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齐声再上西峰了。他这次搭头班车没经过县城,也没在过路站草坪下车,而是径直坐到小花溪下的车。
按照周队长所说的路线,钟齐声沿着山路奔向康兴镇。这里景色果然同他上次所见的迥然不同,四周山岭迤通,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流泉飞溅,他不觉心旷神怡。沿途上,还有一些扛土铳的猎户、背着竹篓的药农和挑夫,拖运木材的拖拉机不时“突突”而过。
中午时分,肖钟齐声到达康兴镇。
康兴镇虽不复千百年前面貌,但某些房屋还遗留有旧时的痕迹,如马头墙,以及镶嵌在屋檐和八字墙等处的砖雕。钟齐声发现,如今除镇上少数的镇民外,更多的是外省或邻县云集而来的搞副业者。因为附近的一些乡镇准备联合在这一带开发矿产,已在镇街上挂出开发公司的招牌。在镇东头还搭盖有许多土房和芦席棚,一些为躲避计划生育的农民,携儿带女躲避到了这闭塞的地方,暂时安家谋生。这样一来,康兴镇人口庞杂,人丁陡然兴旺起来。
康兴镇也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钟齐声在镇街上溜达,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也没有谁注意他这个化了装的警察。钟齐声不愿久逗留,吃了顿便饭,戴上草帽,又匆匆地上路了。
走出康兴镇几里路后,景色逐渐萧条起来,沿途所见的猎户和背篓的药农也少了。正如周队长介绍的那样,四周远或近的山岭上,疏散着一些像土炼铁炉一样的废墟,矿渣和炉渣堆积如山,隐隐呈现在山坡两侧。另有些废弃的露天采矿山,及山脊坍塌、掩入荒草丛中呈“∧”型的歪斜巷遭口。钟齐声心想,这些有的大概是1958年大办钢铁的“产物”,另一些年代久远的是古铜矿遗址和古冶炼场地了。
正是午后时分,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钟齐声刚拐过一座小山包,忽见两个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抱头求饶的矮小山民,用皮带在轮番狠抽,还有一个汉子叉着腰在凶狠骂道,“妈的,你不想找死……干吗违抗我们的禁令,到周围那些古巷道挖什么?”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不然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唉哟,你们别打,别打……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那三个汉子越打越凶,钟齐声顿时怒火中烧,几个箭步冲过去,对挥舞皮带的汉子飞起一脚,这家伙猝不及防,被钟齐声踢了个狗吃屎。没等另一个汉子惊呼出声,钟齐声揪住了他的头发,抡拳朝他的腰部猛揍了几下,然后抓起他使劲朝一块岩石掼去。
钟齐声这一突然而迅猛的袭击,使为首的那家伙吓懵了。惊慌失措之中,一边畏缩朝后退,一边从腰间拔出短土铳。钟齐声比他的动作更快,早已掏出枪,“别动,举起手来!”
那家伙面孔一阵抽搐,随即狂喊了声:“不好啦,快逃……警察抓我们来了!”抱头鼠窜似的逃走了。
两个挨揍的也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朝前面的树丛逃去。
钟齐声收起枪,搀扶起被打的山民,只见他鼻青脸肿,脸上沾满了污血。这山民十分感激钟齐声救了他,道出挨打的缘由:他家就住在康兴镇,几天以前,镇上突然来了两个人,私下向镇民收购古铜器之类的东西,而且愿出很高的价钱。在这两人的怂恿下,镇上一些人动心了,有的甚至带上洋镐钢钎等工具,跑到古矿址乱挖。没想到,前天县城地蛇帮的人来干涉了,并把这块地方划为“禁区”。
“刚才打你的那三个家伙,是地蛇帮的人吗?”
山民点下头,呻吟了几声,接着又告诉钟齐声,“昨天下午,县城警察来了十多个,都带着枪……”
“县里警察来这地方干什么?”
“听说是县警察的囚车被劫持了,有一名要犯逃走……后来有人打电话报案,说是地蛇帮的人干的。所以,县警察一直追到康兴镇来,并将镇里镇外都搜查了,最后抓走了几个地蛇帮的人。”
钟齐声听着皱起眉,怪不得他今天到康兴镇这般风平浪静,原来这里面有如此变动,但不知县里警方的囚车被劫持是个什么样的要犯逃走,莫非是陶宜元……
肖龙继续上路时,从另条岔道上走出一位老者和一女子。那老者不时扬起手杖,朝四周有古铜矿遗址的山峦指指点点。女子背着勘查包,边走边专心听着老者的讲话。
钟齐声脸上显出惊喜,“韩教授!”
韩教授惊愕中认出钟齐声,马上高兴道;“是钟警官呵,你怎么来啦?”
钟齐声瞥了眼睛表情变得紧张的苏晓丹,“我昨天听马东明说,你巴赴西峰汇花谷考察……哎,韩老,你们不是前天中午离开南城的吗,今天咋只走到这地方?”
韩教授露出笑容,瞧了瞧低首的苏晓丹,才道出其中缘故。原来昨天韩教授和苏晓丹坐长途客车,同钟齐声走的路线一样,没经过县城,而是直抵小花溪,因天色晚了,便在小花溪找了家旅社住下。晚上八点左右时,突然有两个陌生汉子闯进房间,并拿出几件古铜器,韩董教授鉴识……
钟齐声想起刚才山民所谈的情况,几天以前有两个家伙在康兴镇收购古铜器,不禁连声打断问道:“那两个人有多大年纪,怎样的长相?”
“大概三十多岁,一个蓄着像女人一样的包菜头,另一个额头有块很深的伤疤。”苏晓丹代替韩教授答道。
“是黄头菜和郑疤子。”钟齐声的心像毒蝎蛰了一下,顿时怒火燃胸,这两个与百万现钞案有重大嫌疑的越狱逃窜犯,果然不出他所料,藏匿在西峰一带,参与了复仇会盗掘古铜矿遗址的罪恶活动。
钟齐声神色严峻起来,郑重问道:“韩教授,你们今天耽搁在这里,一定是前晚那两个人透露,说这一带有古铜矿遗址和古冶炼场地。你们昨天进了山后,先到康兴镇附近有古铜矿遗址的……”
“不错,有关古铜矿遗址的事情,确实是前晚那两人提供的。”韩教授十分兴奋,环顾了下周围肃穆的山岭,提高嗓门道,“钟警官,你知道吗?那几处坍塌的古铜矿遗址,有可能开采于西周,因为矿井使用的是‘间接式榫按方框支架。”
韩教授兴致勃勃,钟齐声心里却叹了口气,这位和善的长者,做梦都不会想到前晚“拜见”他的是两条穷凶极恶的狼呢。有意透露古铜矿遗址的情况,一定是想利用韩教授的渊博学识,找到他们设法盗掘的某种梦寐以求的东西。
趁继续上路之机,钟齐声接过苏晓丹背的勘查包,有意问道:“韩教授,你所考察的那几处古铜矿遗址,很重要吗?”
“可以说是景激动人心的发现。”韩教授兴趣盎然,扬了扬拐杖道,“中国创造的青铜文化,举世瞩目。像商代后期制造的司毋戊大方鼎,是现在世界上发现的最大的青铜器。东汉的青铜奔马,商周的铜鼎、铜壶,还有1978年随县出土的整套65件青铜编钟和精美的尊盘等等,都是我国青铜冶铸技术的典型代表作。但国内外有些人胡说什么,世界最早的青铜文化不在中国。西峰古铜矿遗址的新发现,再次雄辩地证明,世界青铜文化的源头就在我们中国。”
“不仅如此,它还将我国开采和冶炼铜的历史推到了三千多年前,比70年代世界发现的最早的铜冶遗址——法国里昂1828年遗址,要早两千多年。”韩教授神采飞扬,十分激动道,“这样一来,将要解开许多珍稀之宝的‘身世’。例如,汉代的龙凤钱究竟产于何地,至关国宝的青铜兽,除了国家博物馆收藏的那尊雌性麒麟……”
钟齐声入神地听着,渐渐地,眼前仿佛出现三千多年前西峰采冶业的宏大图景,矿井密布,炼炉林立.锤声叮当不断,号声不绝,铜水滚滚,炉火柴烟漫山遍野“韩教授。”钟齐声从遐想中清醒过来,郑重地道,“不知马东明对你谈过没有?市地质研究所魏总的书房,挂有两幅赝品画,一幅是古冶炼业图,另一幅是《兽神图》,上面绘有十二只怪兽……我原以为是一种图腾的象征。”
“马警官没对我谈过此事。”韩教授瞥了眼苏晓丹,对皱起眉的钟齐声兴奋道,“刚才晓丹也对我谈过这两幅赝品画。钟警官,这两幅画所表现的内容,不是什么图腾,而是真实地再现了前汉时期西峰的冶炼业情况,当时所铸的皇宫贡品青铜兽,不止是一雌一雄,极可能是十二尊……”
钟齐声和韩教授说说走走.走走停停,并不感到怎么疲劳。
跟在韩教授身后的苏晓丹,随着渐渐接近汇花谷,一直忐忑不安的表情似乎又露出某种兴奋。钟齐声不由提高警惕,姓宋的带阿黄专程到南城找她,说明她与姓宋的是一伙的,这次又主动带韩教授来西峰考察一定怀有什么图谋。
第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