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景仁宫,我就遣了蔓儿和碧落下去休息,一个人伫立窗前,蓦然的打开窗子,庭院中的那棵梨树,在夕阳的缠绵中显现出一种秋独有的萧瑟。
“寒妃?”我回眸,见蓝灵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一碗汤药,我不由皱了皱眉。她见我如此,又出声道:“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蓝灵你说这个季节梨树会开花吗?”我的声音空灵,就像是更空飘散一般。
蓝灵楞了一下,旋即笑道:“你又在和我耍什么花样啊?这个季节梨树怎么可能开花?寒妃娘娘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吃药啊!”
我苦笑一声道:“蓝灵,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赖皮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蓝灵将汤药递到我的手中,“你以为你不是啊?总是那么任性的,快把药给我喝了!”
我无奈的摇摇头,接过汤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蓝灵向上午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后忍不住伸手探上我的额头道:“你没发烧啊!今天怎么如此痛快的就将药喝了?”
我正色道:“蓝灵你在药谷带了那么久,应该见过很多奇珍异宝。你可见过这个季节梨树开花?”
蓝灵道:“这世上万物自有自己的生长规律,即使是再优秀的工匠,也不能违背时令啊。”
我想了想道:“那你可曾听说过?”
蓝灵怔了怔呀了一声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曾经听师傅说过,翼镜天宫的宫主当年的继任大典上,曾经发生一场奇观,在一瞬间整座宫殿里的花全部开放,那时候就是深秋,其中倒是有梨树开花。听师傅说,翼镜天宫有一种武功,叫做《冰火重阳》,可以另时节逆转。”
我不由一愣,良久方才开口,声音仿佛不是我自己的,异常的沙哑,像是失了灵魂的木偶:“你是说,苏倾络?”
她点点头道:“正是,《冰火重阳》是一本至阴又至阳的武功,若是略有闪失,修炼者必定全身筋脉禁断。所以这门武功翼镜天宫这些年来鲜少有人能够炼成,苏倾络真的是一个武学奇才,竟然轻而易举的就练成了。”
苏倾络,倾络,你是天之娇子啊,你怎么可以如此的作践自己呢?你这样叫我情何以堪?我向后连连倒退,最后摔倒在桌子旁。蓝灵连忙来扶我,“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我摇摇头,苦笑着对蓝灵耳语。她有些诧异的看着我,然后点点头,转身出去。
夜凉如水,月华侵入满地,我将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一拉,仍是止不住的寒意。月上中天,我的心止不住的颤抖,心如刀绞,又有些小小的期待,矛盾的等待着蓝灵的到来。蓝灵以轻功见长,所以我是不担心她会被发现的。
外间突然有轻微的声响,蓝灵抠门进来,轻轻的掩上,拿起灯罩,我轻声道:“蓝灵不要点灯。”
蓝灵止了动作,坐到我床前。我亦做起来,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臂膀。蓝灵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良久她叹息道:“深秋了,夜凉,你早点睡吧。”
我连忙拉住蓝灵欲转身离去的手,指尖微凉,声音却异常的坚定,“告诉我。”
蓝灵复又坐下,缓缓道:“你猜得没错,太后的那个园子确实另有乾坤,而乾坤也不在假山和水池那里,如你所说,那样美轮美奂的景色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确那样的景色是会让人忽视掉周围其他的事物。我细瞧了去,果然在水池外五十步找到了机关,然后池水尽去,假山移开,下面是一座地下宫殿。”
我凄然道:“他在那里吗?”
蓝灵缓缓道:“你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还要问呢?”
我顿时愤然,用力扯过蓝灵的衣服,“因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根本不可能!他是谁啊,他是苏倾络!是尚书府的公子,是翼镜天宫的宫主,是武林盟主!他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为了荣华富贵吗?根本不可能,他什么都有,他根本就不缺财富,他怎么会屈服?”我的泪悄然流下,泣不成声,指甲深深的陷入我的掌心,明明是钻心的疼,然我此刻却已经麻木。
蓝灵将我拥入怀中,轻轻的抚摸我的背,无限温柔。我在蓝灵的肩膀上呜咽抽泣,“他是倾络啊,我的倾络,纯洁如水的倾络,超尘脱俗的倾络啊,他竟然做了太后的男宠。呵呵?????都是因为我啊,我真是该死,一直强调不想让他卷入这场纷争,但是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他。蓝灵,我好脏,我的心好脏,脏的不得了……”
蓝灵只是抱着我,任我将她的衣衫弄脏、弄皱。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沉沉的睡去。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眼睛似乎也肿的厉害,瑟瑟发疼。我扭动了一下身子,抱着我的人也动了一下。他的怀抱很温暖,有淡淡的龙延象。我睁开眼一看,竟然是熙。
他缓缓的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显然是没有睡好,整个人疲倦至极。他柔声道:“寒儿醒了?”
我对上他柔情似水的眼,轻启朱唇,声音异常沙哑,连我自己都下了一跳:“熙……”
他抱着我的怀抱更加的紧了一些,“寒儿怎么了,昨晚一直哭。”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道:“熙怎么这么快就下朝了啊?”
他微微笑道:“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所以就没有上朝。”
我焦急的做起身道:“那怎么行?皇上万万不可为了臣妾耽误政事,臣妾担当不起的。”
熙眼底含了浓浓笑意,对我耳语道:“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我面上一红,羞得低下头去。他嘿嘿一笑,然后将自己俊美的脸颊靠近我。我抬起头,飞快的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他这才满意的笑了,坐正身子,道:“其实偶尔不去也没什么的,那些老东西的嘴脸朕也看的烦了。还不如来看看寒儿的如花笑靥。”
熙转了脸来看我,眼底的笑意退去,“昨儿处理完政事已经三更天了,但是还想着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在宫女的怀里嘤嘤哭泣,眉头紧锁,哭得睡着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我的眼底又蒙了雾气,哽咽道:“臣妾见安阳帝姬小小年纪就没了母妃的照顾,着实可怜,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娘亲,所以忍不住……臣妾失礼,让皇上见笑了。”我说罢,欲起身向熙行跪拜之礼。熙连忙拉住我的手,心疼道:“你还有我啊,还会有我们的孩子。以后不要这样哭了,我看了心疼。”
我眨了眨眼,泪水终是落了下来,重重的点头。
熙又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安阳,就把安阳接到景仁宫吧,只是朕舍不得。”
我惊异的看着他,他缓缓道:“安阳那丫头鬼点子很多,我怕她来了这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
我破涕为笑道:“皇上竟要和一个五岁的娃娃争风吃醋,而且这个娃娃还是皇上的亲生骨肉。”
熙笑了,拥紧了我躺下,柔声道:“好好好,都依你,朕困了,想睡会儿。寒儿你陪在我身边,这样抱着你,我才能安心。”
我不做声,任他抱着。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沉稳了许多。可是我的心,却如惊涛骇浪,倾络,我不要你这样,我要你离开这里,回去过你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要为我囚禁在这紫禁城,繁华的牢笼。
熙直到晌午才离去,我一个人恍惚着。忽然听吗蔓儿唤我,“小姐,安阳帝姬过来了。”
我这才回神,起身略微整理了衣裙,道:“快带我去看看。”宫人赶紧过来搭了我的手,我一瞧,正是景珍。她俯身为我理了理裙角,低声道:“娘娘要振作这宫里等着看笑话的人可不是少数。”
景珍定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来,以她这样明哲保身的性格,能出言提点我,定是我昨日的举动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况且,熙今日还为我罢了早朝,不知道又要遭多少人非议,只怕皇后那里我要去坐上一坐了。
我笑了笑,有些苍白无力,携了景珍的手,脚底生莲。
行至大厅,但见一个五六岁的粉雕玉琢的娃娃端坐在椅子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四处观望,她忽然拉过韵姚的手,奶声奶气的说:“姑姑,你和安阳猜个谜吧。若是猜对了有奖。”
韵姚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躬身道:“帝姬想要什么奖品呢?”
安阳兴奋的指着小手道:“我想要那个!”
我顺着安阳胖乎乎的手指望去,原来这丫头瞧上了我的琉璃灯。宫灯本不是稀罕之物,可是这展灯的外罩却有些罕见,是一段冰丝锦,上面绣了鸳鸯之久欲双飞。丝绸本是易燃之物,如今却拿它制了宫灯,却也是罕见的,况且上面的刺绣栩栩如生,难怪安阳喜欢了。只是这不是宫灯,是我从将军府带过来的,还是我初入将军府时楚尘送的。当时瞧了好看,就带进宫来了。这灯我都险些忘了,是谁拿出来挂上的呢?是蔓儿,还是碧落?
我笑着走进去,扬声道:“安阳,和我猜谜可好啊?”
安阳看了看我,跳下椅子,走到我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撒娇道:“姐姐真漂亮!抱抱!”
安阳这样纯真的表情着实让我喜欢,又不造作。我伸开双臂,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突然有人拉了安阳的手道:“帝姬快点参见寒妃娘娘,不可无礼,要叫母妃。”我淡淡扫了那人一眼,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妇人,容貌清秀,该是安阳的乳母了。
安阳听到训斥,一双清澈的眼睛顿时蒙了泪光,跪了下去,怯生生道:“安阳参见母妃。”
我一听,心有些酸,又奇怪安阳为何如此害怕这名乳母。蹲下身子,一把将安阳楼进怀里,“安阳想要那个灯吗?”
安阳一听,眼睛顿时雪亮,但是望了一眼乳母,有将头埋进我的怀里。我见此更是心疼安阳,出声唤道:“景珍将那灯取下,放到帝姬房里。”
第二十九章繁华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