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深吸一口气,随后道:“夫人失踪了三日,屋中所有人都在找她,”谁听到她说的话,都会知道她是在复述,“三日以后,夫人在一处空屋中被人发现,夫人她……她是自缢的。”
自缢。
听上去就是个不详的词。
庄宛宁很冷静,她依旧温声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一个主语都不曾提起,墨竹自然而然就会将她听到过的话说出来:“夫人当时已经……过世很久了。”
她皱紧眉,好似想象到了什么糟糕的情景:“人人都说夫人就是那么死的,夫人下葬以后,也没人敢提那时候的情况。”
自然也不会验尸。
过了这么多年的案子,无论在古代现代,都同样跷蹊难查。即使在这方面,她也是半个内行人,都一样。
庄宛宁顺着想了想,倘若当时人已经死了很久,那么墨竹不肯直说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于古代人而言是件需要避讳的事,而且太过邪门——墨竹能听到这些已算不容易,一个疯子死了,人人恐怕都恨不得闭紧嘴巴,撇清和她之间的关系。
如果她不是家生子,她可能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庄宛宁点点头,“够了。”
听见这句话,墨竹像是忽然清醒过来。她眨眨眼:“小姐?”
庄宛宁客观地说:“不必继续想了,那件事已经结束很多年了。”
在她看来,确实如此。墨竹有些战战兢兢,她东张西望,又动动手脚,似乎忽然不知所措,连她的身体都不听她使。
她正要往外走去喊人进来,“小姐。”
“嗯?”
她已经陷入沉思,但被墨竹一喊,还是抬起头。
墨竹一向懵懵懂懂,这一回喊她,却是脸色刷白,仿佛联想到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小姐,”她很担心,“等一下奴婢出去,会不会碰见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呀?”
不干不净的东西?
庄宛宁愣了一刹那,才明白墨竹的意思。看着紧张的墨竹,她憋住笑,尽可能冷静的说:“不会的,你出去吧,这里人那么多,不会有事。”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想起什么,半开玩笑的说:“如果你晚上紧张,就去找红袖陪床,她会很乐意的。”
墨竹应了一声,还是不太明白小姐在说什么。她这才出门,去唤人进来,伺候小姐。随后半日,墨竹坚持抓住红袖,要与她同进同出,仅仅因为,她在害怕。
红袖不解:“你整天粘着我做什么?”
墨竹摇摇头,“我刚提起了不该提的事情。”
红袖则完全不明白,只得任由她粘着。
自然都是后话了。
庄宛宁见有人进来,不说墨竹,她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她也是会紧张,不过不如墨竹那么夸张罢了。她命人拿来一杯果子蜜,慢慢地饮着。
这时代已有果饮,街头巷尾都有,红袖自然也会做。
喝着好喝的,她就慢慢冷静下来了。
她想:两人所说,唯有一个过世情景有所不同。
庄宛宁记得,庄羽说的是病逝,然而墨竹所说的却是自缢。这两者虽然都是自己死了,但当中还是有太多的不同。
但很明显,墨竹所言要更详细一些,细节也更多,这就体现出男女不同了,庄羽说事情只勾勒出一个大框架,然而墨竹却更在意细节,因为她统统记得住。
就在想到这里时候,庄宛宁忽然感觉头痛欲裂,好像有一个铁锤压在后脑勺,而且有人正用着那铁锤,一下一下打击她的脑袋。这样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简直无法适从。
她手中的杯子掉到桌上。
黏腻的果饮泻出来。流了一桌。
庄宛宁靠在榻边,她头痛的厉害,甚至需要大口呼吸,才能感觉到活着的感觉。她一直在挣扎,外界在那一瞬间离她远去。
就站在旁边的红袖震惊地睁大眼睛:“小姐——?”
她问出口的话,连音调都是颤的。
可是小姐没有回答她。红袖几步上前,去摸小姐的额头,见她不停冒汗,立刻命人过来,让大小姐平躺在榻上。一人捧来被褥盖在大小姐身上,一人收拾果饮,红袖则将大小姐的脚抬起来搁在榻上。
这是小姐无意中教她的一个法子,说是能让气血回到脖颈上,让人恢复精神气。
而庄宛宁,在头痛欲裂中,猛然看见了一个场景。
仿佛是很年幼的她,摇摇晃晃地往某处走去。梦中的她,连跨过门槛都很费力,于是她没有跨过。她只是站在门外,看着门里的人。
陈旧的画面与色彩。
只是刚刚会说话的她抬起头来,望着屋子里的女人。那人离她很远,但她清楚,梦中的自己该喊她娘亲。随后,有个人进来了。那个人很陌生,穿着朴素的衣裳,但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想看清楚的,但她没有。
进来之人,手中捧着一碗药,浓浓的,一看就知道很苦。
那人走近床榻上的女人。床上的女人不知道在反抗什么,想推开她,但她力气太小,什么都没有做到。最后进来的人,将那碗药,灌进了女人口里。
梦中的她很害怕,但却依然在看着。她躲在墙角,看到那个女人慢慢没了声息。
画面散开来。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庄宛宁这才睁开眼睛。
她望着熟悉的屋梁,纵然心理强大像她一样,还要过好久,才在旁人的呼唤中回神。她回过头,才明白她是在现实,她的清远轩里。
红袖盯着她看,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姐,你……你醒了。”
她问:“过了多久?”
每次醒来,她都会问这么一句。红袖回答:“小姐,一刻而已。”
看来她昏迷了不是很久。庄宛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榻上。她就干脆道:“让我在这里再躺一会儿,我不会睡着。”
红袖应声,命人搬来屏风,拉下布帘,屋里一切登时暗了下去。
她在榻上曲起身子,开始想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不……太混乱了,毫无章法,而且,一想起来,她就头痛。
而她若要查这件事,却不能单单问几个人就算数。
她先要知道,有可能之人是谁。最好多问几个人,或者设一个局,抑或,无论是什么法子都好。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
她能离开这宅子。
想到这里,庄宛宁气结。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破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