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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金风玉露的相逢(上)

  “不是。”夜王下意识的否认,过了一会儿,他低叹了口气,微不可闻道,“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凤青翎的心里有愤怒。
  但不可否认,也有轻松。
  一直挣扎着左右摇摆的猜测,如今有了答案。
  “青翎,扶我起来。”夜王道。
  凤青翎没说话,却接过夜王手上的杯子,挽起他的手臂。
  夜王从伏在床上的动作,变成坐在床上。
  凤青翎再扶着他,慢慢挪到床头,斜靠着。
  “曜阳,你叫人重新拿床被子。”
  凤青翎说着,已替夜王把被子拉至下巴下面。
  “青翎。”夜王看着这张和上官暖六分相似的脸,缓缓问,“你恨我?”
  “是。”凤青翎直言不讳,“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个脉。”
  夜王配合的伸出手腕,凤青翎将指腹搭在夜王手腕内侧。
  脉搏虚浮,已是弱到极致。
  “没用的。”夜王缓缓,他的音色没有半分朝气,全是颓然,“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千百年,还没有哪一任的夜王,能在换血后,熬过三天。”
  三天……
  凤青翎猛的抬头,眼中有一闪而逝的震惊。
  夜王这话的意思是:三天内,他就会死?
  凤青翎很快再敛下眼眸:“别说话。我的医术很高,我是神医殷莫最厉害的徒弟,药王谷谷主也说我是天才。”
  凤青翎不知她这话究竟是安慰夜王,还是安慰自己。
  夜王这身体,确实是油尽灯枯。
  别说是古代,就算放在现代,周围全是高精尖仪器,也不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半分求生意识。
  反而想着要更惨。
  “我先给你开副药,保住心脉。”凤青翎从床边站起来,走到房间中间桌子前。
  桌子上没有笔墨纸砚。
  “窗户下的那张桌子,第二个抽屉。”夜王说。
  凤青翎走过去,拉开抽屉,只见里面半屉纸,面上那张纸已发黄,下面的纸边缘也已发黄,纸的旁边放着大小不同的笔,然后是一个砚台,几块墨。
  她将东西拿出来,放至桌面。
  秦曜阳替她磨墨,凤青翎拿笔蘸了墨,然后在纸上一个个字写着。
  药名,数量。
  再写到某一味药时,凤青翎顿了下,将最合适的那味药换做另一味,然后再继续往下写。
  “这些笔墨纸砚全是你娘的。”夜王的声音传来。
  凤青翎再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夜王问。
  凤青翎心里就一个字,是,可她依旧没有回答。
  她把写好方子的纸捧至面前,吹了吹未干的字迹,再亲自走到门口,递给侍卫:“你们叫人按这幅方子抓药,把药煎来。”
  “是。”侍卫抱拳,拿着药方就走。
  凤青翎的目光滑过王后和殷莫住的两间小木屋,见两间房子皆没有动静后,转身回到屋子。
  她拿起先前带过来的发簪,双手拧了下,将藏在簪子里的银针一一取出,再放在火上烤。
  “夜王陛下,我待会儿会给你施一套针法,能暂时缓解你心肺的疼痛。今夜你好好睡一觉,我也再想想办法。”
  凤青翎说得很慢,仿佛根本没听到夜王那几句话。
  夜王却不管她是否应答,只自顾自的说下去。
  因为,他的时间真的不多。
  他的身体,不光是这些日子的放血,还有前段时间和奔雷的那场比武,他伤了心脉。
  “我出生在夜国皇家,我的父亲是上一代夜王,我的母亲,曾是与王后的父亲齐名的大蛊师。”
  “母亲嫁给父亲后,南疆第一大蛊师就落在王后的父亲身上。”
  “母亲成为夜国的王后后,依旧酷爱养蛊,时不时要去找王后的父亲斗蛊。”
  “我和王后自小就认识。”
  “我的母亲和她的父亲斗蛊时,我们就在一旁斗我们的小蛊虫。”
  “谈不上青梅竹马,却是最重要的玩伴。”
  “我五岁那年,就已和王后定下亲事。”
  “我们夜国很小,小到很多人直接把夜国当做南疆的一部分。”
  “夜国与秦国之间那一道墙,便是秦国与南疆的分界点。”
  “当然,南疆与夜国千百年来,也从不曾分割。”
  “夜国与南疆,因为养蛊的缘故,子民们从来子嗣不丰,所以多年来地广人稀。”
  “我是父王和母后唯一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
  “在我们夜国,很少因为夺嫡争位发生兄弟残杀,或者弑父之类的事情。”
  “我在19岁那年继位,19岁那年与王后成亲,20岁那年,我和王后大吵一架,然后出夜国散心。”
  “吵架的原因,我已经不记得了,应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年,到底年轻……”
  “我去了秦国,去了夏国。”
  “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繁华的城市,那样精致的食物,那样华美的衣服,那样温柔如水的姑娘……”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母亲,是在春天。”
  “那里是一处残垣断壁,破旧的矮墙上爬满蔷薇,正值花期,蔷薇一簇簇,开得热烈。”
  “她揭下耳边面纱,细嗅蔷薇。”
  “我还记得,那天阳光正好,阳光落在她的脸颊,她微笑着,美得如蔷薇花的仙女。”
  “我骑在马上,直愣愣的看着她。”
  “后来,她发现了我,便对着我笑……”
  夜王说得很慢,他的声音低而悠远,带着历史的尘埃,褪色的回忆有着特有的甜美。
  他停了很久,仿佛陷在回忆里走不出。
  凤青翎也愣在桌旁,她手上银针一直悬在火上。
  火苗舔舐在银针底部。
  银针的温度不断升高,直到凤青翎感觉到指腹有火燎的痛,她这才回过神来。
  “嘶”了一声后,她快速放下银针。
  她没有回头,只背对着夜王问:“可是放在奔雷叔叔房里那幅画?”
  “是。”夜王毫不犹豫答。
  当年,奔雷偷了他的画,他曾追过。
  可当他看见奔雷通宵站在那幅画前,舍不得伸手触碰,却泪流满面时,他放弃了。
  不过一个爱暖暖爱到无法自拔的男人。
  他将画留给奔雷,也算是给奔雷一个念想。
  “后来呢?”凤青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