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讨论五千人何去何从的会议,不欢而散。
要不是看在秦九歌有点功劳的份上,附近那些脾气火爆的军中将士,就要把主张逃跑的人乱刀砍死。
曾经反对和亲,不惜牺牲前程的英才少年,现在却成了主张求和、逃跑的窝囊废,这让秦九歌受到太多鄙视和咒骂。
秦九歌淡然走出去,夜晚巡视玉容城破旧的城墙,他是孤独的。
轻轻用力,就能抠下大把被炮火轰炸成齑粉的土石,这就是玉容城的城墙。
不变通,就是死!
每一把抠下来的土石碎片,都浇灌着厚重的血泪。
夜幕下,旷野宁静,低低呜咽的风声,像哭泣的鬼魅,笼罩着这片埋骨无数的沙场。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秦九歌站在高高的城上,仰望那轮贴到自己鼻前的明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沙场上的风,都带着哭泣声。那月,没有诗意,却让英雄生寒。
秦九歌慢吞吞走在城墙上,就这样走着,后面跟着个楚未明。
楚未明在秦九歌身后,理由是担心再有刺客出来,所以勉强跟着。
围着玉容城走了一圈,秦九歌停下,在这里,能看见起伏于万山苍茫之中的闼婆河奔流不息。
这里,天地亦远,人亦小。
“心情不好?”楚未明难得主动说话。
秦九歌笑了:“我问心无愧,为何这样说。”
“说错话了?”
“或许我这些不合时宜的话,永远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吧。不过我认为我的选择没有错,他们负责保家卫国,我负责留下这些鲜活的生命,他们不应该在这里长眠。”
自己心中有信念吗?或许有吧,秦九歌淡淡哈出口白气,却有些茫然了。
“既然选择了,坚持走下去吧。”
“我想他们都活着。”秦九歌诚挚的说道,眼中清明与月色交辉,毫无杂色。
月下,多少人绞尽脑汁争名夺利,多少人破口大骂忿世嫉俗。
少年孤独的站在城楼上,他不是佛,却比佛悲悯,看着天街上的万家灯火,倏忽幻灭为人间炼狱。
大人物的野心,不该由小人物来买单。秦九歌心中燃起浓浓的不甘,又有点明白,人间为何有逆天伐道的传说。
“你想让他们活着,其实你已经和这个世界分不开了。”楚未明的声音依旧清冷,像冰泉泻在深山潭水里。
“或许吧。”
万里迢迢,纵使相逢应不识,此心安处是吾乡...
轰隆!
宁静的夜下,玉容城的北城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隙,数百人的精干队伍,从城中潜伏出去,骑马狂奔。
北城门是彦家军驻守的地方,秦九歌的赤虎营并未插手过。站在城楼上,秦九歌亲眼目睹城门是怎么打开的,然后几百人快速向敌营杀去。
“陈继延,快点回来,别莽撞!”认出队伍领头的人,秦九歌急忙叫道,希望能够制止对方的鲁莽。
陈继延并没有彦赛花下达的军令。回到军营后,他愤愤不平,于是撺掇了几位主战的朋友,带着几百亲信擅自出城开战。
将门之后的陈继延,努力想证明自己的优秀,让洛姬,让彦赛花和老将刮目相看。在他眼里,连贪生怕死的秦九歌,都能打个漂亮仗,凭什么自己不行。
有人听见秦九歌的吼声,畏惧的回头望了望,压低额前的毡帽:“将军,有人发现我们了,还要出去劫营吗?”
冷冷瞥了眼高处的秦九歌,陈继延不予理会,笑道:“不管这只苍蝇,我们走。杀敌建功,斩将报国!”
“杀!杀!”
数百彦家军离开玉容城,朝着远方盘踞的敌营而去。夜色中,敌营闪耀着凶兽般的目光,如同蛰伏的毒蛇,只待时机成熟,便暴起发难。
“该死,别去啊!”秦九歌气得在城楼上大骂,眼睁睁看着陈继延赌气一般,把数百汉子带入鬼门关。
楚未明摇摇头:“他不会听你的。”
“快去通知彦老将军,晚了他们性命难保!”
欲挪宝不是斯哈达,以数百人奇袭敌营,除了凭借一时的血气之勇,陈继延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战争,输赢是要付出性命的,秦九歌想要他们都活着!
彦赛花闻迅赶来,陈继延率领的队伍在远处跑得没影。担忧这数百人的命运,不顾众人苦劝,彦赛花执意率队出去接应。
“陈继延的手下完了,若老将军出城,玉容城还守得住吗?”秦九歌按住气势汹汹的战马,质问道。
“老身只带三千人,凭他小小的山海族,有什么可怕。”
“既然如此,算上我一个。赤虎营,准备出战!”
“慢,秦军令留守玉容城吧。说到底,是彦家军的私事。”彦赛花不想让秦九歌掺和进来,否则事情传出去,会对彦家军的名誉有影响。
无奈点点头,秦九歌只好招呼侯大古他们登城,以防敌军趁虚而入。待到彦赛花率人追赶陈继延,离陈继延擅自出战,已有半盏茶的功夫。
山海族部落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不善谋略和攻城。二十万大军在玉容城外驻扎,军营显得松散杂乱,彼此之间毫无呼应。
陈继延意气用事,凭着心中热血和冲动,带着七百人抵达敌营外的森林中。见山海族毫无准备,正应了兵法上的攻其不备。
挥动令旗,七百人环成军阵,像一把锋利的刀,呈锥形般刺入庞大的敌营之中,朝中心的蓝白大帐杀去。
轰轰!
几名守卫辕门的敌兵被陈继延挥刀斩杀,数百人涌入进去,一切显得行云流水。
附近的帐篷死寂得可怕,没有任何敌人出现。陈继延吞了吞口水,压住心中犹豫,事已至此,他冒犯军法,唯有杀敌建功,才能将功补过。
“杀过去,诛敌寇!”
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当数百人即将抵达中军大帐时,附近才明晃晃燃起亿万火烛,烧得残星消亡在霄汉内外。
“哈哈,本将在此恭候多时。看来人族气数已尽,只派了几百人来劫营,彦赛花老了。”
数十万敌军团团包围了营地,山坡峡谷中,全是敌人。
弓拉弦,箭出囊,杀伐之气冲破天空桎梏,泰山压顶般盖在陈继延的头上。
数百彦家军陷入包围,像大海即将吞没的砂砾,没有任何可比性。
领着山海族士兵设埋伏的,是人族叛将骆子亮。
他见人族惨败,五蕴州眼看失守,干脆拜倒在欲挪宝门下。
如今欲挪宝进攻五蕴州的计划,大部分是骆子亮给他谋划建议的。
这种掌握五蕴州太多秘密的高级将领,是人族无时无刻想灭口的祸害。
拎着把鬼头大刀,骆子亮颇为得意,在一众精锐的簇拥下现身。
“来将何人,怎么不见彦赛花?”
陈继延大怒,手持红缨枪立马踏出:“鼠辈,我乃彦家军都尉陈继延。骆子亮,你这个叛徒,今天杀不了欲挪宝,取你首级祭奠死难的兄弟。”
“良禽择木而栖,是你们冥顽不灵。也罢,先歼灭你这几百人,再趁势攻克玉容城,把彦赛花这个心腹大患彻底抹杀!”
人族精锐,除了拱卫天圣神州的禁军,战斗力最强的,就属沙场上的边军。彦家军是玄冥军中最强代表,若能抹杀这个威胁,骆子亮得到的赏赐更大。
“你这畜生,看我杀你!”见骆子亮出来,陈继延哪里能忍,当即拍马出去迎战。
骆子亮满是胜利者姿态,大笑三声:“放箭!”
唰唰。眨眼间,数千支箭羽撕裂沉闷的空气,哗哗破开厚实的风幕,以嗜血的姿态,朝着数百彦家军射去。
数十彦家军惨叫几声,被射成筛子,滚下马背身亡。无数箭镞从陈继延头顶飞过,卷起的劲风刮裂地面草皮,把黄沙的山坡滚成了刺猬模样。
“杀,诛骆子亮!”
彦家军战斗力之强,海内闻名,绝对是以一当十的存在。陈继延被打得措手不及,数十兄弟毙命,才朝着骆子亮的方向开始冲锋。
暗算玉容城的守军,骆子亮早有埋伏,可惜彦赛花不在,让他不得不骂了句老狐狸。
忌惮彦家军强悍的战斗力,普通山海族士兵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然而,山海族地域广袤,除了善战的勇士,同样有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
浮屠鬼!
这支神秘重甲骑兵,只归属花不多和欲骨朵掌管,历代人数不多,却极为强悍。为了早日拿下五蕴州,欲挪宝特意带了五百浮屠鬼出征。
要抹杀彦家军所有成员,这支神秘精锐,被骆子亮借用出来,对付陈继延。
数千箭羽密密麻麻包围了陈继延的麾下,等他带人冲到阵前,数百彦家军死伤小半,各个狼狈不堪。
骆子亮挥舞大刀,劈开风幕朝陈继延头顶架去。身后五百浮屠鬼,也在同时朝着陈继延身后的彦家军展开攻击。
重甲骑兵刀枪不入,仅是这身媲美灵宝超越仙器品质的盔甲,相当于三门神威炮。彦家军以敢死敢战出名,面对这防御无敌的浮屠鬼,甚至无法破甲。
“啊!”
数十彦家军再次倒下,被浮屠鬼冲散阵型,毙命刀下。陈继延暴怒,眼角活活瞪裂,枪法铺天盖地朝着骆子亮弹压。
而骆子亮满不在乎,挥刀抵住攻击,嘲弄道:“陈继延,你有勇无谋,比你老子差远了。本将军今日让你瞧瞧,什么叫盖世!”
第955章月下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