,这位宸妃娘娘看样子完全不是宫斗高人的对手啊。
“宸妃,”苏如霜不给罗凝海说话的机会,一下就转移到谢英媚的身上,“到明个儿端王就要回秦国了,你这顿最后的宴席可要好好享用。”
谢英媚不敢招惹她,连忙低下头应了一声。
楚纵歌看着众人面上愈来愈浓的尴尬,再看孟千重唇边微妙的笑意,心想苏如霜有备而来的这出戏马上就要到头了,想来她用心打扮许久,在永宁殿中昙花一现,就已经给几个人造成冲击了。
“你就不用操心宸妃和端王了,他们兄妹俩自己吃,”孟千重斜斜睨了一眼眉目生情的苏如霜,眉眼间颇有愠色,“朕喝酒有点醉了,陈万千你扶朕出去吹一吹冷风,醒醒酒。”
罗凝海立即站起来,目光关切地扶住皇上,“臣妾陪你一起出去吧。”
孟千重招了招手,望了如贵妃一眼,“你陪朕出去吧,婉妃在这里陪客。”
苏如霜似笑非笑的脸庞微微僵硬一下,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当作没有听见孟千重暗含警告意味的话。
陈万千朝她弯下腰来,“贵妃娘娘,你去帮皇上醒醒酒吧,这事奴才可做不来。”
苏如霜浑身一僵,不甘不愿地离开刚坐下不久的位子,跟着孟千重的步子离开大殿。
罗凝海冷着脸注视着如贵妃离开,又重新拾起笑颜,软语道:“大家喝酒吧,今夜一定要尽兴才好。”
薛荣华摸着那枚已经变色的鸾凤佩,懒懒地倚靠在窗边,今日摆的虽然是送秦国使者回国的宴席,可这气氛却是异常寂静,昭云殿明明和永宁殿离得很近,却是什么声音都听不着,只看见远处一团巨大的灯光。
罗茜和玄霄陪着谢英媚去赴宴了,今夜只有她一个人守在昭云殿中。楚纵歌不知是否喜欢孟千重赐下的菜肴,也不知孟千重会不会借着最后的机会再刁难一下他,左思右想一番自己还是去了的好,又害怕遇见孟千重时会暴露自己的情感。
不过罗凝海应该不会让苏如霜赴宴,薛荣华低头思索片刻,突然想往贵妃所在的华阳宫去一趟,苏如霜在宫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又有婉妃在与她争宠,还被关过几回禁闭,想来过得十分煎熬。想到这里,薛荣华的唇角微微翘起,更想去华阳宫一探究竟了。
孟千重脸色阴沉地在前面快步走着,苏如霜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却是怎么也跟不上他。
陈万千跟在孟千重身边问道:“皇上,秦国的使者还在永宁殿呢,皇上醒酒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有婉妃在那里,你现在回去说一声朕不舒服就是了,”孟千重冷冷地说道,回头剜了苏如霜一眼,“你的宫在哪个方向?”
苏如霜心跳得极快,慢吞吞地说:“皇上已经到了,前面就是正门。”
孟千重一扬手,“叫你的宫人开门,陈万千你回永宁殿,再加赐几道菜。”
陈万千瞥了一眼苏如霜,恭敬退下了。
苏如霜心里咯噔一声,孟千重跑到自己的寝宫里做什么,不过想来他每次大发雷霆都是在她的宫里发,这次她不请自来搅了他的送行宴席,他一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看到前方孟千重乌云密布的脸,苏如霜心中生了一丝痛快,好歹是真心发了火的,比平时绝不理睬自己要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