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美东是华人最爱买的物件之一，只是她自己向来不用，大冬天依旧面不改色喝冰水。苏洛出示礼物时，顾涴清正在盛汤，她没有贸然把礼物塞过去逼人亲手相接。顾涴清不喜外来之物接触家里坐垫和餐桌，苏洛因为职业的原因也有些洁癖，只在展出礼物后就低调把袋子放到柜子旁边——无非是一些自觉微小行为，但就是很对顾涴清的胃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早该回来了。”因为在苏洛失忆之前，她们两个人的误会早就解开了，所以在那之后对苏洛就有着好感，她不像顾家的男人一样收敛情绪。
　　顾涴清上下仔细打量苏洛，见整身清洁严谨，依旧是几年前那俏丽模样，笑着点头，“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好吗？本想去看你，但……”
　　“姐！说那么多干什么。”旁边，顾墨沉打断了顾涴清接下去的话。
　　“也是，都过去了，就不说了，现在回来就好。”顾涴清点了点头，然后换上一抹温和的笑，对苏洛说道。
　　重聚的几人再次坐在了一个饭桌上吃饭，顾家的家庭气氛很好，盛饭喝汤，碗筷轻微碰撞，彼此说着有的没的，顾涴清语气轻柔的说着，顾墨沉有一句没一句回答，偶尔顾涴清也会和苏洛话，让她不至于觉得尴尬，仿佛今晚真的只是起兴把苏洛叫过来吃顿饭，家常迎风宴，欢聚一堂。
　　苏洛在整片祥和中，琢磨顾家人对她失忆的真正态度，时时刻刻提着心，害怕自己的言语伤害到别人。但时间过得缓慢，她不由渐渐分神。
　　顾谨骞挨着她旁边吃饭，胸前戴着个小兜嘴，啃糯玉米时腮帮子无声地鼓动。月姨站在顾谨骞的旁边，照顾着顾谨骞吃饭。
　　苏洛垂眸用余光看着，感到早上隐约体会的多余感又回来了。墙上挂着没人看的电视流畅地播放国际新闻，说起纽约一家教堂遭到不明恐怖袭击。这曾经是苏洛一年来不间断前去的天主教教堂，她听到熟悉的街道名时抬起头。
　　不巧顾涴清和顾墨沉正讨论完一个话题，准备再重新关怀江子燕，正好把她出神的模样抓了个正好。
　　几秒钟内，顾涴清和顾墨沉不约而同地都静了一静。
　　顾谨骞的五官一直是顾墨沉的复刻版，小小人儿甚至连发旋都和爸爸相同。但比起年轻父亲做事利落的作风，顾谨骞做什么都慢了半拍。男孩岁数小，体型胖，这种慢条斯理在旁人看起来有种焦灼感。再加上他几乎从不主动说话，几乎白浪费了一张灵动面孔。此刻，这种作风似乎找到最终源头。
　　苏洛专心盯着电视画面，手头动作也慢下来。仅仅是坐着，表情也不柔和，因为专注而向前倾斜身体，那剪影成为映照旁边又迟又钝的顾谨骞的镜子。一瞬间，孩子身上总难以找到原因的沉静感有了明显答案。
　　母子间的气场过于奇妙，在她那般沉默坐镇下，顾谨骞身上的笨拙感被彻底冲淡。她思绪随着新闻走了那么一走，回过神来就发现全桌的成年人都在盯着自己。苏洛不由怔住，下意识看向最熟悉的顾墨沉想在他面孔上找到答案。
　　顾墨沉捏着筷子，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瞬间，苏洛感觉像是被吸住一样，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不见底的黑目中。她连微笑都忘了，习惯性地挺直了背。顾墨沉缓慢地移开停在苏洛身上的目光，又再看了眼浑然不觉的顾谨骞。
　　儿子保持着摇头晃脑的进食态度，啃完玉米后开始抓汤勺。小手一个不稳，差点把碗推倒了。苏洛算是摸清了她儿子的一点脾性，就是吃饭睡觉杀人，只怕也是不肯发出一点声响来。
　　她随手帮他扶稳碗筷，慢了半拍才放开手。这时，耳边听到顾墨沉打破沉默：“姐夫今天怎么没回来？”他的声音无端低哑，很是好听，苏洛也拿来软布，仔细地帮顾谨骞擦嘴。
　　顾涴清笑盈盈地接下去：“说起这个，我刚想起来，他嘱咐我让子燕有空去他院里再拍个片子。你是不是还没有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嗯？”最后一句话是对苏洛说的。
　　纽约有八百万种死法，这说法放在全世界哪里都不差，有人跳下十八层楼后依旧活蹦乱跳，有人跳五米高就直接送命归西。苏洛的记忆，始于病床睁眼之后。住在二楼望去总看到一盏高高的路灯寥落地立在花坛边上，白灼灯招来蚊虫都清晰记得。
　　但出车祸之前的事情，就仿佛被热蜡封存到瓶子里的油，快两年的时间里丁点都漏不出来。
　　顾涴清的丈夫吴蜀，曾经是子燕的主治医生之一，后来两个人在接触之下，觉得彼此都非常时候，就结婚了。不过吴蜀今晚因为有突如其来的手术没有回来吃饭。
　　苏洛国内的病史还留在那家医院，索性继续找他医治。苏洛轻声感谢，随着说到她的曾经，席间融洽的气氛冷却片刻。她唯有闭紧嘴巴，任何多余的话都不说。
　　顾墨沉仿佛感受不到那冷场，也不在意，他举起今晚未动的高脚杯，站起来，淡淡笑着：“洛洛昨天回来了，以茶代酒，我们都和她碰一下杯子吧。”大大方方地说完话后，率先举起来高脚杯。
　　顾涴清略微沉默，不过瞬间会了顾墨沉的意，随即也依言站起来。苏洛受宠若惊，双手微微颤动，不安、惶然和怀疑等情绪混在脑中，只能迅速跟着站起来和他们轻碰杯子一一感谢。
　　但等到了顾墨沉和她碰杯的时候，又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似笑非笑地说：“洛洛，咱俩的帐慢慢算。”她忍不住抬头，实在猜不出他想法，而顾墨沉目光正锐利地注视家人。
　　顾涴清不赞同地望着自家的弟弟，只有顾谨骞还在自顾自地大吃大喝。
　　苏洛眼观鼻鼻观心地吃饭，顾墨沉自从说完那句话，也不再开口。等最后一口饭咽下，顾墨沉就会到了书房去处理公司的事情，月姨将顾谨骞交给了顾涴清以后就去收拾碗筷了，顾涴清忍不住抱起她心心念念地小侄子，抓着他的小手逗他。
　　苏洛在对面看着他们这么亲密，实在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