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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世事难料

  晋王进到御书房中已是午时三刻,他抬头看看牌匾上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不禁被强烈阳光刺激得微微眯起眼睛。这是父皇第一次主动喊他到御书房,为的什么事情,他心中已然清楚几分。
  到底是几时想要夺嫡呢。他低头思索一番,应该是遇见玉珠的时候。那一天樱花如雨,父皇邀请太子还有他前往御花园赏花,父子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间,一个眉眼清秀的舞姬穿着水红色的舞衣,缓缓行到樱花树下,舒展腰肢,轻扬水袖,一支春日宴舞惊艳四座,让他和太子都看得痴了,一时分不清天下地上。
  事后他特意寻人查清舞姬身份,原来她的名字是玉珠,年方十六,在宫外跟随大师习舞多年,得贵人赏识推选入宫。他与玉珠时常在一起谈论音律舞蹈,不由暗生情愫,岂料太子横刀夺爱强行将她选入东宫变成侍妾,他气不过前去东宫理论,却因为身居低位而被父皇斥责。
  太子玩弄了不到两个月便心生腻味,将玉珠赶出东宫。玉珠惭愧自己已是不洁之身,无颜再见他,选择服毒自尽。为了避免此事成为宫中丑闻,康贵妃暗地派人了结此事,留了玉珠一个全尸,好好安葬。
  从那时他就知道,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必须要得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宫中除了皇上之外,就是身为储君的太子了,他一定要成为比太子更厉害的皇子,来博得父皇青睐,取而代之成为东宫太子。
  所谓太子不过就是个腹内草莽的平庸之辈,仗着自己的母亲是陈皇后而入主东宫。渐渐的,他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展现出比太子强百倍的资质。
  不过事情并没有进行的如同他想象的那样顺利。原本病重而送出宫外的端王突然苏醒过来,回到宫中,端王本就天资聪颖,一番学习之下愈加厉害,更何况他的母妃是父皇最爱的和仪夫人,这是比陈皇后更为有利的靠山。
  如此一来,他就失去了原有的优势,与其三虎相争,不如退居江湖观两虎相斗,于是他做出对储君之位毫无兴趣的样子,并假意站在了端王一边,与他共同对付太子。
  可惜渔翁得利的阴谋被人识破,从前结盟的战友,此时却要反戈相向。
  晋王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一派轻松。
  父皇端坐在龙椅上,面色一丝波澜也无,仿佛是酝酿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旁边立着个宝蓝色的身影,正期待着他的前来。他都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端王了。
  晋王走到座下,恭敬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嗯,”皇上微微颔首,“起来吧。”
  晋王站起身来,面上浮现一丝笑意,看向楚纵歌缓缓道:“皇兄好。”
  楚纵歌含笑一点头,“晋王脚步真快,公公前脚刚出去宣旨,你后脚人就到了。”
  晋王垂下眼睑,“父皇下的令动作不敢不快些,哪里像皇兄就在宫中,时常能伴父皇左右。”
  皇上悠悠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朕找你来是有要事相谈的,刚看了苏北闹饥荒的折子,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就长话短说吧。”
  晋王一怔,“苏北闹饥荒?”
  皇上点点头,斜了他一眼,“这件事让朕头疼很久了,怎的你竟然不知道。”
  楚纵歌捂嘴偷笑道:“晋王时常在宫外游玩,对这些时事不大清楚吧。”
  晋王愣道:“儿臣知道这件事,不是早已解决了吗?”
  皇上疑惑地看着他,“这折子刚上来呢,怎么解决了?”
  晋王淡淡地扫了一眼楚纵歌,做出茫然的样子来,“舅舅往苏北捐了一百箱金子,一百箱银子,难道还没解决吗?”
  皇上一滞,还想问些什么,御前服侍的公公突然送上来一道折子,道:“皇上,这是苏北最新送来的折子。”
  楚纵歌迅速与晋王对视一眼,却看到他眼底深藏的笑意。
  皇上翻开几页,那公公一脸欣喜地答道:“苏北派来的官员说是京都首富康至明向灾民发了许多钱财,又从近地送去了许多车粮草,缓解了灾情,平息了民愤。”
  楚纵歌眼神立即黯淡下来,前些日子千算万算,却忘记了晋王母妃康贵妃身后是有个京都首富的哥哥在撑腰。
  皇上心烦意乱地把奏折往桌上一扔,揉了揉眉头,挥手让兴奋难抑的太监出去。
  “很好,”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舅舅算是为朕解决了一个麻烦。”
  晋王含笑道:“舅舅一向宅心仁厚,做些慈善事积福。”
  “你舅舅也很关心国事啊,”皇上面上毫无表情,“你母妃似乎更关心。”
  “母妃常说后宫不得干政,却也时常心系天下,希望在小事上为父皇分忧,”晋王温和的脸色中瞧不出一点破绽,“苏北饥荒已除,也是母妃康家对朝廷的一点心意。”
  “不错,”皇上用力点点头,“晋王真是心怀天下。”
  晋王莞尔一笑,转头看向楚纵歌,“皇兄在御书房中陪伴父皇这么久,应该也是为此事忧愁了,我看皇兄脸颊都消瘦许多,现在事情已经解决,还请皇兄多加休息,注意身体才是。”
  楚纵歌沉默地凝视他片刻,暗声道:“晋王真是关心我的身体。”
  “那是自然,”晋王笑道,“皇兄也十分关心我啊。”他又恭敬地颔首道:“不知父皇唤儿臣来是有些什么要紧事呢?”
  皇上看了面色僵硬的楚纵歌一眼,语气中含着十足的不爽,“朕许久没看你了,想找你来下几盘棋。”
  晋王弯弯唇角,噙着淡淡笑意道:“儿臣也许久未见父皇了,待会的棋局必当全力以赴。”
  今天肯定是问不出什么话了,楚纵歌沮丧地闭上眼睛,往后退了一步,行礼道:“既然饥荒已经解决,那儿臣先行告退。”
  薛荣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皇上把晋王叫到书房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说成?”
  楚纵歌唇边浮现点点惨淡的笑意,“靠山还是最重要的,京都首富康至明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康贵妃是康至明的亲妹妹,也是康至明结交王公贵族的重要踏板,现下身为皇子的外甥有难,别说是一百箱金子,就算挖空半个金库也无所谓,况且送去苏北的那些钱还不知有没有到人家的十分之一。”
  薛荣华惊诧地看向他,“我惊讶的不只是康贵妃母家如此有钱,更是晋王居然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能有所防范,叫舅舅家出面挡灾。”
  楚纵歌沉思片刻,道:“我和皇上商量的一切事情都是在鸾凤宫进行的,那里没有旁人。”
  “会不会是薛琉华告诉他的?”
  楚纵歌立刻摇摇头,“皇上几乎是将华嫔另外开个宫隔离起来,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到晋王。”
  薛荣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原本以为晋王将薛琉华送上君王枕塌,是想甩去这个麻烦,也是想安排她在皇上耳边吹吹我们的枕边风,难道他真的是把薛琉华当作眼线安插在皇上身边吗?”
  “我费了好大的心思,就是让皇上以为晋王送薛琉华入宫是为了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以此来挑拨他们的关系,皇上的确是信了,但晋王是不是真的打算安插眼线也是我不明白的事。”
  “这个晋王真是,”薛荣华头痛地扶额道,“好生棘手啊。”
  “能和太子陈皇后抗衡已久,想必他和康贵妃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楚纵歌半眯眸子,“是我太轻敌了,以为离间了他和皇上,便能趁机下手,却不料他搬来亲戚救急,不仅什么话也没问出来,反倒是给了他一个心怀天下的功名。”
  薛荣华见他眉眼间尽是愤愤不平之色,软语安慰道:“你别着急,晋王原本就是只狡猾的狐狸,谁都防不住的。”
  楚纵歌低头笑了笑,柔声道:“不过,我还是得到些别的东西。”
  薛荣华一怔,“不是什么话都没有谈成吗?”
  楚纵歌伸出食指摇了摇,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的确是什么话都没有谈成,可我也看得出,晋王他一定当不上储君。”
  “晋王资质不凡,你为何如此确定?”
  “他是挡在我夺嫡之路上的一块铁石,却是可以搬动的,”楚纵歌浅浅一笑,“皇上被我稍一挑拨就变得多疑起来,还有在御书房里他听到晋王解决饥荒之事的反应,都表现出他极不待见晋王。”
  薛荣华不解道:“晋王以前经常出入御书房陪皇上下棋吗?”
  “皇上除了太子之外,不会主动叫任何皇子前往御书房,”楚纵歌道,“是晋王自己借着请安的名义,故意与皇上亲近。”
  “晋王确实缺乏君王所需的大度,或许不适合当储君,可皇上为何会不待见他呢?”
  楚纵歌眼神转移到她袖口复杂的花纹上,“华嫔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恐怕是在怨怪自己的爱妃与晋王在宫外有过太多不该有的接触吧。”
  薛荣华一愣,不由掩嘴笑道:“皇上这醋吃的奇怪,薛琉华本来就是为晋王准备着的,怎会不接触呢。”
  楚纵歌幽幽叹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占有欲吧,从前我看晋王盯着你的样子,心底也不大舒服呢。”
  薛荣华愣愣地看向他,双颊绯红道:“我既已是你的准王妃,自然是不能与旁的男子有过多接触的。”
  楚纵歌温柔地握住她洁白如玉的双手,轻声道:“我明白,你打算何时让我名正言顺地喊你一声夫人呢?”
  薛荣华急忙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了,“晋王的事情还没解决,你急什么……还不快些放开我的手。”
  “我不想放,”楚纵歌用手指慢慢擦着她的中指,“我怕放了手,你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