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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魯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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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勺之戰,曹劌問所以戰于莊公。公曰:“餘不愛衣食于民,不愛牲玉于神。”對曰:“夫惠本而後民歸之志,民和而後神降之福。若布德于民而平均其政事,君子務治而小人務力;動不違時,財不過用;財用不匱,莫不能使共祀。數以用民無不聽,求福無不豐。今將惠以小賜,祀以獨恭。小賜不咸,獨恭不優。不咸,民不歸也;不優,神弗福也。將何以戰?夫民求不匱于財,而神求優裕于享者也。故不可以不本。”公曰:“餘聽獄雖不能察,必以情斷之。”對曰:“是則可矣。知夫茍中心圖民,智雖弗及,必將至焉。”(《魯語上》P.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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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公如齊觀社。曹劌諫曰:“不可。夫禮,所以正民也。是故先王制諸侯,使五年四王、一相朝。終則講于會,以正班爵之義,帥長幼之序,訓上下之則,制財用之節,其間無由荒怠。夫齊棄太公之法而觀民于社,君為是舉而往之,非故業也,何以訓民?土發而社,助時也。收捃而蒸,納要也。今齊社而往觀旅,非先王之訓也。天子祀上帝,諸侯會之受命焉。諸侯祀先王、先公,卿大夫佐之受事焉。臣不聞諸侯相會祀也,祀又不法。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嗣何觀?”公不聽,遂如齊。(《魯語上》P.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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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公丹桓宮之楹,而刻其桷。匠師慶言于公曰:“臣聞聖王公之先封者,遺後之人法,使無陷于惡。其為後世昭前之令聞也,使長監于世,故能攝固不解以久。今先君儉而君侈,令德替矣。”公曰:“吾屬欲美之。”對曰:“無益于君,而替前之令德,臣故曰庶可已矣。”公弗聽。(《魯語上》P.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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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姜至,公使大夫、宗婦覿用幣。宗人夏父展曰:“非故也。”公曰:“君作故。”對曰:“君作而順則故之,逆則亦書其逆也。臣從有司,懼逆之書于後也,故不敢不告。夫婦贄不過棗、栗,以告虔也。男則玉、帛、禽、鳥,以章物也。今婦執幣,是男女無別也。男女之別,國之大節也,不可無也。”公弗聽。(《魯語上》P.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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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饑,臧文仲言于莊公曰:“夫為四鄰之援,結諸侯之信,重之以婚姻,申之以盟誓,固國之艱急是為。鑄名器,藏寶財,固民之殄病是待。今國病矣,君盍以名器請糴于齊?”公曰:“誰使?”對曰:“國有饑饉,卿出告糴,古之制也。辰也備卿,辰請如齊。”公使往。(《魯語上》P.157)
  從者曰:“君不命吾子,吾子請之,其為選事乎?”文仲曰:“賢者急病而讓夷,居官者當事不避難,在位者恤民之患,是以國家無違。今我不如齊,非急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魯語上》P.158)
  文仲以鬯圭與玉如齊告糴,曰:“天災流行,戾于弊邑,饑饉薦降,民羸幾卒,大懼乏周公、太公之命祀,職貢業事之不共而獲戾。不腆先君之幣器,敢告滯積,以紓執事,以救弊邑,使能共職。豈唯寡君與二三臣實受君賜,其周公、太公及百辟神祗實永饗而賴之!”齊人歸其玉而予之糴。(《魯語上》P.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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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孝公來伐魯,臧文仲欲以辭告,病焉,問于展禽。對曰。「獲聞之,處大教小,處小事大,所以御亂也,不聞以辭。若為小而祟,以怒大國,使加己亂,亂在前矣,辭其何益?”文仲曰:“國急矣!百物唯其可者,將無不趨也。愿以子之辭行賂焉。其可賂乎?”(《魯語上》P.159)
  展禽使乙喜以膏沐犒師,曰:“寡君不佞,不能事疆埸之司,使君盛怒,以暴露于弊邑之野,敢犒輿師。”齊侯見使者曰:“魯國恐乎?”對曰:“小人恐矣,君子則否。”公曰:“室如懸磬,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怒?”對曰:“恃二先君之所職業。昔者成王命我先君周公及齊先君太公曰:『女股肱周室,以夾輔先王。賜女土地,質之以犧牲,世世子孫無相害也。』君今來討弊邑之罪,其亦使聽從而釋之,必不泯其社稷;豈其貪壤地,而棄先王之命?其何以鎮撫諸侯?恃此以不恐。”齊侯乃許為平而還。(《魯語上》P.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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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之會,晉人執衛成公歸之于周,使醫鴆之,不死,醫亦不誅。(《魯語上》P.161)
  臧文仲言于僖公曰:“夫衛君紿無罪矣。刑五而已,無有隱者,隱乃諱也。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鉆笮,薄刑用鞭撲,以威民也。故大者陳之原野,小者致之市朝,五刑三次,是無隱也。今晉人鴆衛侯不死,亦不討其使者,諱而惡殺之也。有諸侯之請,必免之。臣聞之:班相恤也,故能有親。夫諸侯之患,諸侯恤之,所以訓民也。君盍請衛君以示親于諸侯,且以動晉?夫晉新得諸侯,與亦曰:『魯不棄其親,其亦不可以惡。』”公說,行玉二十瑴,乃免衛侯。(《魯語上》P.162)
  自是晉聘于魯,加于諸侯一等,爵同,厚其好貨。衛侯聞其臧文仲之為也,使納賂焉。辭曰:“外臣之言不越境,不敢及君。”(《魯語上》P.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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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文公解曹地以分諸侯。僖公使臧文仲往,宿于重館,重館人告曰:“晉始伯而欲固諸侯,故解有罪之地以分諸侯。諸侯莫不望分而欲親晉,皆將爭先;晉不以固班,亦必親先者,吾子不可以不速行。魯之班長而又先,諸侯其誰望之?若少安,恐無及也。”從之,獲地于諸侯為多。反,既復命,為之請曰:“地之多也,重館人之力也。臣聞之曰:『善有章,雖賤賞也;惡有釁,雖貴罰也。』今一言而辟境,其章大矣,請賞之。”乃出而爵之。(《魯語上》P.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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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鳥曰「爰居”,止于路東門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國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孫之為政也!夫祀,國之大節也;而節,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為國典。今無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魯語上》P.165)
  「夫聖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肆患則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穀百蔬;夏之興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後土,能平九土,故祀以為社。黃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修之。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鯀障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鯀之功,契為司徒而民輯,冥勤其官而水死,湯以寬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穀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穢。故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夏後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鯀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帥顓頊者也,有虞氏報焉;杼,能帥禹者也,夏後氏報焉;上甲微,能帥契者也,商人報焉;高圉、大王,能帥稷者也,周人報焉。凡禘、郊、祖宗、報,此五者國之典祀也。(《魯語上》P.166)
  「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為明質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禁九州名山川澤,所以出財用也。非是不在祀典。(《魯語上》P.170)
  「今海鳥至,己不知而祀之,以為國典,難以為仁且智矣。夫仁者講功,而智者處物。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能問,非智也。今茲海其有災乎?夫廣川之鳥獸,恒知避其災也。”(《魯語上》P.170)
  是歲也,海多大風,冬暖。文仲聞柳下季之言,曰:“信吾過也,季之之言不可不法也。”使書以為三策。(《魯語上》P.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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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公欲弛孟文子之宅,使謂之曰:“吾欲利子于外之寬者。”對曰:“夫位,政之建也;署,位之表也;車服,表之章也;宅,章之次也;祿,次之食也。君議五者以建政,為不易之故也。今有司來命易臣之署與其車服,而曰:『將易而次,為寬利也。』夫署,所以朝夕虔君命也。臣立先臣之署,服其車服,為利故而易其次,是辱君命也。不敢聞命。若罪也,則請納祿與車服而違署,唯里人所命次。”公弗取。臧文仲聞之曰:“孟孫善守矣,其可以蓋穆伯而守其後于魯乎!”(《魯語上》P.171)
  公欲弛郈敬子之宅,亦如之。對曰:“先臣惠伯以命于司里,嘗、禘、蒸、享之所致君胙者有數矣。出入受事之幣以致君命者,亦有數矣。今命臣更次于外,為有司之以班命事也,無乃違乎!請從司徒以班徙次。”公亦不取。(《魯語上》P.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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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父弗忌為宗,蒸將躋僖公。宗有司曰:“非昭穆也。”曰:“我為宗伯,明者為昭,其次為穆,何常之有!”有司曰:“夫宗廟之有昭穆也,以次世之長幼,而等胄之親疏也。夫祀,昭孝也。各致齊敬于其皇祖,昭孝之至也。故工、史書世,宗、祝書昭穆,猶恐其逾也。今將先明而後祖,自玄王以及主癸莫如湯,自稷以及王季莫如文、武,商、周之蒸也,未嘗躋湯與文、武,為不逾也。魯未若商、周而改其常,無乃不可乎?”弗聽,遂躋之。(《魯語上》P.173)
  展禽曰:“夏父弗忌必有殃。夫宗有司之言順矣,僖又未有明焉。犯順不祥,以逆訓民亦不祥,易神之班亦不祥,不明而躋之亦不祥,犯鬼道二,犯人道二,能無殃乎?”曰:“未可知也。若血氣強固,將壽寵得沒,雖壽而沒,不為無殃。”既其葬也,焚,煙徹于上。(《魯語上》P.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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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莒天子仆弒級公,以其寶來奔。宣公使仆人以書命季文子曰:“夫莒太子不憚以吾故殺其君,而以其寶來,其愛我甚矣。為我予之邑。今日必授,無逆命矣。”里革遇之,而更其書曰:“夫莒太子殺其君而竊其寶來,不識窮固又求自邇,為我流之于夷。今日必通,無逆命矣”明日,有司復命,公詰之。仆人以里革對。公執之,曰:“違君命者,女亦聞之乎?”對曰:“臣以死奮筆,奚啻其聞之也!臣聞曰:『毀則者為賊,掩賊者為藏,竊寶者為宄,用宄之財者為奸』,使君為藏奸者,不可不去也。臣違君命者,亦不可不殺也。”公曰:“寡人實貪,非子之罪。”乃舍之。(《魯語上》P.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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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公夏濫于泗淵,里革斷其罟而棄之,曰:“古者大寒降,土蟄發,水虞于是乎講罛罶,取名魚,登川禽,而嘗之寢廟,行諸國,助宣氣也。鳥獸孕,水蟲成,水虞于是禁罝羅,矠魚鱉以為夏犒,助生阜也。鳥獸成,水窗口遠,水虞使用禁罝罜羅,設阱鄂,以實廟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蘗,澤不伐夭,魚禁鯤鮞,獸長麋麌,鳥翼鷇卵,蟲舍蚔喙,蕃庶物也,古之訓也。今魚方別孕,不教魚長,又行網罟,貪無藝也。”(《魯語上》P.178)
  公聞之,曰:“吾過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無忘諗。”師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於側之不忘也。”(《魯語上》P.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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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叔聲伯如晉謝季文子,郤犫欲予之邑,弗受也。歸,鮑國謂之曰:“子何辭苦成叔之邑,欲信讓耶,抑知其不可乎?”對曰:“吾聞之,不厚其棟,不能任重。重莫如國,棟莫如德。夫苦成叔家欲任兩國而無大德,其不存也,亡無日矣。譬之如疾,餘恐易焉。苦成氏有三亡:少德而多寵,位下而欲上政,無大功而欲大祿,皆怨府也。其君驕而多私,勝敵而歸,必立新家。立新家,不因民不能去舊;因民,非多怨民無所始。為怨三府,可謂多矣。其身之不能定,焉能予人之邑!”鮑國曰:“我信不若子,若鮑氏有釁,吾不圖矣。今子圖遠以讓邑,必常立矣。”(《魯語上》P.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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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人殺厲公,邊人以告,成公在朝。公曰:“臣殺其君,誰之過也?”大夫莫對,里革曰:“君之過也。夫君人者,其威大矣。失威而至于殺,其過多矣。且夫君也者,將牧民而正其邪者也,若君縱私回而棄民事,民旁有慝無由省之,益邪多矣。若以邪臨民,陷而不振,用善不肯專,則不能使,至于殄滅而莫之恤也,將安用之?桀奔男巢,紂踣于京,厲流于彘,幽每于戲,皆是術也。夫君也者,民之川澤也。行而從之,美惡皆君之由,民何能為焉。”(《魯語上》P.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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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文子相宣、成,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仲孫它諫曰:“子為魯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人其以子為愛,且不華國乎!”文子曰:“吾亦愿之。然吾觀國人,其父兄之食粗而衣惡者猶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粗衣惡,而我美妾與馬,無乃非相人者乎!且吾聞以德榮為國華,不聞以妾與馬。”(《魯語上》P.183)
  文子以告孟獻子,獻子囚之七日。自是子服之妾衣不過七升之布,馬餼不過稂莠。文子聞之曰:“過而能改者,民之上也。”使為上大夫。(《P.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