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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往事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朱棣悠悠的吟出两句诗来,看着陆重希道:“重希,这是你当时说过的,现在,你可是还记得那御花园的红梅映雪?”
  陆重希有些恍惚,朱棣说是要带他看看雪中的红梅,在回北平后,便是带他真的看了,就他们两个人,在御花园的附近行宫里,温了几碗酒,看着那白雪沉默的落了,红梅开的艳丽,陆重希和朱棣那时是没了君臣之分,仿佛真的只是两个普通的朋友,对坐而酌,谈天说地,没有什么天下的重担,没有什么智绝天下的才子和权倾朝野的燕王,有的只是两个最最普通的好朋友,在这雪里面,坐着。
  “不敢忘。”陆重希淡淡的回了一句,眼神却是有些动摇,他又怎么能忘?那红梅这么多年了,还是在他的记忆里开着,那雪还是落着,一刻都不曾停了,不断的下着,却是一点都不冷的,直到朱棣是真的要杀他了,那雪才是真的带上了凉意,直到冷的陆重希心都没有了知觉,陆重希才是渐渐不在去想那红梅了,那雪却是下个不停,陆重希不去想都难。
  “那御花园的红梅今年枯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真是可惜了。”朱棣见陆重希这幅样子,也是没有纠缠这个记不记得的问题,他知道陆重希不会忘,那短时间的一切东西陆重希都不会忘,“今年还是想和你再看看那红梅,谁知到了现在,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相见的。”
  “圣上想见臣,有的是机会,但是这法子,未免太为下下策了吧?”陆重希冷冷的看了朱棣一眼,回答道。
  “重希,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朕真的是那般无情之人?这一切,你难道不认识,没有任何的感觉吗?”朱棣的情绪似乎是有些激动,向前一步,露出了原来被他挡在身后的字画,那副画看起来时间是久了,但是画的主人是十分珍惜这画的,画上一点脏的或是褶皱都没有,陆重希自然是认识那副画的,那正是他自己的手笔。
  “这画十年你画的,因为这画,朕才是能结识你,你后来也是替朕画过几副,你可还记得?”朱棣见陆重希的眼里终于有了错愕和诧异,继续说道:“这些画,朕都是仔细的收藏着。”
  陆重希不可能不记得,他为朱棣画的画不多,在他做了朱棣的谋士之后,他要做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怎么还会有时间画画?但是他为朱棣画过的每一副画,他都是记得为什么。
  他画过血色的残阳,那是两人行军时,还未到达目的地,却已经是旅途劳累,整个队伍都是没有什么精神,陆重希和朱棣也是,两个一向都是走在队伍最前面,永远也不会累的人般的两个人,却是连话也不想说,就是在这个时候,陆重希看到了那残阳。
  那残阳红的耀眼,就像是血,在沙地的边缘垂了,印的前路也是一片血色,看起来无比的苍凉和悲壮,陆重希忍不住快马加鞭,冲进那血色的夕阳中去。
  朱棣在一旁吓了一跳,回过神时自己早已是追陆重希去了,陆重希那日穿的是月牙白,朱棣记得清楚,陆重希好似是爱极了那种颜色,衣服的颜色从来是没有离开过那几种,但是陆重希也是极其合适穿浅色的,整个人都像是谪仙一样,只是陆重希在这几年却是很少再穿浅色了,除了官服以外,陆重希就是多着黑色或是灰,整个人看上去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灵气,反而是十分的死气沉沉的,再加上陆重希这几年来身上的气质越发的乖戾,眼中的神情也是十分的难以令人琢磨,陆重希看起来,就像是地狱的地藏王,怕他的人多的是,朱棣却是开始怀念陆重希之前的样子。
  朱棣看着陆重希,陆重希也是回过头来看他,月白色的衣裳上是赤色的夕阳,整个人是容进了夕阳里,看着也是血色的,陆重希却是笑得十分开心,背出一句诗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之后回去后陆重希就画了这画,血色的夕阳下是黄沙万里,一身戎装的朱棣骑马向前,却是想到了什么般的回头看去,脸上不是帝王般的高傲冷漠的神情,而是也笑得像个浪迹天涯的侠客。
  陆重希遇到朱棣的时候才多大?
  十八,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的身上有的是孩子的爱玩和爱笑,但是这在官场待了几年?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被这样磨成了一个死人般的阎罗,让朝野人人畏惧,人人闻之色变,连朱棣都是畏他三分,这真的是什么好事吗?
  只有朱棣知道,不是,他在陆重希的探子告诉过他,他知道陆重希过的有多么不容易,每每到了深夜,都是未曾能入睡,不是在批阅公文,就是在忙着朝廷里的事,还有几次,陆重希只是睡不着而已,就只穿了一件中衣,站在庭院里,看着月光,眉宇间没了疏离,身上也没了乖戾的气息,整个人显得无比的疲惫和孤独,就是在那里站着,越明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可是像一张白纸那样的苍白脆弱,朱棣没有想到陆重希在私下里会是这样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他只是知道陆重希劳累,却是不知道陆重希也是这样的劳累和孤独,朱棣本来以为陆重希有了妻子,赵素鸢是个很好的女子,朱棣知道的十分清楚,和陆重希真的是绝配,但是赵素鸢,也是无法理解陆重希吗?
  后来朱棣仔细想了想,才明年赵素鸢怎么会完全明白陆重希,那些东西,陆重希不说,赵素鸢怎么能懂?陆重希又不是一个凡事都要哭诉一番的无聊人,但是即使是陆重希说了,赵素鸢都是不一定会懂,男儿策马天下,金戈铁马的豪情,在闺中的女子未见识过,又怎么会明白?
  在那些探子传回来的画里,陆重希是又穿了白色,不过是在深夜,朱棣最想不到的地方,陆重希穿的白色,就是陆重希最脆弱的时候,他穿的,是最开始的时候,他穿过的那衣服,月牙白的,穿在身上恍若谪仙。
  “重希,以前朕是想过,要是朕得了天下,做了皇帝,那么你会不会来夺朕的天下。”朱棣又是突然开口,但是听到朱棣这般坦诚的话语,陆重希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听着朱棣继续说下去。
  朱棣接着说道:“那时候朕还是燕王,你还是能躲着朕笑,没这般的拘谨和算计,朕每每有了这么个念头,就是又立刻想,这不可能,谁都可以背叛朕,但是你,却是永远不可能的,要是朕现在还像当时一样,那现在会不会不是这样?”
  “圣上,不可能有什么如果,臣也是希望,你我还能再折一枝桂花,再策马一次,但是这怎么可能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臣不会再穿白色了,那段时光里的东西,早已经死了。”陆重希终于是说道,脸上也不再是之前那样的疏离,他又是什么不想念以前的日子,但是有什么办法?这一切早就没了,没了,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朱棣说什么,都是没有作用了。
  “重希,朕知道你还是记得。”朱棣听到陆重希这样说,也是笑了,折一枝桂花,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是的他们两个啊,连战场是都没有一起上过,就是在北平逛着,突然就是说起簪花来,陆重希说这不喜花味的,又是要怎么办?朱棣没有在意,只是回答道,这就是传统,不管惯不惯,都是要受着。
  陆重希摇摇头,说他就不喜欢那花味,任何的花都是难闻,连多少人都推崇的牡丹,在他眼里也是一无是处。
  “还是海棠好。”陆重希感慨道,“没什么花味,开着也是好看。”
  “花又怎么能没有味道?”朱棣摇头,这陆重希想的,还真的是和常人不一样,“花,都是有味的。”
  “海棠不就是吗?”陆重希看了朱棣一眼,“燕王不喜欢海棠?”
  “男人喜欢花做什么,也就是些文人会说说。”朱棣摇摇头,觉得好笑,“还有女儿家,这花本来就是女儿家带的东西。”
  “那可不见得。”那时陆重希也是年轻气盛,和朱棣没有许多间隔,就是随意的聊天吵起来都没有什么,“那桂花那是也有男子戴着的吗?”
  “是啊。”朱棣心不在焉的回道,却是正好看见一枝桂花,就是折了别在陆重希的发间,左看看,右看看,抓住陆重希的手还不许陆重希摘下来。
  “嗯……男子确实可以戴桂花。”最后,朱棣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呵,圣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陆重希抬起头冷冷的看了朱棣一眼,之前一点点的波澜都是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