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沉沉默片刻:“我有一次为小九买婴儿服,结果配套的袜子和围巾上面有爱心和蝴蝶结。阿姨告诉我,只有小女孩才会穿这种衣服。”小小婴儿装,都设计成淡柔静雅的颜色,并不特意地区分性别。即使桃心形状也只是极淡勾勒,小男婴穿蝴蝶结也同样可爱。顾墨沉买的时候并不见怪,顾谨骞那会更不会在乎。偏偏那经验丰富的阿姨,不停地借着这话题数落年轻爸爸,认为他连买衣服的小事都做不好,缺少母亲的小孩何其可怜,此类话车轱辘话来回地说。“我那段时间心浮气躁,阿姨又发现我早上少给小九系了个扣子,说我太年轻,又是男人,自己都无法料理,也根本不懂怎么照顾孩子——”
苏洛恍然大悟,她微笑着说:“所以你一气之下,就把她开除了?”
顾墨沉顿了顿说:“你觉得这很可笑?”苏洛维持着那略微嘲讽的清淡笑容,眼也不眨地说:“我当然觉得很可可笑!”
苏洛维持着那略微嘲讽的清淡笑容,眼也不眨地说:“我当然觉得很可笑。如果换做我,那阿姨第二遍说的时候,我就会开除了她。”
说这句逢迎的话不违心,她从来是这样顺她者昌的苛刻性子。
失忆后的苏洛短短抚养顾谨骞半年,就曾和月嫂频繁不和,来回的换人。不过也纯粹是那段时间里她惊弓惊鸟,总怕对方是顾家派来的奸细,把身边的人赶了个精光,直到最后无人可帮时,拉下脸皮求助顾墨沉。
她简单说:“你开了那阿姨是对的。”
顾墨沉脸色的表情并不明显,没有因为她的认同就如何。不过他也想起了曾经,苏洛轻蔑说“我这么差的条件都可以做到,别人为什么不行?”
她自己是为了目的就可以罔顾一切,失了美感的性子,连带从不给他人第二次机会。和苏洛在一起,不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我良好。即使顾墨沉对女孩子那样八风不动的好脾气,偶尔也有受不了这种用力过猛的脾性。
实际上,与那些烂俗的爱情电影和小说描写都相反,骄傲的男人从来不会欣赏同样骄傲的女人,因为骄傲这事永远带着驳斥。只不过,骄傲的人是会欣赏真正的强者,无论男女而已。
此刻,顾墨沉只说:“做饭的阿姨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你也可以找。不过,小九平时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就是。不用为了我特意找阿姨。”
她心想,别这么自大,顾谨骞平时敢吃的东西,实在是多了。
顾墨沉大概也想到这茬,他的手在茶几上轻轻敲了几下:“别看小九现在这样,他小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苏洛并不真正关心道德和他人喜乐,但每次说到顾谨骞,她也不由自主地想了解更多,很快追问下去:“能再讲讲小九小时候的故事吗?你当初照顾他很辛苦,对不对?”
等了半天,旁边的人都没开口。她疑惑地看过去,顾墨沉终于低声说:“我遵守了和你的承诺。”
三年前的苏洛独身离开中国,前方机舱里播放安全录像,机长提醒乘客父母为孩子戴上氧气罩前,务必先确定自己已经戴上氧气罩,她看着那画面,心如刀割。与此同时,顾谨骞在他父亲的怀里,如有感应地嚎啕大哭。
苏洛走了之后,顾墨沉接管了那个还没有两双球鞋大的儿子。他再怎么成熟,在商场上再怎么运筹帷幄之中,也是一个照顾孩子的新手,当顾谨骞似江海无穷尽,不以时间地点为转移的哭时,几乎觉得头脑内密密麻麻长了蛆,甚至一度产生想再把儿子扔到美国的苏洛身边的想法。
也许孩子是世界上有灵性的动物,当顾谨骞在某个间隙里,停止哭泣。睁大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爸爸。顾墨沉被那双灵性的目光一把推到水晶深渊,甚至这辈子第一次确认有灵魂的存在——紧接着,面对换尿布,断奶喂流食,小儿湿疹,小儿消化不良,小儿过敏源测试等无数考验。
单身爸爸并不比单身妈妈更好做,害怕,焦虑,孤独,压抑和烦躁,仅有的育儿乐趣比铁皮盒里残存的饼干渣更少。
顾谨骞小时候娇病弱,对大米和牛肉过敏,顾墨沉不得不勤练厨艺。
很长时间里,顾墨沉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太阳,每天见到是亲儿子的两瓣屁股。
到如今,家里书柜最下面还有三包没开封的尿布——他当初对这些东西实在没有概念,结果买多了。
再后来是听从一个国外专家建议,终于把孩子养成杂食动物。本城里的国际幼儿园招生严格,家长财力是基础,还更注重家长素质水平。顾墨沉为了让顾谨骞上目前的幼儿园,参加了三次环城马拉松——饱尝那么多酸水,也许就为了等着孩子母亲滚回来,在她幻想夺回自己的儿子前,嘲笑她曾经的软弱和不战而逃。
可是,等顾墨沉终于说完那句话,却觉得剩下其他也不用提了。
顾墨沉这么不说话的时候,苏洛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顾墨沉从不主动对她倾诉。不过,她却是能猜到他这几年抚养顾谨骞的艰辛和不如意。
那时候,苏洛以濒死癞皮狗般的直觉,逼着顾墨沉作出亲自照顾顾谨骞的承诺,因为太不放心,还几乎逼着他画押为证。每每回忆当初的咄咄逼人,她也都有些赧然,但又不觉得自己做错。
她不知道当初顾墨沉是不是可能不太想要迎接顾谨骞的诞生,但孩子生出来后,也就由不得他了。何况那也确实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是吗?长得那么像,连DNA检测都能免了。她至今都没有后悔把儿子交给顾墨沉的这个决定,他确实把儿子养得不错,顾谨骞甜甜的性格就是最好证明。而且周围的人都说他们曾今是那么的相爱,如果一切都和他们说的一样,那顾墨沉就更不可能苛待顾谨骞了。
她早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运气享受天真的童年。就单是为了顾墨沉这份呵护的心,苏洛在很长时间内,都愿意对他无限低头付小的——当然,也是在他不要总逼迫自己的时候。
顾墨沉看着苏洛愣愣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方才的阴霾彻底被驱走,男人五官紧密深刻,瞳孔黑到深邃。
第七百零六章 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