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个孽畜，你又拿你爹书房里的东西！”外婆也正好抬头看到了舅舅的手，大声怒骂道。
　　“切，厕所没有纸了，我这不是顺手嘛？”舅舅满脸不屑的说：“爹那屋子里一堆废纸，就你当宝一样。”
　　“你知道什么，这是你……”外婆怒道。
　　“我什么？你守着那堆东西有用吗？那么一堆破烂，收废品的都不收！”舅舅将外婆猛的一推，大声吼道：“老子都三十多了，现在老婆在哪都不知道，你有心守着这些东西，不如想想怎么让你儿子有后！要不，我们田家可就断了根！你就算死了，到了地下，你有什么脸去见我爹和我奶奶！”
　　外婆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在了墙上，她双手撑着身后的墙，晃动的烛光照出了她眼角流落下来的两滴泪。
　　“哭，哭什么哭！就知道哭！有时间哭，赶紧的，给我出去找钱去，你要是找不到钱，也不用回来了，死在外面算了！没用的老东西！”舅舅恨恨的骂着，同时一手用手上的纸准备去擦屁股，另外一只手则是用力去推外婆。
　　“等等！”我站了起来。
　　屋子里很暗，烛光照出来的亮度并不大，但是我还是在那微弱的光亮中，看到了随着我出声，舅舅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
　　还有，外婆那白浊眼睛中，复杂的神色。
　　我微微沉吟了一下，对舅舅伸手道：“你手上的东西给我看下。”
　　舅舅的眉头一挑，脸上带了你居然不是给我钱让我不要再对这个老太婆动手，而是要我擦屁股的纸的表情，看了看手上的纸，迟疑了一下，递给了我说：“小心点啊，这可是我爹留下来的遗物，我娘宝贵着，你可别弄坏了。”
　　由是我已经在心里再三的让自己冷静，也不由的瘪了下嘴角，差点没有给他喷回去。
　　我强压住了那冲动，伸手接过那几张纸，不过是随便瞟了一眼，便将那纸对桌上一放，看着舅舅说：“你放开她，她年纪大了，经不得你这么推，你这里，这些纸还有嘛？我买了。”
　　舅舅啐了一声，在以为我看不到的角度对外婆抛了个得意的眼神，回头说：“有，多着呢，怎么你想要？喜欢？”
　　我轻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扶住了外婆的手臂，将她慢慢的搀扶回到座位坐下，看都不看桌上那几张纸的，轻揉着外婆被撞到的肩头，说：“你出个价吧。”
　　舅舅提起了裤子，对旁边一座，同时拖长了声音道：“这可是好东西……”
　　“行了。”我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就是想要钱嘛？多少？”
　　“我这侄女就是聪明，不过……”舅舅脸色微愣，随后又赖着脸说。
　　“我不是你侄女。”我淡淡的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说：“我有自己的父母，我可从来不认识你们，这位先生，人可不能乱认。”
　　“切，不是？那你跑我们家来干嘛？我们家的事跟你何干？”舅舅哼了一声，脸色亦冷了下来的说。
　　就着他这句话，我正好低头看到外婆眼中闪过的神色，心中不觉微微一叹。
　　几乎没有思考的，我冷声说：“我不是说了，我是来旅游的，家父最喜欢一些带有乡土气息的东西，所以我才来看看的。”
　　“你……”
　　“良儿，行了！”外婆出声喝了一句，转身对我说：“你要是喜欢这些东西，里面还有些，都是家里从古时候传下来的。”
　　“对，可贵重了！一本，一本得一百，不，两百块钱，不，五百一本！”舅舅接道。
　　我瞪大了眼，带了惊讶的看看舅舅，又看看外婆，充分体现出来对这转折完全不理解，然后默了一下说：“那，我就买一本吧。”
　　“一本？一本怎么够？”舅舅的眼睛一瞪，对着外婆又骂道：“你个死老太婆，还待着干嘛？还不出去找钱！”
　　外婆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泪花，转头看着，脸上带了愧疚之色说：“妞啊，要不，你多买几本吧。”
　　“我……”我脸上带了为难之色，低声说道：“我真的，不过是来旅游的，我还是学生，我没有多少钱的。”
　　“我说你，死老太婆，快……”舅舅站了起来，作势又要去打外婆。
　　我伸出手挡住了他，厉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你这么对自己娘的嘛！”
　　“你都说了，是我娘！你又不是我侄女，凭什么管我家的事？”舅舅将我的手一拨，说：“反正老子娶不到媳妇，她也没脸去见我爹和我奶奶！”
　　声音一顿，挑着眉，舅舅带着一种就算黑暗中也很是猥琐的笑容说：“你要是心疼她，你出钱啊，可别说你穷，吃个饭都一掏几千的，你会没钱？”
　　我眨巴了下眼睛，想起来了。
　　在那小店吃完饭付账的时候，因为心里一直想着那老板娘说的话，我当时是直接打开了随身小包拿钱出来的。
　　而我取的现金，当时为了方便就一起放在了那小包里。
　　想来，是那老板娘看到了……
　　这个镇子不大，以那老板娘的大嘴巴……
　　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了外婆，问道：“你有多少本？”
　　“多，很多！”舅舅脸上露出了喜色，起身冲向了那个用木板隔出来的房间，没有多久后，就抱了一堆破书烂纸出来。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收破烂的都不要这些了。
　　那些书和纸都泛起了黄色，非常脆，稍微不留心大力一点，就能碎成纸沫，根本不可能做废纸回收利用。
　　“你看，还有。”舅舅将那堆纸对桌上一放，转身又冲向了那木板屋。
　　我下意识的探手一拢，将那堆纸给拢得离桌上蜡烛远些。
　　这么脆的纸，只要一点火花，就能一下烧个干净。
　　将那堆纸小心拢开之后，我轻吁了一口气，然后心中猛然一凛。
　　我转头看向了外婆。
　　烛火跳动之中，外婆眼中的白浊好似淡去了许多，露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神情。
　　那里面所含带着的情绪太多，我能看懂的，只有了然和欣慰。
　　和我对视了三秒之后，外婆站了起来，拿起了蜡烛对我说：“走，进去看看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跟着她走到了那个木板屋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