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芸坐在空寂无人的宫殿中,依稀可以听见长春宫里皇后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她微微舒了口气,向一旁沉默着的缃荷招招手,“你过来,为我梳妆打扮。”
缃荷怔怔地望着她,“公主,你要去哪?”
楚灵芸眼底结满冰霜,“我要去见端王。”
缃荷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公主不去长春宫吗?”
楚灵芸嗤笑一声,“我去长春宫干什么,替情敌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皇后看见我非得杀了我不可。”
缃荷听出她话中的端倪,问道:“公主是想通了?”
“没什么想通不想通的,”楚灵芸抚平裙上的褶皱,唇边浮现淡淡的笑意,“路还是要继续往下走。”
“公主还要去御书房为皇后娘娘求情吗?”
楚灵芸默然摇摇头,“不去了,如果我对端王手中的那张丝帕上的内容猜的不错的话,皇后是绝对保不住了。”
“但是端王未必会接纳公主,”缃荷打量着她的表情,“虽然你们是亲兄妹,可是你毕竟是皇后养大的,这十几年的鸿沟,怕是没这么容易跨越。”
“这个我自然清楚,”楚灵芸侧头一笑,“只是端王不管心中有什么样的想法,都不会拒绝我的靠拢,鄱阳公主这样的头衔可是极具诱惑力的。”
“公主打算扶端王为太子吗?”
“皇后下台,后宫中的妃嫔也许还会再有皇子,只是很难再有那样的实力与端王相争,如果不出现例外的话,将来入主东宫的,必定是端王了。”
缃荷了然于心,“端王看在公主是同母妹妹的份上,日后还是会给公主留出一条生路的。”
“端王雄韬伟略,又能征战沙场,更何况他还是和仪夫人的孩子,但愿他能看在我投诚的份上,能够给我一个安稳的未来,”楚灵芸眼神黯然道,“去信阳殿之前,你陪我去一次鸾凤宫吧。”
缃荷讶异地看着她,“奴婢以为公主奔向端王完全是形势所逼。”
“谁说不是了,”楚灵芸微微一笑,嘴角却带着极其苦涩的味道,“只不过和仪夫人是我的生母,我几次去过那里都是带着憎恨的眼神,这次我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出现别的表情。”
“那奴婢还要继续跟在皇上身边吗?”
“我将你推给皇上完全是因为你长得和和仪夫人相像,不过现在明白了自己就是她的女儿,这感觉也是微妙,果然世事变幻无常不是你我可以揣测的,”楚灵芸垂下双眸,笑道,“既然皇上从未招过你去侍寝,你这空壳才人就留在我身边吧。”
“奴婢还有一个问题。”
楚灵芸挑了挑眉,“什么问题?”
“公主不奇怪皇上为什么不立端王为太子吗,”缃荷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公主认为完全是因为你的皇兄是皇后所出吗?”
楚灵芸瞪大了眼睛,“对啊,端王是和仪夫人的孩子,自然更有可能入主东宫的,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的意思是,皇上迟迟不续立太子,是因为他还在等后宫妃嫔生出新的皇子来,”缃荷沉声道,“公主,皇上在看到华妃手中死去的皇子,很是悲痛呢。”
楚灵芸暗地攥紧了衣袖,“皇上否定了我,难道端王也不是这太子的人选?”
“公主去与端王重归于好实在是此情此景下最好的出路,”缃荷轻轻咬唇道,“只是其中玄机自己一定要心中有数。”
皇宫中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小雪,那些晶莹剔透的雪花从天而降,仿佛有人在空中洒了一把碎玉。
承欢殿显现出比往日更为热闹的气氛,留着山羊胡子的御医为福妃把完脉之后,欣喜异常地对皇上行了个礼,“恭喜皇上,福妃有孕了。”
皇上紧绷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唇边绽放出一丝笑意,“真的吗?太好了。”
李俢瑟面色红晕地支起上身,微笑着说:“臣妾能为大秦怀有龙胎,是臣妾的福气。”
“皇上,娘娘,”瘦香左右看了一圈,拍手笑道,“还真是应了娘娘的封号呢。”
“看来朕拟的封号很是祥瑞,”皇上轻轻一笑,伸手握住她莹白如玉的手指,“福妃,华妃刚刚难产,你又怀上孩子,朕不知道有多开心。”
李俢瑟含羞带怯地微微颔首道:“华妃难产,臣妾没能到永乐宫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过失。”
“华妃难产是谁也预测不到的,”皇上叹了口气,扬唇一笑,“你能怀上龙胎便是为朕分忧了。”
李俢瑟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皇上,你想要臣妾为你诞下皇子还是公主呢?”
皇上一愣,旋即笑道:“你只要不诞下只狸猫就好了。”
周围的人停滞了半晌,又轻轻笑起来。李俢瑟抿唇一笑,柔声道:“要生也是生出只龙来,怎么会是只狸猫呢,皇上净开臣妾的玩笑。”
瘦香捂嘴偷笑道:“娘娘刚才吃了许多酸枣糕,民间说酸男辣女,娘娘应该能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呢。”
皇上噙着淡淡的笑意,温柔地凝视着福妃,“要是皇子就更好了,宫中只有端王,朕还想要多生有几个男孩同朕骑马射箭呢。”
李俢瑟想了想,笑道:“臣妾听说鄱阳公主的箭术比端王还要好呢,想必公主也是不输给皇子的。”
皇上唇边笑意渐浓,“确实,不过几日前朕看端王的箭术进不了许多,芸儿怕是要落后了。”
瘦香插嘴道:“娘娘喜欢小公主吗?”
李俢瑟摇摇头,“皇子还是公主,本宫都喜欢,只是看鄱阳公主聪明伶俐的模样,想是生个公主也很不错。”
皇上含笑道:“现下才一个月大,谁都无法知道是公主还是皇子,爱妃只需好好养胎,等到十月之后,就知道是公主还是皇子了。”
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一阵,皇上突然瞟到远离人群的角落里,有道熟悉的身影。
“你……”皇上眯起眸子,“你不是如烟吗?”
安静的如烟对上皇上的目光,浑身一颤,慌忙跪到地上。
“你那么怕朕做什么?”皇上疑惑道,“朕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怎么不在永乐宫了,朕还想和你聊聊呢。”
瘦香让如烟过来,向皇上解释道:“这是如烟,只是她已经不能讲话了。”
皇上不解:“怎么好端端的不能讲话了?”
如烟的头越低越下,瘦香低声道:“如烟在永乐宫犯了错,被华妃娘娘割了舌头扔在巷子口,奴婢和娘娘正好经过那里,娘娘见如烟可怜,又不好送回永乐宫,就把她治好收到承欢殿了。”
在场的人听到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皇上紧锁眉头,面露不悦,“她犯了什么样的错,竟然要割去舌头?”
瘦香犹豫地看了如烟一眼,颤声道:“华妃娘娘不喜欢如烟和皇上说话。”
“就为了这事,”皇上眉眼间浮现愠怒之色,“华妃也太心狠手辣了。”
李俢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如烟现在都会想起华妃拿刀子的情形,当真是场噩梦,不过华妃都已经走了,旧事重提似乎不大好。”
“这是她做出的狠事,还不许今人提吗,”皇上颇为怜惜地望了如烟一眼,“朕不过看你伶俐和你说了几句,害你受罪了。”
如烟死死地咬住嘴唇,含泪摇摇头。
“臣妾医得好她的身子,医不好她的心,”李俢瑟轻轻扬手,“如烟你先下去吧。”
“朕也清楚华妃是不好相与之人,岂料她竟然如此狠辣,”皇上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她没能好好生下皇子,也许是天意,要是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母亲作榜样,她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俢瑟冲他安抚地笑笑,“皇上别气,各人有各人的脾性,好歹华妃生前也吃了些苦。”
“哎,”皇上摸了摸她垂在肩头的青丝,“还是你这样温和稳重的脾性好。”
李俢瑟眼底都是温柔的笑意,“多谢皇上。”
薛荣华带着坠儿在院子里将树枝上的积雪刮进坛子里,站在后头的楚纵歌瞧见了,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重重地打了一下她们的肩膀。
坠儿吓得捂紧了胸口,差点将手中的坛子打翻,薛荣华一脸波澜不惊地转过身来,目光略带挑衅地望着他。
坠儿嗔道:“王爷差点吓死奴婢了。”
“哪里那么容易就吓死了,”楚纵歌弯弯唇角,斜了一眼薛荣华,“你看你家小姐多么淡定。”
“小姐会武功,哪是我们能够比较的。”
薛荣华挑了挑眉,“你还是别玩这些花招了,说吧,大冷天来宰相府干嘛?”
楚纵歌嘟囔了一声“无趣”,好奇地晃晃坛子,“你们收集雪水做什么?”
“这可是初雪呢,”坠儿笑道,“小姐用坛子收了这些水,打算酿酒呢。”
“酿什么酒啊,”楚纵歌歪着头问道,“你要喝酒去听雪楼。”
“听雪楼的酒也没有以前那么好喝了。”薛荣华垂下双眸,每次去到听雪楼难免想起晋王,心中陡生凄凉之意。
楚纵歌轻轻咳嗽几声,接过她手中的坛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些高处的薄雪不好弄,我来帮你们吧。”
坠儿也把坛子放进他的手中,笑道:“小姐和王爷先聊一会,我去房间泡茶。”
楚纵歌目送她匆匆的背影离开,唇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这坠儿每次见到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消失,真不好说她是识趣还是敏感了些。”
“你是不希望她走开吗?”薛荣华做出喊叫的姿势,“那我帮你把坠儿叫回来。”
楚纵歌轻轻捂住她的嘴,莞尔一笑,“你啊,总是要故意误会我的意思。”
薛荣华撅起嘴巴,“哪里误会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晚来天欲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