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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旧事——荡寇

  “什么是江湖?”
  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堂主意气风发,听到自家师父这样问,立刻拿着小树枝当剑别别扭扭的挥出一套剑法来,自认为十分帅气的回答道:“繁华的地方就是江湖,北平,就是江湖!”
  师父总是会恨铁不成钢的敲敲小堂主的头,却不肯告诉他答案:“你到底想的是什么!”
  小堂主是他师父捡回来的孤儿,他师父避世,隐居在桃花坞中,却没有仙人那般的仙风道骨,也没有仙人的白须飘飘,总是拿着《聊斋》侃侃其谈,说是要教小堂主《论语》免得小堂主成为目不识丁的莽夫,却总是在翻开《论语》第一页后睡得不省人事。
  那时小堂主还没有无冥见的那般笑起来像是春风,也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和自家师父斗智斗勇,厨房里最后一只鸡腿花落谁家,今天的碗要谁来洗,都是每天小堂主的必修课程。
  他的师父还是会问:“什么是江湖?”
  扎着马步手提两桶水的小堂主两股战战,面色潮红,还是挣扎的喊的气冲云霄:“北平就是江湖!”
  师父面不改色一脚踹在小堂主膝窝,在小堂主“哇呀”一声的惨叫中淡然开口:“你这瓜娃子,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拿着《聊斋志异》拍拍屁股故作高深:“把这水收拾了,为师要去研习《论语》。”
  那时的狼狈没人看到的,现在已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的堂主却没有感到有什么庆幸,他更宁可有人能记着他的狼狈,即使嘲笑他一辈子,他也是心甘情愿。
  《聊斋志异》的一半还没有翻完,小堂主也是到了十六,师父的剑招雪了不少,站在那里看起来也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但在和自家师父抢鸡腿的时候就会原型毕露。
  他的师父也早是过了三十,岁月却似是格外眷顾他,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有眼角的几道细纹昭示着年华已过,笑意却是越发的清浅温柔,那双眸子也被时间打磨的更似是一汪春水。
  师徒二人的日常却依旧是:
  “徒儿,什么是江湖?”
  “北平就是江湖!”
  堂主依旧是喊的中气十足,但却不会是在师父面前,他会跑的很远,再大声喊道,然后在师父“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的怒吼中匆匆逃命,最后已师父的《聊斋》做威胁才得以逃过一劫。
  有脑子了的堂主也不只一次的问过师父:“为何要隐居在此?是穷的没饭吃了吗?”
  师父总是会故作高深:“等你长大就懂了。”
  后来他长大了,但是他永远也不想懂这理由。
  那天下了雨,师父的血散在雨里,淡淡的红,却压抑不住血腥味,师父的头无力的靠在堂主的怀里,艰难的问道:“徒儿……什么,咳咳,是江湖?”
  “北平,就是江湖!”堂主努力压住声音里的呜咽,却再没有力气似以前一般大喊出来,师父也没有力气再去敲他的头,只是笑着轻轻摇头,缓缓闭眼。
  “师父?师父!!!”
  堂主的哀嚎透过了雨幕,那个笑起来温柔没有一点风骨的师父却再也不会答应,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一旁冷冷旁观,黑色的兜帽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声音阴冷而低沉。
  “盟主令在哪里?”他问。
  盟主令,得之可号令江湖,却在多年前随武林盟主一起失踪,江湖中人都在找,却没有一个找的到的,一点线索都是没有,盟主令同武林盟主一起,凭空消失,再也没有人见过。
  有人说盟主令不一定是令牌,那完全是凭盟主自行决定,那可以是一张纸,也可能是一块石头,甚至可能不过是一件女子的首饰。
  没有人说的准,那东西现在已经成为传说。
  “什么盟主令!你还我师父的命来!”堂主气势汹汹,却完全不是那人的对手,他几乎看不清黑衣人的招数,就被打到在地,全身钻心的痛,却没有人再笑着叫他“傻瓜”来扶他起来。
  他一次次的被打倒,又一次次的冲上去,从小大大只有他的师父打过他,但哪一次不是玩闹?他的师父疼他至极,即使练功时擦破皮,都是一脸担心的要死的样子,但还是会监督着他把剑练完,然后疯了一般抱着药箱就开始嘘寒问暖。
  但现在那个连他擦破一点点皮都会心疼至极的人,就躺在一边,看着他一次次被打的鲜血淋漓,却没有办法再去管。
  最终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那黑衣人翻了他师父的尸体却是没有找到盟主令,不屑的丢在一边转身就走。
  只后的事情堂主无论何时都记得清楚,他在雨里躺了一天,才勉强可以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路都走不好,跑过去就为他的师父收尸,也不知摔了多少跤,伤口早已感觉不到疼了,他挖的双手鲜血淋漓,将师父葬了后拿了师父的剑,他终是要走了,带着一身的伤和师父的剑,还有满腔的不甘和恨意。
  那他能有什么办法?要不是他太弱,师父有这么会死?他这边倔强的认为着,却根本没想过他师父都打不过的人他又要怎么与之匹敌?
  师父的剑叫“荡寇”,他在离了桃花坞后才知道,这剑有多么的有名,他的师父,又是多么厉害的剑客。
  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师父用荡寇,但他从小却是拿着那剑当烧火棍来玩,荡寇从未出过鞘,他也没有问过为什么,师父把那剑随意给他玩,却在平时将那剑藏的隐蔽,不仅仅是隐蔽,可以说是诡谲,那剑是有东西守护着的,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那剑除了他和他师父以外,没人能取的出来。
  他不懂师父用了什么巧计,但那剑就在那儿放着,但除他之外,没人拿的出来,现在没人给他解释听了,他还是感激着,他的师父那般的信任他,将自己毕生的配剑都舍得交与他。
  剑在人在,这是江湖的规矩,也是剑客遵守的不成文的条约,这是他师父的剑,就想当时他师父。
  他还是会记得那个问题:“什么是江湖?”
  他不懂师父的意思,但是他也不想去北平,那个地方没了师父,就不再会有江湖。
  他闯荡了江湖,每天在茶馆听着说书人说他师父的故事,还有江湖上的变动,武林盟主已死,盟主令重现江湖,整个武林沸腾,每个人都在寻找盟主令,却只有一个少年,再找那个雨夜的黑衣人。
  他的师父是武林盟主,是江湖第一的剑客,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他,荡寇是天下第一的名剑……
  这一切是他最为闪耀的资本,但他从不在乎,他觉得,师父就是师父,不是怎么武林盟主,不是什么他可以用来炫耀的东西。
  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只是一个小孩子般笑起来最温柔的师父。
  他在江湖上磨练的再没了那般在是师父面前的脾性,已经没有人再会陪着他玩陪着他闹,想着他护着他,他只剩下一个人了。
  直到他做了堂主后他才发现,他的性子处事,总有那么几分,带着他师父的影子,只是他笑得不会像他师父那么温柔,他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用来包容的人。
  是对你极致的敬意和思念,才让我活成了你。
  他在江湖上也是结识了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红衣使的一手好鞭法,性子豪爽大方,喝起酒来连男子都自愧不如,一双杏眼却不见丝毫女儿家的柔情,毫不输铁骨铮铮的男儿汉子。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最终还是屈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为人妇,出嫁的前一天她来和堂主喝了最后一次酒,那是堂主第一次见她喝醉。
  “既然这么喜欢,那为什么要走?”他没有喝一碗酒,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喝的大醉。
  “哈哈,他不娶江湖女子,我有什么办法,我爱他啊……”她醉的口齿不清,还是不停喝着,“我,我只是能选一个……江湖?没他重要,我,走了,也无妨,但是他走了,就,就没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她喝酒,听她说着,她又到了一碗酒,却是没有喝,端着那酒就那样看着,酒在烛光下映的通红,有些像是血,堂主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了雨夜里的血。
  “我走了也没什么……”女子的声音渐渐低了,慢慢爬到了桌子上,他还是听见了她的后半句话。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他后来再没有见过那女子,但从那些传闻里,还是隐约能勾勒出那女子的生活。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离了江湖又怎样?她懂什么是江湖,但他还是不懂。他决定要走了,他这个朋友已经找到了答案,他也不会再待在这里了。
  他去了杭州,这个决定,却让他的后半生,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