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荣华一怔,知道自己说话太快,险些将实情道出,咬了咬牙将自己脸上的焦急之色掩去,“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她用手肘捅了捅缃荷,“公主和我说过一些。”
缃荷在心中翻了几个白眼,含笑道:“她本来就是十分有正义感的人,听到此事后很是义愤填膺呢。”
“哦,”谢将军微笑道,“公主身边的女官也是位正义人士。”
薛荣华眼见已然瞒过去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样不公的事情,我想谁听将军说过都会气愤吧。”
谢将军幽幽地说道:“我们地从战场的杀戮中捡了条命回来,却也回不了已经放弃了我们的故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薛荣华看一了一眼田间劳作的人,他们应该也是当年从慕家军里活命的将士,只可惜她的家人没有这份幸运,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往事幕幕浮上心头,像是冷水般将她扑醒,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你这么有气愤,”缃荷饶有兴趣冲她挤挤眼睛,“眼睛都气红了。”
薛荣华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淡淡说道:“整天伺候公主累着了,眼睛有点疼。”
缃荷弯弯唇角,转过身去向林将军问道:“将军在这儿生活得辛不辛苦?”
“还好,就是缺钱的时候比较费劲,”林将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能靠打劫富商来解决。”
缃荷微微颔首,朝薛荣华问道:“我从嫁妆里挑只箱子给他们吧。”
薛荣华一愣,没想到缃荷竟然如此乐善好施。
“不必了,”林将军连忙推脱道,“公主的嫁妆不能乱动,我们有田有地只需要开垦就行了,还不用公主出嫁妆。”
“这年头做流匪也不是件易事,要是碰到了什么高手容易栽跟头,”缃荷莞尔一笑,“虽然柳家军现在没有留下一个人,可毕竟也劳将军扶持过,这点心意就当我带母妃和仪夫人送给将军的。”
谢将军正想推辞,却被缃荷坚定的眼神拦住了。
“我们此行前往齐国,将军可要与我们同路?”
谢将军面露难色道:“我们几个是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我想请公主帮我带一个人回大齐。”
缃荷心中了然道:“是谢英媚吗?”
“正是,英媚一个女孩子家,一天天地慢慢长大,总不能和我们这些老骨头待在一起,”谢将军有些迟疑道,“我想请公主帮忙把英媚代入大齐,找位良医治好她的病,再把她许配给一个好人家。”
缃荷犹豫地看了薛荣华一眼,见她兴奋地点点头,对将军说道:“可以,我帮她带入宫,先做我的贴身婢女,再以义妹的身份嫁个好人家。”
谢将军喉间一紧,泪光闪闪地哽咽道:“如此,便有劳公主了。”
“你和柳家军的交情,全不用如此的,”缃荷想了想说道,“只是英媚她眼尾有只特别的胎记,在齐国中可能比较引人注目。”
“没事,她自小跟在慕家军后边,只有将士们知道她的胎记,宫里绝对不会有人认出她是我的女儿。”
“那就好,”缃荷咬咬唇,含笑道,“我还有件事想问问将军。”
“什么事?”
“那和仪夫人和宸亲王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谢将军浑身一僵,哑哑地开口道:“这个……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他们是青梅竹马来着……”
缃荷见他目光多有躲闪,焦急不安地追问道:“我听谢英媚说,我是和仪夫人和宸亲王的女儿,这是真的吗?”
谢将军赶紧辩驳道:“怎么可能,英媚说的胡话呢,你怎么会是宸亲王的孩子……”
缃荷皱紧眉头,“可谢英媚那话是何用意?”
“英媚有疯症,她也就认识和仪夫人和宸亲王,你怎么能够相信她的话,”谢将军咽了一口气,缓声道,“公主是大秦的大公主,是皇上与和仪夫人的女儿,现在就要带着国家的荣耀来到齐国了。”
缃荷垂下双眸,“那是我多心了。”
薛荣华把这番话听进耳朵,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她拍了拍缃荷的肩膀说道,“公主,我还得赶路呢,要在一个月之内到达齐国。”
缃荷面色沉重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出茅草屋。
谢将军眨了眨眼睛,对薛荣华笑道:“你是端王的王妃吗,听说宸亲王就是你击退的。”
“是,”薛荣华含笑道,“他这步棋算是走错了,皇上处死了他,我也没有办法。”
“对待叛军一贯是格杀勿论的,”谢将军的眼眸变得越发深沉,“想那林将军只被我军的慕琅华皇后击退过,现在却也在另一位女子的长剑下落败,不禁觉得江山代有才人出。”
薛荣华低头一笑,“我万万不及当年征战疆场的慕琅华皇后,只是个小人物罢了。”
谢英媚眼睛里闪耀着惊喜的光芒,双手合十道:“我真的可以和公主一起去齐国?”
“对啊,”缃荷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想不想回家呢?”
“我想啊,我一直都很想回到家乡,去见我的那些好朋友,”谢英媚欢呼雀跃道,“谢谢公主,我总算不用呆在那儿了。”
缃荷抿唇一笑,“只是你可能见不到那些好朋友,因为你要和我一块进宫,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婢女了。”
“啊?”谢英媚失落地叹了口气,眼睛又恢复了神采,“能够陪在公主身边,我也觉得很不错。”
“那好,”缃荷看了看她身上的粗布衣服,“你先去换身好衣服,再怎么样也有个公主婢女的样子。”
谢英媚愉快得像只小鸟一样进入了帐篷内,楚纵歌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你居然肯帮流匪的忙,真是让我惊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缃荷淡淡地说道,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公主在的时候也会这样做,我这是在为公主答谢恩人。”
楚纵歌抱胸说道:“在秦国时,我看你时时跟在公主身后,像是木头一样,不过这几天看来倒也有几分性子,不是个假人。”
“我在公主面前只要做一根木头,”缃荷面色坚定道,“木头是不需要有性子的。”
楚纵歌挑了挑眉毛,“你算是我见过的奴仆里面最忠心的一个,公主不是给你下了什么药吧。”
“我对公主的忠心可不是用药可以控制的,难道留在山中的慕家军柳家军都是给他们国家下的药,才如此忠良吗,”缃荷嗤笑一声,“公主对我好,我就对公主忠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提起你那位放在心尖上的公主,你就开始跳脚了,”楚纵歌悠悠地叹了口气,“不知你家公主何时才来救你。”
“就不劳烦端王担心了,离齐国还远得很,”缃荷顿了顿,继续道,“准王妃以前去过齐国吗?”
楚纵歌一怔,迟疑道:“你怎么问这个?”
“刚才和谢将军聊天的时候,她总是表现出很愤慨的样子,而且对齐国的事务很了解,”缃荷沉吟道,“难道准王妃的母亲是齐国来的?”
楚纵歌慌忙掩饰过去,“准王妃人际交往广,自然认识很多人,也就知道这件事了,再说她本来就是个正义感十足的人,听到我母家这样的事怎么会不愤慨呢。”
缃荷狐疑地盯着他,“正义感十足?那赵卿瑶临时逃走的事情,不会就是你和准王妃告诉的皇上吧。”
楚纵歌无辜地摊开手来,“我可没有告密,你不要冤枉好人啊。”
缃荷不悦地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准王妃是齐国什么人呢。”
“准王妃要是齐国的人,就不会成为我的王妃,”楚纵歌垂下双眸,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同意把谢英媚带在身边?”
“带一个小丫头字在身边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她看见我就像是看见神明一样,说不定是公主小时候重要的人,”缃荷转了转眼珠,唇边显出一丝笑意,“要是公主见到她,说不定会很高兴。”
“你真是个好仆人,”楚纵歌似笑非笑地说,“我先去找准王妃了,你好好看着谢英媚,她身上是有着疯症的,你小心些。”他又回头看了看缃荷,“你功夫还不错啊,居然能够和慕家军的将士相抗,怪不得公主时时把你带在身边。”
薛荣华静静地坐在一汪湖泊边,头顶的阳光笼罩在身上,是和那日山洞中的月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如同与凌驾于世俗之上,眼前的湖水清澈纯净,像是倒映过来的天空,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楚纵歌了。
“怎么到这儿来了?”楚纵歌含笑道,“我在帐篷那边找了好久,如果不是看到你的红枣马,我都不知道你在这。”
薛荣华闻言扑哧一笑,“什么红枣马,难道你家的马匹是红枣喂大的。”
楚纵歌见她紧锁眉头的表情总算是有些松动,将她揽入怀抱中柔声安慰道:“怎么了,见到那些慕家军的人,心情不好了吗?”
“那倒不是,”薛荣华弯弯唇角,“其实那么些个人中,我只能认出谢将军,其他的没怎么见过。”
楚纵歌低声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原来你以前做将军也不是个容易接近主啊,连自己的将士都不认识。”
薛荣华掘了撅嘴,“我想来喜欢冲锋陷阵,总是头一个冲出去的,哪里有时间去和将士打理关系,不过毕竟是军队里的人,只要是立下军功的,他们都敬仰。”
楚纵歌含笑道:“你遇见谢将军的时候心情是不是很复杂?”
“的确很复杂,毕竟别离了这么久才见到,又以为他们都葬身沙场了,”薛荣华有些悲凉地说道,“可这样被抛弃在外边,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第一百五十一章 恐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