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殿重新打开的时候,楚纵歌正呆在院子里喝酒。喝的酒依旧是那冰希酒。皇上赏他这酒无非是想叫他知趣些,如今他因为不知趣而幽禁宫殿,也得喝这酒来清醒一下。
身边的一个宫女来报说:“端王,皇上下令开宫了。”
手边的一个玉杯忽然间摔在了地上,酒水洒了一地,可那杯子却还没碎,楚纵歌弯腰拾起那只玉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前世在西戎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不得父皇喜欢,常遭他白眼相待,只是有一点好的便是,原宿的母妃已经走了,而他的母妃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宫女又道:“太子过来了。”
楚纵歌一愣,太子过来干什么,幽闭的时候看不见他落魄的模样,现下来看取笑他吗。
“既然太子来了,那就给我更衣吧。”
太子在厅中等了半日,见端王满面春风地朝他走来,没有半分他料想的灰心丧意之色。
“端王这三月在信阳殿过得如何?”
楚纵歌含笑道:“多谢哥哥关心,我一切都好。”
太子噙着意味不明的微笑,道:“端王千万别怪父皇……”
“我怎么会怪?”楚纵歌一字一顿道,“我御前失言,该当如此。”
太子假笑着摇摇头,“并不是该当,倒有几分冤枉了,毕竟你也是太过于思念你的母妃的缘故。”
“哥哥说的极是,”楚纵歌扬起一抹顽皮的笑意,“我在幽闭信阳殿的时候,怎么不见哥哥帮我去和父皇求求情呢,让弟弟好生伤心。”
太子一怔,连忙笑道:“你怎知道我没去求过,只是父皇心意已决再难回头,但我心中担忧不已,这不,信阳殿刚开宫,我便来看你了。”
楚纵歌心中一声冷笑,拱手道:“如今也只有哥哥挂念我了,多谢哥哥。”
“哎,”太子乐滋滋地说,“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多礼,晋王似乎和你关系还不错,怎么不见他去求父皇,也不见他来问候你?”
这太子还真是耳听八方。楚纵歌道:“晋王不是有位心仪的佳人吗,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如此情浓蜜意之时,还在意我这个哥哥?”
太子道:“端王可有见过那位佳人?”
“我可没见过,晋王把她藏得好好的呢。”
太子叹息道:“晋王就是怕我知道啊。”
楚纵歌一愣,难道太子和晋王之间还结了些梁子。“晋王怎么会怕哥哥知道?”
“以前晋王曾经喜欢过宫中一位舞姬,名字叫玉珠的,只可惜被我发现无意之中告诉了父皇。”
楚纵歌看着他一脸的愧疚,真不知如何品味“无意之中”这四个字。
“不过,”太子笑道,“晋王和端王性情还有几分相似,端王不是也喜欢上一个庶出的小姐吗?”
楚纵歌大方地笑道:“我可是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庶女又如何。”
“是是是,端王说得对,但是你不怕父皇怪罪吗?”
“父皇知道我要娶一个庶女为王妃,并没有说什么。”
太子沉默地饮了口茶。端王又不得父皇宠爱,自然娶什么都无所谓了,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倒是哥哥,”楚纵歌把话头转到了他身上,“我有了准王妃,晋王有了佳人,怎么哥哥还只是找了几个妾呢,也不见太子妃的影子。”
“父皇说了,”太子悠悠道,“太子妃如此重要的位置,是需要慎重考虑的。”
“我倒是有个人选给哥哥参考。”
太子知道他提不出什么好话来,但也问了句:“哦?是哪位大人府里的闺秀?”
楚纵歌挑了挑眉,“宰相府大小姐薛琉华。”
太子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吐出来,这不是母后为晋王准备的花瓶吗。
“薛大小姐……”
楚纵歌紧接着后面说道:“薛大小姐花容月貌,温柔敦厚。”
太子心中轻蔑地笑了一声,若真如此,怎么不见得端王娶薛琉华呢。
“我还没见过薛家大小姐,与她不怎么相熟。”
楚纵歌轻轻笑道:“哪里要相熟才可以呢,难道皇宫里的母妃们都是和父皇相熟才进宫的?”
太子把话推回去,“那日百花宴里,听母后说晋王和薛琉华很投缘呢。”
“再投缘,晋王心中住着的也不是她,皇后不是很喜欢薛琉华吗,哪日太子见见,想必也会倾心。”
太子冷冷一笑,他早已见过那薛琉华好几次了,的确有几分姿色,可眉眼间的嚣张跋扈却是让人不想靠近。
“既然母后喜欢,那改日我也去认识一些吧,”太子道,“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有借联姻结交大臣之嫌。”
“寻常婚嫁而已,哥哥怎会想到这些?”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父皇最烦我们私下结交大臣,我不得不多考虑一些,怎的端王应该比我清楚吧。”
楚纵歌面色平静地回应道:“太子是储君,我哪有哥哥知道的清楚。”
“某些问题并不是只有储君才是最清楚的,毕竟太子之位是可以废去再立的。”
楚纵歌幽幽道:“哥哥想说什么?”
太子轻笑道:“我想说的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最要保证的就是自己的太子之位不要动摇。”
楚纵歌含笑道:“那我这个做弟弟的最要保证的就是自己哥哥的太子之位不要动摇。”
太子高深莫测地看了他半会,道:“端王聪明忠心,我这做哥哥的很是欣慰,只是聪明这部分别太过,而忠心这部分要更加才是。”
楚纵歌衔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拱手道:“弟弟多谢哥哥教诲。”
薛琉华一筷子直直地插进桌上那盘清蒸鲤鱼里,怒喝道:“厨房那边是怎么回事,私吞父亲银子了吗,怎么今天的鲤鱼这么小一条,能够吃几口啊!”
明月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小姐莫急,二姨娘有孕,大条的鲤鱼都送到东苑那边去了。”
薛琉华端起那盘鲤鱼砸向明月,骂道:“有孕就需要吃大条的鲤鱼,她要给父亲生下个鲤鱼来吗?”
明月一弯腰幸好躲过了那盘菜,她胆战心惊地又走远了几步,道:“二姨娘有孕,不得不矜贵些。”
薛琉华气得暴跳如雷,“妾室就应该有妾室的样子,别以为怀了个孩子就当自己是半个夫人了。”
明月轻声道:“不只是饮食呢,前些日子里老爷新得的几匹锦缎都给了二姨娘呢。”
什么?薛琉华脸上一白,难怪夏日里的新衣料一直都没有送上府,原来是闵姨娘这个小贼半道上把料子截去了。
“老爷还给了她哪些好处?”
“还有……一些古玩什么的……”
“她现在是在东苑的哪座楼上?”
明月答道:“就是……就是在小姐你从前住的那座楼旁边,离老爷最近的那个。”
这一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薛琉华内心的火气又往上蹿了几分,连她堂堂薛府大小姐都不能与父亲住得过近,一个妾室胆敢借自己有孕而在府中兴风作浪,真是不知好歹。
薛琉华定了定神,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东苑那边拜访一下这位姨娘吧,也去问候一下我的弟弟。”
明月听出薛琉华话中阴狠的意思,赶忙拦道:“大小姐息怒,现在老爷不在府里……”
薛琉华不怒反笑,“你的意思是我得趁老爷在府里才能去看望一下自家姨娘。”
明月忙道:“不是的,大小姐,只是二姨娘现下有孕……”
“你是说她现下有孕经不起我折腾吧?不打紧,她才三个月的身子。”薛琉华抬脚就要迈出房门。
“小姐,”明月挡在了门口,“毕竟小姐是没怀过的,三个月的身孕还不稳呢。”
薛琉华怒道:“我就算没怀过孕,我也见多了怀孕的,怎么她还与别府的夫人不同,格外要娇嫩些?”
“小姐,真的不行啊,”明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现下老爷夫人都不在,要是出了个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啊!”
薛琉华与明月在互相拉扯的时候,薛荣华正巧从门前经过。
薛荣华看着地上摔出的鲤鱼,笑道:“姐姐在这与丫鬟争东西吃呢,明月你还不快让开,好叫你小姐把这条鲤鱼捡回去,你瞧你家小姐饿得跟野狼一样。”
在薛琉华心中,薛荣华可是要比闵姨娘可憎可恨数百倍。她眉毛一皱,喝到:“你没事来我房门前瞎转悠什么。”
薛荣华无辜地摊开手,“妹妹只是恰好从这经过而已。”
“这西苑只有这么大,你要上哪去?”
“西苑不大,东苑大,”薛荣华抿嘴笑道,“我这是去看二姨娘去呢,她的孩子都有三个月大了。”
薛琉华嗤笑一声,“你表面上还是很关心人家的嘛。”
薛荣华含笑道:“二姨娘怀的可是老爷的儿子,我们的弟弟,妹妹是面上心上都关心着。”
薛琉华用诡异的眼神扫了她几下,笑道:“荣华妹妹一双利眼比大夫都厉害,孩子才三个月,你就知道是男孩了。”
“薛府一向得上天眷顾,自会给老爷一个儿子。”
薛琉华幽幽地看着她,道:“既然妹妹要去东苑看看闵姨娘,那我便和你同行吧。”
薛荣华浅浅一笑,“姐姐也要去?”
“你这眼神倒显得我有多铁石心肠似的,全府的心都在她身上,我的心自是也在她身上。”
“那我们还真是与父亲父女同心。”
薛琉华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我与父亲同心,你就算了。”
明月怯怯地说了句:“小姐你还是要去东苑?”
“那是自然,有薛荣华陪着,你就别烦人了。”薛琉华狠狠剜了她一眼,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薛荣华暗自掐了坠儿一下,与她相视一笑。
“时机已到。”
第四十七章 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