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纵歌绕着栽满柳树的废宫巡视一圈,问道:“这就是我母妃从前住的鸾凤宫?”
宫里管事的老太监沈公公答道:“回端王爷的话,正是鸾凤宫,只是和仪夫人去世之后,皇上便任其荒废了。”
楚纵歌看着那些青翠的柳树叶子思忖片刻,“沈公公,这儿的柳树怎么这么多啊?”
“皇上爱柳,宫中遍地柳树,兴许是风把柳树种子吹到这来了。”
沈公公的回答和他当时对薛荣华的回答是一样的。
楚纵歌故意幽幽地叹了口气,“昨夜在御书房里问话,历史故事对不上来又被父皇训斥了几次。”
沈公公忙道:“端王爷不必伤怀,皇上是记挂王爷的功课,关心王爷呢。”
“我母妃住到如此偏远的地方,想必也不是很受父皇宠爱,怪不得父皇对我一向不胜满意。”
沈公公劝道:“住得远不代表不受宠,皇上很是喜欢端王爷呢,时时和老奴夸奖。”
“哦?”楚纵歌半眯起眸子,“住得远不代表不受宠,沈公公在皇宫里服侍了大半辈子,看来很了解父皇和母妃的事啊。”
沈公公脸色一滞,万万没有想到端王竟然是在给他下套,“端王恕罪,和仪夫人和皇上之间的事情老奴不敢妄自揣测,只是和仪夫人母家战功赫赫,为大秦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定是极宠爱和仪夫人的。”
又拿和仪夫人的母家来搪塞他了。楚纵歌无奈地叹了口气,宫里受到过皇上宠爱的位份高的妃嫔中,又有哪个不是出身尊贵,他想知道的是皇上究竟有没有真的爱过和仪夫人,并不是母家战功赫赫之类的套话。
“沈公公不必和我兜圈子了,我母妃当年是极为受宠呢,还是极不受宠呢?”
沈公公恭敬道:“皇上公正严谨,后宫各妃雨露均沾。”
又在说些套路话了,雨露均沾有什么用,要想在夺嫡之战中胜出一筹,他原宿的母妃必须是更得皇上喜欢的那一个。
“那陈皇后是父皇心中最爱的人吗?”
沈公公答非所问,“皇后娘娘稳居凤位二十年,雍和粹纯,敦睦嘉仁,深得皇上信任。”
楚纵歌叹息道:“沈公公你从前是服侍我母妃宫中服侍的人,为何不与我打开天窗来说话呢。”
沈公公神秘一笑,拱手道:“端王爷莫急,既是还没天亮又如何打开天窗来呢。”
楚纵歌眼睛一亮,欣喜道:“你这老家伙刚才还与我兜圈子……”
沈公公柔声道:“老奴没有在和王爷兜圈子,只是皇上对王爷有万般思虑萦绕心头,王爷需得自己揣度分析。”
楚纵歌听他话中意味不明,又碍于自己的灵魂套了别人的躯壳不好明问,只得软语道:“多谢公公,还望公公能在我迷惘之时指点一二。”
沈公公笑道:“老奴必定竭尽所能,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薛荣华正在房间里和朱彤坠儿配着香料,见楚纵歌心情愉悦地从窗外翻进来。
朱彤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恭敬行礼道:“见过端王爷。”
“不必多礼,起来吧,”楚纵歌朝薛荣华微微一笑,“你们主仆三人在忙活什么呢?”
薛荣华拿起一只锦袋在他面前晃晃说:“制香呢,你闻闻怎么样?”
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楚纵歌皱起眉毛捂着鼻子道:“这香也未免太刺鼻了吧。”
薛荣华拿近鼻子仔细闻闻,这花香是浓厚,不过确实刺鼻。
“朱彤啊,我们还是要重新制一次。”
坠儿在一旁捂嘴偷笑道:“朱彤说过不要把那几种花瓣放到一起,小姐不听呢。”
楚纵歌连忙取笑道:“你家小姐不懂这样的女儿情调,没学过不会。”
薛荣华辩解道:“我哪里不懂了,这不是在学吗。”
楚纵歌呵呵一笑,“那你可要好好向朱彤学习,她制的香囊还能治病呢。”
朱彤慌忙向薛荣华行了个礼,“一点雕虫小技,不敢麻烦准王妃。”
“你都是我跟前的人了,就不必如此多礼了,”薛荣华亲切地将她扶起,“你刚刚说这孩子制得香囊能治病?”
“是啊,”楚纵歌点点头,“我府里有个管事的头疼,朱彤给他制了个香囊,四五日便好转。”
薛荣华夸奖道:“果然是大夫培育出来的人才,朱彤真是厉害。”
楚纵歌一愣,“朱彤,你在西戎跟的是大夫吗?”
朱彤点点头。
“怎么,你不知道吗,朱彤没告诉你?”
“不是,我没问过她,西戎那的少数民族不是从小就会毒会医吗。”
薛荣华对朱彤笑道:“你那前主子培养了多少个你这样的人才呢?”
朱彤答道:“有几位姐姐呢。”
楚纵歌一笑,“若是都能把你那几位姐姐买来,那可真是发了大财呢。”
薛荣华打趣道:“端王爷多少金银珠宝没见过,还想着靠朱彤的姐妹们发财。”
四人互相看了几眼,皆是含笑。
“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个事。”
坠儿知道端王爷又来和小姐商量要紧事了,连忙拉起朱彤出了房门,在门外守着。
楚纵歌看着她们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夸奖道:“坠儿真是越来越懂事的,还是你调教的好。”
薛荣华抿嘴一笑,“那是自然。”
“你还真是不禁夸,”楚纵歌弯弯唇角,“我去了一趟鸾凤宫,是带着沈公公去的。”
“沈公公是谁?”薛荣华疑惑道。
“他是从前在鸾凤宫伺候和仪夫人的。”
“那你有没有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楚纵歌无奈地摇摇头,那老家伙可精明着呢,一味与我兜圈子,什么都不肯说。”
“连你母妃宫中的人都不肯为你解疑,难道你要直接去问皇上吗?”
楚纵歌凝视着她,道:“沈公公的意思似乎是不愿我去问皇上,要我自己揣度。”
薛荣华眼神惊异,“你自己?”
“不过,他还表示出愿意为我效劳的样子。”
薛荣华沉吟一番,镇定道:“这事情已经显出一半在阳光底下了,关键点在于你信不信这位沈公公了。”
楚纵歌点头道:“他一直对我颇加关照,他亦不像是太子身边的人,我还是相信他的。”
“那好,”薛荣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的意见是,你大可放手一搏,与太子斗个够。”
楚纵歌面露犹豫,“可是还有一半在阴影之中呢。”
“你放心,”薛荣华拍拍他的肩膀,“那定是复杂难解,又对你极有用处的一半。”
楚纵歌看着她胸有成竹的笑脸,温柔道:“你总是比我更明白。”
薛荣华羞涩笑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康贵妃伸手摸摸团扇上的芍药绣花,对底下的奴婢笑道:“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芍药花绣得栩栩如生,像是真得要开在本宫指尖上一样。”
奴婢欣喜道:“多谢贵妃娘娘。”
晋王拿过团扇仔细看看,“嗯,果然不错。”
奴婢继续道:“本来还想绣些柳叶衬芍药的,后来留白少了……”
康贵妃拿着团扇的手重重一滞,微笑瞬间凝结在唇边。
晋王含笑道:“芍药嫣红,柳叶碧绿,绣在一起便俗气了,单绣只开得艳丽的芍药便很好了,你先下去吧,找公公去领赏。”
那奴婢见康贵妃面色不好,一时心慌,连忙出了宫殿。
晋王为母妃沏了一碗茶,“母妃这是怎么了,跟陈皇后一样,听到柳字就失了神。”
康贵妃慢慢吞了一口茶水,幽幽道:“当年柳呈芸独占恩宠,后宫其他妃子皆成摆设,如今还种下这满宫的柳树,怕是没有一个人会不失神吧。”
晋王笑道:“独占恩宠有什么用,还在宫里笑着的不还是母妃吗。”
“笑到最后又有什么好的,深宫大院寂寞如斯,本宫只能靠绣花度过每一个寒冷的夜晚。”
晋王安慰道:“要儿臣说,还是母妃这样最好,和仪夫人虽最得父皇宠爱,可还是惨死宫中,临死都不知道是谁害了她,而陈皇后,呵呵,说好听点是稳居凤位二十年,不好听的便是当了柳呈芸的替身二十年,也是悲哀,所以由此看来,还是母妃最好。”
“不过看端王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母妃不受宠吧。”
晋王偷偷笑道:“他出生的时候,和仪夫人都和父皇决绝了,他能知道些什么。”
“唉,”康贵妃爱怜地摸着儿子的脸,“看着心爱的男子却宠幸着别的女人,幸好你生于皇家又是皇子不用感受得到。”
晋王撒娇似的在母妃手边蹭了蹭,“如今有儿臣陪伴母妃左右,母妃再也不用过寂寞地日子了。”
康贵妃担忧道:“本宫昨天听说端王带沈公公去鸾凤宫那去了。”
“端王思念自己的母妃,去故地重游一番罢了。”
“只是,”康贵妃犹疑不决,“那沈公公……”
“沈公公不过是个管事太监而已,无须母妃多虑。”
“鸾凤宫现在是一片废墟,真怕端王在那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晋王微微一笑,“都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他还能找到什么东西。”
康贵妃凝神道:“即便不从鸾凤宫找到东西,也怕是能从别人嘴里找出些什么东西。”
“沈公公被皇上着意提点过,想必他也不敢多嘴。”
康贵妃重重地叹了口气,“本宫只怕当年柳呈芸病死之事我没……”
晋王深深凝视着她的双眼,“母妃只需记住当年在和仪夫人药中下毒的是陈皇后,和母妃没有半点关系。”
康贵妃沉默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四十三章 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