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入夏,天气越发炎热起来,连吹拂过面的风都似乎夹杂着一股热气。
朱彤拎着一只彩蝶刺绣的香囊给薛荣华,“准王妃,这是奴婢新制的香料,你闻闻。”
薛荣华凑近香囊轻轻一嗅,清甜的花香令人十分舒怡,“这个香味不错,里面放的是什么花啊?”
朱彤笑道:“这是奴婢用院里的栀子花做的。”
“栀子?我们院里有栀子吗?”薛荣华转念一想,薛龙湖为了照顾闵姨娘的胎,让她和薛琉华搬到西苑。那日在东苑收拾物什,薛琉华惊天动地的叫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惜薛龙湖不在府里,否则他就可以领略一下自家嫡女的气势了。
坠儿帮她把香囊系在腰间,道:“那闵姨娘在东苑过得可舒坦了,一天四餐,餐餐都是山珍海味。”
“那是自然,老爷整个心都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她肯定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彰显一下自己的身份了。”一想到不久后即将要发生的事,薛荣华唇边就浮现隐隐笑意。
“不过,”坠儿偷笑道,“闵姨娘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体不大对劲吗。”
薛荣华摸摸香囊,笑道:“她只怕会把所有的不对劲都当作是怀孕的缘故。”
三人就着搬去东苑的闵姨娘调笑一阵。坠儿忽然问道:“小姐,怎么最近都没怎么看到端王爷啊?”
薛荣华一愣,楚纵歌每隔一周都会来一次,她的确是有一个月都未见到他了。
“他是皇子,要经常帮皇上处理政务,最近比较忙吧。”
坠儿道:“小姐,端王爷不是在皇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朱彤连忙道:“不会的,端王爷行事一向妥当,准王妃放心。”
薛荣华略微叹了口气,她从前和楚纵歌分析过的和仪夫人的事,不知他在宫里进行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到真相,他和太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又进行的如何,没有陈皇后那样稳固的后盾,希望他还是能抵抗得住。
她看向一脸焦急的朱彤,安慰道:“我也明白他的为人处事,是不会有事的。”
坠儿摸摸朱彤的后背,笑道:“你不仅对端王忠心,还对我们小姐忠心,这是个好仆人。”
朱彤脸上微微一红,“坠儿姐姐取笑我了。”
薛荣华捂嘴一笑,“坠儿说的没错,你确实忠心,还是你前主子教的好啊。”
坠儿想起来什么事,“明月还叫我帮她剥莲子呢。”
薛荣华奇道:“你和明月玩的好?我怎的见她对你不甚耐烦?”
坠儿道:“明月是我远方表姐,碍于大小姐总是要对我冷淡几分,背后还是很亲切的。”
“那薛琉华知道了,岂不骂死她?”
坠儿露出伤心的表情,“以前为着明月给我点心的事,大小姐打过她几次,现在就没送了。”
薛荣华暗自叹息,这薛琉华不仅对她这个庶妹,对待下人也是十分苛刻。
“待会你去找明月的时候,也带些绿豆糕去吧,我这小厨房里的东西虽然没有大小姐房里的好吃,也是可以入口的。”
坠儿欣喜道:“多谢小姐。”
渡河里的荷花开了满满一池,粉白色的花朵如碗口大小,亭亭玉立于片片碧绿色的荷叶上,像是一盏盏粉莹莹的河灯。薛琉华在船头轻轻扑着芭蕉扇,看着明月在荷塘里采荷花。
晋王颔首一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薛琉华冷然道:“别吊书袋了,捡要紧事说吧。”
“薛大小姐近来怎的不大高兴?”
薛琉华把扇子遮住半边脸,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我见着你就不大舒服。”
晋王从袖里摸出一只小巧的沉香木匣,打开来里面有柄羊脂玉如意,“这羊脂玉夏日里戴在身上清凉舒爽,以后就不必因为看见我而不舒服了。”
薛琉华忽然愣住,又作出不在意的样子,“多谢晋王,不过天上从不掉馅饼,晋王是有事相求吗?”
晋王抚掌大笑道:“薛大小姐果然聪明剔透。”
薛琉华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你有话直说。”
“那端王的准王妃可还好?”
薛琉华幽幽道:“她能不好吗,天天和自家丫鬟做香囊玩,自在着呢。”
“端王经常去宰相府看她吗?”
薛琉华摇头道:“没怎么来过,前些日子送了她个丫鬟,算是让丫鬟照顾下她吧。”
晋王疑惑道:“丫鬟?”
“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个小姑娘,倒是比较温顺,很听薛荣华的话。”
“你家明月也很懂事呢,”晋王指指远方摘荷花的人影,“给你摘荷花这么久都没回。”
“明月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当然懂事。”
“你说,薛荣华能顺利嫁到端王府吗?”
“晋王是想她嫁进去还是不想她嫁进去呢?”
晋王扬唇一笑,“自然是想她嫁进去了。”
薛琉华连连冷笑道:“晋王要是想与我打哑谜,还找我出来做什么。”
晋王笑道:“并不是与你打哑谜,只是现下形势复杂,我拿着薛荣华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大小姐可有什么主意?”
薛琉华面色一冷,“我觉着杀了她倒是个好主意。”
“大小姐太激动了,以后扳倒端王,薛荣华还不是任你处置。”
薛琉华没好气地说:“你总想着端王做什么,你也想当储君?”
“人人都像当储君,而我只想在新皇上位时,留一片净土给自己罢了。”
薛琉华不知他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你也倒是清心寡欲,你是太子那边的人吗?”
晋王又笑道:“我只是自己这边的人。”
薛琉华不大懂这些皇宫之事,另捡了别的事来问:“你有另找过薛荣华吗?”
“她整日呆在宰相府里,我怎么找啊,所以才需要你来帮忙嘛。”
薛琉华看着他时常浮于表面的温和笑意,一时沉默不语。
太子亲手为陈皇后在发髻上斜插了一支金凤穿花步摇,垂下的明珠流苏串轻轻扫在右脸颊上,她细细摸着,果然是西北进贡的好东西,珠子颗颗浑圆饱满,略有寒意。
“本宫为你煮的绿豆粥喝了没?”
太子恭敬道:“儿臣已经喝下了。”
“那就好,”陈皇后满意地点点头,“那绿豆粥最是清心解热了,夏日里要多喝些。”
太子笑道:“母后,这才刚入夏呢。”
陈皇后微微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没到盛夏就会中暑,本宫这不是为你担心吗,对了,端王怎么样,听说他被皇上斥责。”
太子俯到耳边幸灾乐祸地笑道:“端王三天两头被父皇斥责,这次是最严重的,直接在信阳殿禁闭了起来。”
陈皇后一愣,虽然皇上平时对端王管教颇严,可也不至于到禁闭的程度啊。“他犯了什么错,惹怒你父皇了?”
“父皇说他是言语无状。”
“言语无状?他说了什么?”
太子轻轻笑道:“儿臣不是很清楚,听宁公公说好像是端王说了做梦的事情。”
陈皇后问道:“做梦不是很正常的吗,皇上气这个干什么?”
“呵呵,端王做的梦好像是关于和仪夫人和鸾凤宫的。”
脸边的流苏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陈皇后呆呆地看向太子,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太子见母后失魂的模样,连忙问道:“母后,您怎么了,难道端王的梦有问题?”
陈皇后强作镇定地捂住胸腔,端王从未在皇上面前提过柳呈芸,皇上也从未对端王说起过她已逝的母妃,怎么如今端王突然提起来了。
“那……端王的梦里是些什么?”
太子一脸茫然地说:“……就是端王思母心切,梦见自己和他母妃在鸾凤宫。”
陈皇后奇道:“端王怎的会做些这样的梦,他母妃在的时候他才多大啊,根本记不了事的。”
太子得意地笑道:“所以说嘛,端王与儿臣抢夺大臣节节败退,一下黔驴技穷才出此下策,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母妃根本不受父皇宠爱,这不,非但没有感动父皇,还被关了禁闭。”
陈皇后的面色苍白了几分,她镇定道:“你说的对,端王没有那么聪明,这次就失手了。”
太子扬唇一笑,“要不是父皇下令关他在信阳殿思过,儿臣还真以为父皇容忍他参与夺嫡。”
“你知不知道你父皇这几天去了什么地方?”
太子转了转眼珠,道:“父皇不是来母后的长春宫,就是去康贵妃那,想来他还看过几次佟妃。”
陈皇后叹了口气,这些明面上摆着的路线谁的清楚,她要的是没人知道的那个地方。
“鸾凤宫现在还是一片废墟吗?”
“那是当然,和仪夫人走了之后,就荒废了,听说那儿长满了柳树,黑魆魆的晚上看上去最吓人。”
陈皇后心烦意乱地把步摇取下来,幽幽道:“废宫哪有不吓人的。”
太子问道:“母后要儿臣叫人把鸾凤宫收拾干净吗?”
“别,”陈皇后闻言连忙拦住他,“那地方反正离咱们远的很,你就别管了。”
太子纳闷道:“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一个废宫还留那么久,太诡异了。”
陈皇后摇摇头,“圣意不可妄自揣测,你自己别说胡话,小心和端王一样关在东宫里反省。”
太子忙道:“儿臣一向小心谨慎,不会步端王后尘的。”
“你明白就好,等端王出来后,你也要去信阳殿去看看,做好兄长榜样。”
太子微微颔首,“是。”
“对了,晋王那边也要看紧点。”
太子疑惑道:“晋王一向对储君之位不感兴趣,要看紧他做什么?”
陈皇后面色凝重地说道:“晋王虽不对储君之位有意,却是不错的帮手,毕竟康贵妃的母家摆在那,能拉过来是最好不过。”
“可是他与端王亲近……”
陈皇后妩媚一笑,“他能与端王亲近,自然能与你亲近。”
第四十六章 彼此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