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人中画>第6章小器子妄希荣既得复失大度人不记仇善始全终

第6章小器子妄希荣既得复失大度人不记仇善始全终

  词曰:
  莫妄想尊荣,德大功名方大。试看功名之际,全不开骄诈。老天到底不欺人,为善朱衣挂。报应从来不爽,劝君家休讶。
  却说汪费在家,倚着举人身势,无所不为。守到下科,带几个家人,坐一乘骡轿,依旧兴勃勃的进京会试。一路用强使势,呼么喝六,只燥自家脾胃,不管他人死活。歇家饭店、并行路的客人无不受他的臭气。一日行到山东地方,忽然黄河水涨,将大路淹了,只得寻小路转去。小路远,一时转不到,天晚了,没有宿店,大家着忙,忽树林里闪出一所庄院,甚是幽野。只见:乱石叠墙,疏离成院。一带溪流斜跨小桥,数株乔木高侵云汉。心远地偏,望去青山如画;林深路僻,行来白石生苔。车马不闻,古木寒鸦村路静;牛羊时下,夕阳闾巷晚烟多。只认做郭村农舍,谁知是田井读人家?众人望见有人家,便道:“有处借宿了。”也不问是甚么人家,便一齐拥到庄前,两三个家人跳下牲口,竟乒乒乓乓乱敲。里面庄客听见,慌忙来问道:“甚么人这时节打门?”家人答道:“我们是上京会试的春元相公,因大路上水淹了,转路来,赶不到宿店,要借你们这里住一夜,明早就行。”庄客道:“既是借宿的,等我禀过主人,来接你们进去。”庄客才转身进去,汪费早已出了骡轿,两个家人跟定,拥入草堂中来了。只见一个人,年纪只有四旬以外,头戴一顶栗色毡帽,身穿一领白布直裰,手中拿了一本书,坐在堂中闲看。庄客正在那里报事,汪费已到面前,那人忙放下书,立起身,要与汪费施礼,汪费将手一举道:“主人家,请了!”就一屁股坐在上面。那主人也只得在旁边坐下道:“老先生想是转路辛苦了?”汪费道:“正是,小路崎岖,甚是劳顿,只得要借此草榻了!”那主人道:“下榻不妨,只是村野人家,亵尊不便!”汪费道:“出路的人,比不得在家,只得将就些罢了。”那主人道:“转路来,想是还未曾夜饭?”家人在旁应道:“正是,主人家可收拾些酒饭请相公,牲口也要些草料,明日一并相谢,不难为你们。”主人听了,就吩咐庄客去打点。此时草堂上已点了灯,汪费就将那一本书拿起来,一看是一本朝报,因笑说道:“乡里人家看朝报,大奇,大奇!”因问道:“是哪里来的?”主人道:“偶然一个京中朋友过此遗下的。”汪费展开一看,只见:
  吏部一本:举荐人才之事。户科给事中赵崇礼服满,宜以原官用。
  典奇一本:会试宜严考德行,以取真才事。
  吏部一本:选官事。准贡监生黄舆,选大兴县儒学训导。
  俱批该部知道。
  汪费看了大笑,对众人说道:“黄老儿原来只选得一个教官,我当初原叫他莫要来,一个老贡生多大前程,也要来挣命?若选了二三衙,还有些银钱摸,今选了这个冷教官,有甚想头?只怕还要穷死在京师哩!”主人问道:“这黄舆还是令亲,还是贵友?”汪费道:“说起来,他还要算我名色先生哩!”主人道:“既是这等,老先生高发了,扶持他一扶持就是了。”
  汪费道:“他是一个不通事务的老儒,也扶持他不起的。”主人问道:“老先生高姓?”汪费道:“姓汪。”主人道:“尊讳?”汪费道:“你问他怎么?”主人答道:“明日春闱,会榜、殿榜看见了,也好来贺喜。”汪费笑道:“这也说得是!我叫做汪费,徽州祁门县人,你可留心!”主人道:“这个自然。”
  须臾酒饭至,汪费坐在上面,竟自大啖。主人看见,便不来陪。等他吃完了,也不邀他入内,就在草堂上打一铺,请他睡了。家人、牲口,都在庄门旁小房歇宿。次早起来梳洗,主人便不出来,只有庄客送出酒饭,主仆饱食一顿,也不请主人谢别。家人收拾停当,只拿出三钱银子,递与庄客说道:“这是相公赏你们的!”汪费竟大模大样上骡轿去了。正是:
  小器从来易满盈,眼中无目只横行。
  谁知夸尽闲中口,失却春闱榜上名。
  汪费骡轿才出村口,只听得当、当、当铺兵锣远远敲将来。汪费问道:“这荒村僻野有甚官府来往?”说不了,执事摆来,却是滕县知县。那边也知这边是会试举人,彼此检阔路上相让过去。汪费因此叫家人问旁边看的人:“知县下乡何事?”看的人说道:“我这里户科赵老爷服满起官,前日命下,今日太爷来,想是请他进京做官了。”家人又问道:“赵老爷在那里住?”看的人说道:“树林里那所庄院就是他家。”家人与汪费说了,汪费大惊道:“昨日那主人,原来就是赵崇礼!我只认做一个乡老儿,未免言语间得罪于他,为之奈何?”就要回去请罪,又恐转惹他笑,又想道:“不知者不作罪,我只做不知罢了。我若中了进士,便怪我也不怕他。”遂一径进京,寻了寓所。明知黄舆下处,拜也不去一拜,到是黄舆知他到京,先来拜他,就下帖相请,汪费还装模作样,不肯去吃。
  到了会试这一遭,三场得意,写出文字四下里夸耀于人,以为必中。谁料天理昭彰,这赵给事起服到京,就分房同考,恰恰汪费卷子落在他房里,已取中了。到拆头填榜之日,填到他的卷子,报名道:“一百八十五名汪费,南直录祁门县附举生。”赵崇礼听见,慌忙上前止住道:“这一卷填不得!”大主考问道:“为何填不得?”赵崇礼道:“礼部新奉喻旨,会场严考德行。这汪费为人暴戾,德行有亏,若只凭文字取中,明日居官贪赃,本房未免同罪。”主考又道:“老掌科何以得知?”赵崇礼就将寄宿言语说了一遍。主考道:“既是这等,另换一卷罢!”可惜汪费一个进士,明明丢了。
  及榜发无名,汪费就骂主司瞎眼。又过两日,方传说已中了,为得罪赵科尊换去。汪费得知这个缘故,气得目瞪口呆,手足冰冷,却又无法奈何。欲待再候下科,却要做官得急,等不得。因想道:“我不如选一个知县去做做,明日钻谋行取,点个按院,未必不如他,何必苦守?”主意定了,遂报名吏部,央个分上,要速选。吏部说道:“本部速选不难,只是你得罪赵科尊,须要去请罪,讲明方好。若不讲明,明日选出衙门,他参你一本,不但你做官不成,未免连本部也没趣。”汪费没奈何,只得央大分上与赵崇礼说,又自去跪门请罪,方才解释。吏部得知,就替他选了江西德安知县。命才一下,他依旧洋洋得意,打点去上任。黄舆前程虽小,却在京做官,有地主之谊,又治酒与他饯行。见他骄矜如故,因念旧好,谆谆说道:“天隐兄此去,虽仅百里花封,不能展其骥足,然民社所关,亦当为上天小民留意。”汪费笑道:“这不须老师忧心,我此去不过借衙门出身,只消三年工夫行取代巡,方遂我平生之志。”黄舆见他不足与言,便也不再开口。
  汪费别了黄舆出京上任,到了任上,打□就是三十、五十、银子三两、五两也要,火耗加三、加五,贪酷异常,县里的地皮都被他卷光,小民咒骂不题。
  却说黄舆做了两年教官,俸禄虽薄,却饱衣暖食,得以安心讲求。又值秋闱取士,他此时整整是六十岁,真可谓岁寒松柏,苦尽甘来。他三场鏊战,果占高魁。榜发之时,黄舆倒还喜得犹可,转是周文选道他有眼力、识文字,喜得心花都开。黄舆鹿鸣宴罢,感周文选盛情,就先来拜谢。周文选说道:“此还不足为奇,试看明年春闱得意,方知学生鉴赏不谬。”到了会场,黄舆果又高高中了一名进士,殿在二甲前,选了工部主事。周文选喜黄舆不负所期,黄舆感周文选力劝成名,二人相知日深,竟成道义之交。黄舆又感王相公吹嘘之力,殷勤拜谢。黄舆在部做官年余,就点差江西九江抽分司,就收拾出京不题。
  却说汪费在德安做了三年,赃私狼藉。却喜得神宗皇帝怪御史多言,不肯考选都察院之人,因此江西久无按院,汪费得以横行。汪费也自知名声不好,就借考满名色,带了许多银子进京去打点,遇便还要谋个行取。又闻得黄舆连科高中,心下十分惊讶道:“他一个老贡生,如何到有此一步?”也自觉前边待他薄了,又闻他选了京官,恐怕他见怪,不好相见,只得收拾了一件厚礼,悄悄先差人进京去贺喜,随后自家起身。一路上依旧威风凛凛、轿马人夫,又比前番进京十分威势。到了雄县地方,忽撞见黄舆,抬着一乘小轿,后面两个家人,骑着两匹骡子跟随,寒寒酸酸,竟像一个下第儒生模样,对面冲来。汪费看见,认得是真,心下惊讶,就叫家人邀住,自走出轿来迎着道:“黄老师,门生在此。”黄舆看见,便也住轿相见道:“天隐如何到此?”汪费道:“前闻老师联捷,曾遣衙设备些薄礼奉贺,不知曾蒙老师叱纳否?”黄舆道:“承天隐高情,已心领了,厚礼原付来役璧上。”汪费道:“老师为何见外?”黄舆道:“学生素性如此,天隐所知。”汪费道:“闻老师荣任冬部,为何出京?”黄舆道:“蒙恩点差九江分司,因此出来。”汪费道:“这等,老师是钦差了,为何如此行径?”黄舆道:“部差原无勘合,理当如此!且问天隐为何进京?”汪费道:“门生一来考满,二来恭贺老师,三来门生代罪知县已三年矣,意欲求当事者用些情面耳。”黄舆道:“功名大都有数,天隐也不必十分强求,理之应得者,特借一臂之力耳。”因问江西代巡曾有人否?”黄舆道:“就是敝同年杨古直为江西代巡。”汪费道:“不知为人何如?”黄舆道:“极廉明、极仁恕,但只是疾恶如仇耳!”汪费道:“杨代巡不知几时出京?”黄舆道:“命已下了,京中久住不得,只怕此时也离京了。”汪费道:“门生进京,实指望领老师大教,不期老师又荣任,门生意欲借前面一个邮亭,求老师暂停大驾,少叙片时,不知老师肯见爱否?”黄舆道:“学生正要与天隐盘桓,但路途之间,行人往来,似乎不便。况学生敝任与贵治相近,领教正自有日,此时只得要别了。”汪费道:“老师既是要行,门生不敢强留,但老师前途尚远,门生谨以百金少充路费,乞老师笑纳。”黄舆道:“这个使不得!学生若是做穷秀才时,受人些恩惠,虽非君子,还无波患。今日侥幸,我与你俱已做了朝廷臣子,则此身功罪自在朝廷,若受人一分一文,非赃即私,异日朝廷考察得知,恐此身不保,如何敢受?”
  汪费笑道:“仕途交际,从来如此,老师不必太泥!”黄舆道:“此事不独学生不敢,就是天隐亦当谨守,倘一失足,悔之晚矣!”汪费见黄舆不受,只得罢了,各自上轿而去。正是:
  小人作用倚黄金,专以黄金买黑心。
  到得一尘都不染,始知空自用机深。
  黄舆别了,竟自往南上任不题。
  却说汪费往北,一路上想道:“黄老儿如此迂腐,虽中进士,只怕做官终不发扬,结交他也无用处。”便丢开不在心上。到了京师,果然银子上前,各衙门一顿夤缘,便都道他少年有才,复任三年,又钻谋行取,吏部得他贿赂,许他道:“只消新按院有个荐本,便好替他维持。”汪费见吏部许了,满心欢喜,只思量去钻谋按院。打听按院又出京了,恐怕他先到江西,访知他贪酷之事,便难夤缘,只得连夜赶出京来。
  到了南京,雇船上江西,船家因价钱少不肯去。汪费的家人、衙役便使势将船家痛打。船家被打,吆喝连天,只见旁边一个人,头戴一顶高方巾,身穿一领布直裰,走过来相劝道:“列位,为何事打他?”家人道:“江西德安县知县汪老爷考满回任,雇他的船,与他三两银子船钱,他还嫌少不肯去,你道该打不该打?”船家道:“三千里路,人工吃用,也要盘缠得来,方好服侍老爷。老爷就不肯添价,也须好说,怎么就乱打?”家人道:“这个打算不得打!禀知老爷,狗筋还要打断你的哩!”船家被打,只不肯放他,急得哭将起来。旁边劝的那个人说道:“你也不要打,船家,你也不要哭。他老爷既与你三两银子,你若嫌少,我也要往江西,你后稍头顺便带了我去,我帮贴你一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家人道:“这个我们可以做得情,只要他后稍头搭得下。”船家道:“搭是搭得,只是就添一两,也还不够吃用。”那人道:“好好装载,倘果然不足,我再加你几钱也是小事!”船家不敢再言,只得装载两家上船,就开船往上江而来。
  一日,汪费坐在舱中无聊,因推窗闲看,忽看见后稍一个戴方巾的,因问道:“是甚么人?”家人禀道:“前日因船家嫌船钱少不肯去,是搭船的。”汪费道:“搭船也罢了,可问他是何等样人?”家人忙走到后舱,问那人道:“老爷看见,问你是甚么人?”那人答道:“我是山西人,会相面。”家人回报道:“那人是个相面的。”汪费道:“既是相面的,可叫他来与我相相。”家人因叫那人道:“老爷叫你相面。”那人道:“我是山西人,又不服你老爷管,你老爷为何叫得我?”家人道:“天下官管天下百姓,怎么叫你不得?”那人道:“相面虽小道,名列九流,往往有贤者隐遁于中,却也轻慢不得。”家人道:“那个轻慢你?快去,快去!”那人因走到中舱来,将手一拱道:“老先生请了。”汪费见他拱手,也不喜欢,便坐着不答礼,只说道:“你会相面么?”那人道:“颇知一二。”汪费道:“既会相面,你可细细相我一相,看我的官要做到甚么地位?”那人真个细细将汪费看了一回道:“我看老先生头圆面方,眉清目秀,倒也是科目出身,更兼声宏气壮,异日前程八座有分。”汪费听了欢喜道:“到也相得准。”叫家人取一张椅子与他坐了细相。那人坐下又相道:“老先生功名显达不消说得,只可惜准头带钩,为人少些慈祥恺悌,多招人怪。”汪费道:“我们做官的不怕人怪。这也罢了,你只相我几时可以行取?”那人又相相道:“老先生还是要奉承,还是要直说?”汪费道:“就直说何妨?”那人道:“若终身前程大有好处,若说目下气色甚是滞晦,只怕早晚有人参论,须要小心防范!”汪费道:“这就胡说了,新按院又未入境,就是来时有些话说,我拚着几千银子送他,他难道是不要的?除他,再有谁人参劾?”那人道:“我据相看,也未知准否,老先生何必着急?”汪费道:“你可再细细看,就有人参论,还不伤事么?”那人道:“事虽无伤,只怕有些时牢狱之灾。”汪费听了大怒道:“这等胡说,若在我衙门里,就该打你一顿板子!可惜是路上,且饶你去!”因叫家人:“快赶上岸,船中不许容留!”众家人便七手八脚,将那人推出舱去,立刻叫船家拢船,将他行李乱丢在江岸上。那人叫跟的人同走上岸,笑嘻嘻说道:“如今赶我上岸,只怕相准了。若晦气撞到我们县里来,只怕还要枷号示众哩!”说罢,竟自开船去了。不一日,到了县中,依旧洋洋得意,横行胡为。
  过不数日,报到新按院入境。汪费忙会同各县去接,接到省中衙门中坐下,先是三司进见,三司见过,才是各府参谒,各府参完,然后各县一齐进去。汪费随众走到阶下,先偷眼将代巡一看,不看犹可,看了不觉顶上走了三魂,胸中失了七魄!你道代巡是何人?就是替他船上相面,相得不好赶上岸的那人。汪费见了,惊得手足无措,满身是汗。随众行完礼,众知县都走了起来。汪费情知理亏,就在地下不敢扒起。代巡问道:“伏地者是那一县知县?”汪费道:“德安县知县汪费,得罪老大人台下,故匍匐请死!求老大人宽宥!”代巡道:“原来是你,本院与你相面,相不准赶了上岸,这也罢了,你怎知本院爱财,就说拚送数千金,再无不受之理?似这等污蔑钦差,当得何罪?”汪费跪在地下无言可对,只是除去纱帽,磕头如捣蒜。代巡道:“你得罪于本院到还可解。但本院闻你贪酷久矣,得罪于百姓,这却恕你不得。你且到狱中坐一坐,一来验本院之相,二来消磨消磨骄矜之气。若无百姓告你,便是你造化了。”汪费还要苦求,代巡已吩咐按察司监候,早有差人押了出来,不容回县,竟到按察司狱中去受用了。
  代巡头一日行香,第二日下学谒圣,第三日放告。百姓闻知汪知县拿了,人人快畅,就有上千状子来告他,代巡都准了,发理刑严审。理刑审明,有过付确据赃银五万两,主限严追。汪费尽囊中所有,并家中产业细细追纳,完过四万三千两,尚欠七千,日日追比。汪费此时方悔从前骄傲贪酷、负义忘恩之罪,因想起黄舆与代巡是同年,只得写个苦情的揭帖,央求亲友来求黄舆与代巡说情。黄舆见他弄到这个田地,心甚不忍,因勤勤恳恳写了一封书与代巡。代巡犹自狐疑不决,黄舆没奈何,又亲到省下面见代巡,再三恳求。代巡撇不过同年情谊,方才允了。因批准呈子,将七千赃银免追,也不问罪,只赶他回去便了。汪费出得狱中,人已瘦了一半。百姓闻知他出狱,还要来赶打,他只得连夜走了。因感黄舆始终周旋大德,只得转到九江分司来拜谢。见了黄舆,放声大哭。黄舆再三劝慰,又留他住了月余,又送他盘缠,方打发回家。汪费回家无颜见人,十分气苦,染大病一场,呜呼死了!黄舆在任一清如水,商民颂德。任满进京复命,就转升湖广按察副使,黄舆见年老,也就不做官,告病回家受用,直活到八十一岁方终。乡里谁不羡他为人淳厚,终获长者之报。后来子孙绵盛,为祁门大族。汪天隐若不负心,一个进士隐中,前程远大,何至苦死?岂非自作之孽,因题曰:自作孽。行善从来不吃亏,吃亏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