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大将军,你找我来是想说宦官的事儿,怎么扯着扯着,就扯到那个马元义身上了?”承诺了半天,司马健才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俩不知不觉就就跑题了。
“哦,对啊,怎么就说到那马元义身上去了?”何进也纳闷儿,忽然一拍脑门儿,想到了什么:“小兄弟,不是我找你来,是你找的我啊……”
“……”司马健嘴角有些抽抽儿:大哥,这都啥时候了,你想了半天,原来就想到了这个啊!
不过,他又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自己贪恋何进手中的大宛马,才把何进诓了半天。于是,略微思忖了片刻,才装出一幅看破天机的世外高人模样,诈唬何进道:“大将军,是你寻我,还是我寻你,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中有事儿,而我恰恰又可以解决你这件事儿。”
人家何进是淳朴了一些,但绝不是傻。看到司马健这幅德行,哪里还猜不出司马健另有所图。脸色略微一黯,叹了一口气道:“小兄弟,感谢你听我说了半天的话,我这心里也痛快了不少。不过,我这事儿你真的解决不了,那些饱读诗书、在朝堂里泡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解决不了,你年纪轻轻,又无官职在身,知道得越多,反而会害死你……”
“嘿?!”司马健其实也是犟驴脾气,听何进这么一说,虽然明知何进是在保护自己,但就是犯了邪:“不就是你想知道如何在士人和宦官之间,如何能快乐潇洒地活下去吗?什么大不了的破事儿,你不想说,我还不想管了呢!”说罢,司马健抬腿就往帐外走。
然而,这一句话落入何进耳中,当真不啻仙乐。他一把上前搂住司马健,就跟电视剧里的那熊抱一样。更令司马健又气又害羞的是,何进竟然直接抱起了司马健回到了座位:“小兄弟,你可真神了!你不能走,你可不能走,哥哥我这条命,就在你手里,你千万不能走啊……”
看着何进就跟动物园里的狗熊一样在自己面前讨乖,司马健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终极之策:“大将军,我只有一个办法,能保你至少五年内性命无虞。”
“才五年?”何进真是被司马健吓住了:“就窦武、陈蕃谋反,宦官王甫兵变之事,吓得我都没敢阖眼,以为要大祸临头了……”
“五年之后,我不是还在吗?”司马健爱过之后,又开始恨何进这脑子了:“跟你说五年,证明我不是在忽悠你。那个时候再有什么事儿,你随时来找我不就行了?……等等,你说窦武、陈蕃谋反,宦官王甫兵变那党锢之事?那不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所有知道历史的人,都知道魏、蜀、吴,知道曹操、刘备和孙权,也从初中历史课本上知道东汉历史上有过两次党锢之祸。但极少人知道,东汉汉永康元年(公元167年)的那件旧事。
那一年汉桓帝刘志在昏迷中结束了他三十六岁的生命,在最后时刻守在他身边的只有皇后窦氏父女和光禄大夫刘倏。由于没有子嗣,选立的新皇帝刘宏是解渚亭侯刘苌之子,大行皇帝的远房侄子,年仅十二岁——就是司马健目前头上坐着的那位昏庸秽乱的汉灵帝。
立这么一个小皇帝,窦氏明摆着就是要专权。而窦皇后的父亲窦武便趁机一跃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家族的其他成员也纷纷登堂入室成为新贵,窦氏专权已是铁的定局。
窦武是关西儒士出身,与太学生过从甚密,一心想为第一次的党锢士人翻案。他根本容不下汉桓帝留下的王甫、曹节那些阉人横在眼前,于是他便将与宦官矛盾最深的老叟陈蕃尊为太傅,又起用被党锢罢免的李膺、杜密等人,宦官生死已经悬于一线了。
可是,就在天下士人以为翻身的日子要到的时候,宦官们却率先发难,传诏命诛杀大将军窦武,北军五营的官兵全部出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窦武因为宦官政变而被逼自杀。他的心腹党羽被斩尽杀绝,那些被他破格提拔的忠良之士也纷纷锒铛入狱,刚刚摆脱囹圄的党人又重新被禁锢起来。七十岁高龄的老太傅陈蕃被宦官毒打致死,皇宫中太学生和羽林兵的尸体堆成了山,汩汩的鲜血把大地都染成了红色……
就算是此时回想起这等惨事,司马健处在汉代这个危险的时代,忽然就感觉心有余悸。但问题是,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何进他怎么?……不对,就这样一个卖肉的屠户,他估计连窦武都不知道是谁,又怎么会想着替士人翻案?
何进这时还没有发现司马健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仍旧自顾自说道:“这事儿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可小兄弟,您想想我的身份,就是当年的窦武啊。那些宦官们内横行于朝堂,外索贿于州郡,以至阻塞圣听、禁锢善类、谗害忠良、欺压黎庶,他们都是一只只妖孽啊……窦武前车之鉴近在眼前,我若不提前预防,岂不是就是第二个窦武?”
“呵呵。”司马健忽然发出了两声冷笑,眼神锐利如刀,盯着何进道:“大将军,您知道前车之鉴是什么意思吗?”
何进一头雾水,但仔细想了想这个成语,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
“那您知道是谁称呼这些宦官为妖孽吗?”
何进又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称呼这些宦官为妖孽的,就是当年的太傅陈蕃!他一张表章上书陛下除妖去孽,这妖孽一词就出自他口!”司马健心中惧意大升,语气也不由严厉了许多,几乎如质问一般向何进问道:“大将军,您实话实说,你背后是不是有士人在撺掇着你对付宦官?”
“小,小兄弟……你,你这是?”何进忽然受不了司马健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仍旧挺讲义气,没有直面司马健问题,反而说道:“士人不是都乃圣人子弟,那什么仁义为先,他们总…总不会害我吧?”
“害你?”司马健忽然不自觉发出了一声冷笑,语气诡异道:“谁告诉你说圣人子弟就不会害人的?谁告诉你说仁义为先的那些士大夫就跟你一条战线的?他们不是想让你解除党锢吗,虽然你没有办这件事儿,但有人办了,而且那人还是宦官,可结果呢?”
何进一脸惨然坐到地上,喃喃自语道:“吕强…吕强被宦官们害死了。”忽然,何进猛然一起身,就如头暴起的雄狮般一把又抱住了司马健,痛哭流涕道:“小兄弟,你行行好,救救大哥我吧。你要什么,想要什么,大哥只要有的,全都给你。这朝廷,朝廷实在太可怕了!”
司马健这一下差点被何进勒死,好歹拳打脚踢地解除了何进的纠缠,才恨恨说道:“大将军,每遇大事先静心,你这一惊一乍的。兄弟我能不能救你不清楚,你倒能先把兄弟给勒死!”
“嘿嘿……”何进这时忽然露出一抹傻笑,就差没冒鼻涕泡儿了。因为这时候,他终于听到司马健改变了自己的称呼,知道司马健是将自己当自己人了。
“兄弟我也不玩虚的,你是汉朝的大将军,我只是一个镖局的小镖头。刚才我看到曹孟德向你要了一匹大宛马,你能不能也给我一匹?”图穷匕见,图穷匕见啊!忽悠了半天就等这一天了,司马健忽然发现自己的小心脏竟然扑通扑通跳得还挺厉害。
然而,剧情大反转的一刻,还是不出意料地出现了。何进同学一听这个要求,当即喜出望外,张着嘴巴就要答应。可话到嘴边,忽然眉头一皱,手一摊,懊恼说道:“兄弟,对不住啊,那什么大碟子大碗的马,我就只有那一匹……”
这一刻,司马健脸上那期待的表情仍旧保持不变,但却真真切切听到了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何进!就你这个妖孽,就特么该被宦官弄死啊!
第49章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