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能明显感觉,顾墨沉内心藏着某种复杂情绪,草灰蛇线间似乎在掩饰些什么,并以极巨大的耐心控制着两人相处的所有节奏。他这次送表又送储蓄卡是什么意思,是递来一块夹杂玻璃的糖,在示好?抑或恶意地欣赏她次次意外的表情?俗话说三岁一个沟,他们之间相差绝对更多。
苏洛心中一转,不想深猜了。实际上,她瞧不起那些小男生把戏,如果不是因为失忆后生下了顾谨骞,顾墨沉又是顾谨骞的爸爸,苏洛可以万分确定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所以,顾墨沉不需要拿多余的物质来试探她或祭奠她,如同对待被踩死的蚂蚁。
失去记忆的人通常很冷漠,他们从最初的起点就能做到彻底不在乎。苏洛咳嗽两声,轻轻握拳放在桌面,她冷静地问:“墨沉,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顾墨沉长长地“哦”了声,却很快说:“没想好。”这答案也是奇葩,她没有追究,只是漠然地说:“其实我也没想好。但我想好的是,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轻易伤害自己和伤害他人。”
她自认耐心地做出了保证,顾墨沉闻言却笑着说:“你说的都是很难的事,你却敢说’轻易’。请问洛洛现在和失忆前,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苏洛不由狠咬红唇,勉强地把接下来的话咽下去。顾谨骞就坐在同一桌上笨拙地吃饭,她不能对他爸爸直率和无情地说“本质区别在于,我脑子再进水也不会痴迷小子你了,更不会因为你的原因去伤害自己和伤害别人”有些人被激怒后学会走极端,就像以前的她;有些人被激怒后学会小心,就像此刻的她。
顾墨沉可以轻易刺激她,她却不能驳回去。何况,顾墨沉说的不无道理。苏洛沉默半晌,默念着“蚂蚁已经被踩死了”,才平静地说:“你几次送我礼物和金钱,这样不太好吧,我不能收,待会儿请你拿回去。”
顾墨沉看苏洛对他半分伪装的好颜色都没了,心知此刻绝对不能把她逼急了。他摸了摸鼻子,放缓了声音解释:“送你围巾,是因为你是小九的妈妈,我既然送小九玩具,自然也会想送你一份礼物。至于那块手表,我早在前年就订了,想借机拿给你。我昨晚应该当面送给你,但你知道,我从没有想耍你的意思。”
苏洛不耐烦了,她冷冷地提醒他:“还有卡,你又送了我一张卡,是什么意思呢?”
“那是一张储蓄卡,当初办来是给小九划学费的。我上次给你的钱,我知道你为难,但也别放在房间里,就存到卡里吧。”顾墨沉坦然地说。
有人就有本事把一切荒谬都解释得合情合理。他态度八风不动,苏洛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顾墨沉知道她不肯要他钱,于是要她把那钱原封不动地存到顾谨骞交学费的卡里,没有问题。再至于他为什么送她一块这么贵还丑的表,世界上最难以反驳的送礼原因,就是“我乐意”。实际上,顾墨沉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承认了。
“再说,一个男人想要送女人礼物,需要理由吗?洛洛,你想听我说出哪些特殊的理由?我没有理由,我单纯就是想送给你东西,你要是不喜欢,背地里扔了也随意。我反正不会心疼。”
苏洛面对侃侃而谈的顾墨沉,有点对待大型顾谨骞的无奈了:“话不是这么说的。”有那么几秒,她几乎要发疯问出:“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很暧昧,请问你认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但,苏洛迅速地咬住唇。因为她绝对不会主动问。这种问题的答案,最好要由她自己来解决。即使失去记忆,苏洛也不肯让顾墨沉做主去定义他们两人的关系。唉,即使到了现在,苏洛也得承认她确实是心机幽深投巧之人,也怪不得顾墨沉对她有所保留。
于是,她没说收不收下手表,只慢慢地说:“你一直往我这里送东西,但我不习惯无功受禄,以后我肯定会还你一件礼物。”顾墨沉完全不惊讶,他从拿出那块表开始,早就料到,也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不过,他还是笑着问:“你想送我什么?”
特的眼睑形状,定定看住人的时候,那股独特又不失毒辣的目光仿佛能在心底投下阴影似的。顾墨沉即使问心无愧,心跳也有些加快。
“还你什么,这我得好好想想。”她从牙缝里挤出话,再想到曾经送他的黄金领带夹,感觉那早已痊愈的偏头痛,对上顾墨沉后又开始隐约痛,“嗯,我需要好好想想。”
顾谨骞是觉得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气氛流动得有点古怪,顾小朋友如今脾气见长,他学着苏洛气势,很厉害地用练习筷在桌面发出赌气声响。结果旁边两人听到了,纷纷转过目光。“小九,吃饱了?”“小九,不要这样敲碗。”
夜晚的时候,自然是顾墨沉去陪顾谨骞,顾小朋友暗庆自己又逃过今晚的认字课程,整张小脸都喜气洋洋。苏洛独自坐在自己床上,随手翻着那本古龙。突然又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在网络上查找那个手表牌子的系列,果然,这个浮夸燕子图型的手表并非今年出的款式,也正如同顾墨沉所说,是两年前的定制表款。而当时,她本人还在国外。她从头到尾的,看完这燕子钻石表的简介,顺手关掉手机关了灯,在静谧中闭上眼睛,忽略那些心烦意乱。这样的顾墨沉让人陌生,苏洛是防范着顾墨沉的,但她宁愿他跟她说什么“咱们慢慢算账”,也好过他这么时冷时热的态度。因为摸不准。
苏洛以前是觉得,失忆也有失忆的轻松,当感到迷茫的时候,就抿着嘴朝和过去相反的方向狂奔便是,可是如今又感觉,不问是非的糊涂人如此难做。
顾墨沉出差回来没多久,苏洛就在入夏前的时候小小的生病了一场。也许是那难以形容为浮夸或精致或丑陋的手表吓的,也许是因为之前那一周独自照顾顾谨骞的劳累,也许是她回国后总是多思多虑,吊着心不敢多放松。先是发低烧了一天,随后开始睡不着,半夜里多了盗汗的症状。她因着生病,不敢离顾谨骞太近。而因为精力不佳,每日睡前念童书也有些迟缓。
窗边的小豆豆和大森林中的小木屋,这些内容实在让人瞌睡,苏洛还没想好给儿子找什么国产连续剧当早教素材,无意把医院里的”三国志里管理学”带回家。无书可念,索性为顾谨骞读了这么一段,结果效果出众。顾谨骞就像最普通的小男孩一样,深深地迷恋上了千里走单骑的关羽。这确实是意外之喜,苏洛自己都没好好读过三国志。
第七百零四章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