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流芳中了榜眼,白安福、宋成恩中了进士,用了侍卫,欲代锦纶行机房中人出气。因胡惠乾打死牛化蛟、雷大鹏、吕英布三人,以后虽有冯道德由武当山来报仇,怎奈五枚道姑与至善禅师交情最厚,且见方世玉兄弟与他母亲皆是心爱之人,故胡惠乾虽被冯道德踢伤右手,他却用了仙丹神药将他医好,复又与冯道德讲情,认赔牛、雷、吕三家恤银数万两。冯道德知五枚本事厉害,只得依允和事,然后各人回山。其时胡惠乾就该改邪归正,不必惹祸招非。奈他见五枚与冯道德俱走,广东一省无人敢与他争衡,就任意的打降斗殴,专与机房中人作对,那些被打的人,皆知道他的厉害,个个不敢回手,忍气吞声,已非一日。
后来白安福万分气忿,说:“我等皆是皇家子民,谁能让谁?他既明狠,我就暗地狠。”便发愤请了几个教师,皆精通武艺的好手,每日在公所里习学武艺。学了一年上下,居然武艺精通。却好那年乡试之期,他就行中各店请来说:“胡惠乾如此作恶,我们本业中名声都被他丧尽。同他用武,又打不过他,除非用国法来治他。无如我们又是平民百姓,不能与朝廷官员来往,想来想去,只有学武可以报他的仇,可以上进。倘能博得一两步功名,即可与官府来往。我所以苦心耐劳,学了这一年武艺,虽不能定取头名,也还可以将就应考,但非纳捐武监,不能下场。是以将诸位同业请来,说明在先,非是我浪费公中款项,却是为大众起见,在公款中拨些银两,为小生捐纳一个武监生,以便今年下场乡试。”那锦纶行众人皆齐声说道:“难得白先生如此立志,莫说用这几两银子,就是多用一千八百,能值几何?即如牛化蛟、吕英布,以及冯道德三人,请他们前来,先是三千一人,已是六千,后来到武当山,又是六千,一共一万二千银子。连来往盘川,酒席酬应,加之棺木等费,计共足有二万多银子,仍是落在水里,气也不得出,仇也不得报,到今日仍然被胡惠乾这狗娘养的撒野。
今日你老人家如此,正是我们同业中福气。你老人家预备几时动身,我们大众好来送行。”当时众口同声皆如此说。随即到捐输局,代白安福缴了捐项,取回实收。过了两日,白安福择了日期,就由公所内搬出,教场一带就近地方居住。每日与宋成恩等跑马射箭,刻苦用功。恰好这年就中了武举,次年进京会试,又中了进士,用了侍卫。适值陈景升、李名流、张正元、何文炳等人中了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白安福就在京中约他三人,将机房中吃亏的话,说了一遍。他三人也晓得这段事故,大家就联名请假,奏明回籍,在锦纶行建醮超度亡魂。陈宏谋与刘墉二位大臣问明缘故,准其回籍行事,并颁发文书与两广总督,请他札饬司、道各地方官,认真调查保护,不准胡惠乾再行恃强蛮横。白安福得了这件公事,自然欢喜非常,与陈景升等人约定日期,仍然回省。到了省中,那些机房中人俱来贺喜,个个说我们本业中,也出了一个能人,居然奉旨代亡魂建醮。加之白安福又将陈、刘两位大臣行文督抚、札饬司道地方官查察的话告知众人,细说道:“这番不怕胡惠乾再怎样行凶,有了地方官前来弹压,他不能不畏王法。”就嘱令众人赶速起造神坛,挂灯结彩。一班人听见这话,个个高兴,皆道这一次总要出气了。
那知胡惠乾却仍在西禅寺武馆内教传徒弟,听说白安福由京内回来,大为热闹,公所内搭台起造,挂灯结彩,预备超度亡魂。他就大怒起来说:“白安福以为中了武进士,用了侍卫,就回乡如此热闹,眼中无人,不怕我去争斗。想必他有意与我为仇,我偏要与他斗气。”次日,就带了一班狐群狗党的徒弟,到了锦纶行公所里面。却值众人甚为高兴,自在哪里铺陈一切,就上去打了个七零八落。随后高声喊道:“你们这班贱货,一两月不来寻找你们,就忘了你胡祖宗的厉害。现在白安福那囚囊的由京回来,不过中了武进士,就想在太岁头上动土,要想建醮,也不来祖宗面前讨讨饶,就敢妄作妄为的。今日祖宗前来送个信与他:他若一定要建醮,只要他保得这广东城内三年之内太平无事,没有死人失火的事,故祖宗就高抬贵手,让他一个初犯。不然再不怕是什么侍卫,只要在家乡父母之邦,也不能以官势欺人。听他怎样起造,祖宗总要拆他。”当时就将公所内物件打得干干净净。那些人皆知道他的手段厉害,谁敢吃他的眼前亏,皆说:“是了,是了。现在我们白董事不在此地,等他回来,我们将你这话告诉他便了。”
胡惠乾说了这一番话,带着徒弟,仍然回到西禅寺。哪里三德和尚听见胡惠乾今日又出去与机房中人作对,他就上前劝道:“古人有言:话不可说尽,恶不可作尽。你已将牛化蛟师弟兄三人打死,也算报得杀父之仇,雪了自己之恨。后来遇见机房人就打就斗,死在你手下也不知其数。他们已是怕极你了,现在谁还敢与你争斗?此刻白安福超度亡魂,是他们不能代同业报仇,又不能令死者含冤地下,故此做这道场,与众人超度阴灵。这也是不得而已之苦衷,你就随他便了。当真把人家闹急了,莫说我们少林支派拳法精通,可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设若再来一个如冯道德师叔那样本领,难道仍有五枚师伯前来救你?人总要放宽一着才好,所以气不可使尽,话不可说尽。我劝你从此算了罢。”胡惠乾听了三德和尚这番话,也觉有理,心中也不想再去寻斗。
那知白安福被公所里的人跑到他面前,就将胡惠乾在公所内拆毁神台、打坏灯彩,以及保广东全省不准死人失火的话,全行告知白安福,说道:“从前我们皆是平民百姓,被他欺负,无人给我们出气。现在你老人家已做了官,且这事本奉旨办的,若再不在此时做个出人头的事,将这狗头如法究办,下次格外撒野了。”白安福本来要在同行众人面前要个脸,偏生胡惠乾又与他作对,加之众人你言我语,当时满脸急得通红,说道:“我若不将这狗头究办,不但难见众人之面,我这武进士也是白中了!”随即取了名帖,叫人将陈景升、李名流及何、张二人一齐请来。
不一时众人已到,白安福已气哼哼的,将胡惠乾又来拆毁打斗的话说了一遍,道:“我在京时就怕这厮不肯干休,特地请你们大众看家乡之谊,为地方除害,连名具奏,奉旨回籍,建醮超度亡魂。今日还未开建道场,已先被他得了个先着,全不把我们摆在眼内,若再不以王法处治,那更不得了。故特将众位请来,以便做个禀稿,令人誊好,明日我与大众一同去谒见督抚,将这话请他札饬司道府县,派人前来弹压。应该陈、刘二位军机大臣的公事已到本省了。”陈景升也气忿不过,一齐答应道:“我等明日定与白兄前去。地方上有这样凶徒,这还了得!若不早为除灭,随后还要酿成大患。至禀稿我们就在此议论好了,请人代写,免得再为转折。”白安福见众人已允,甚是欢喜,随叫人摆了酒席,请四个翰林饮酒。那些机房中人听见白董事与陈景升等人议论,一个个皆感激不尽,说:“能四位如此出力,我辈机房中人,皆要朝夕颂祷了。”陈景升又谦逊一番,说:“皆为地方上起见,何必如此谦厚?”说着,入席饮酒。文武翰林、进士在席内斟酌了一会,散席之后,就请陈景升主稿,落稿以后,递与众人观看。众人取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翰林院庶吉士陈景升、武进士二等侍卫白安福等,为恶霸不法,扰害地方,叩求捕获究罪,以伸国法,而安闾阎事:窃职等于上年见锦纶行机房公所有牛化蛟等人,被恶霸胡惠乾恃强争斗,当场打死三人,后又将机匠打死一二十口,纠众械杀,通省皆知。只因各尸属畏其凶横,忍气吞声,自具棺木收殓,不敢报官追缉。职等见其沉冤不白,故于今岁进京时,面禀陈、刘二位军机大臣,缮呈奏牍,申奏朝廷,乞于回粤时,在机房公所建醮超度亡魂。此不过为死者超生,并不敢向生者出气,当蒙陈、刘二位大臣批准代奏,并着在原籍建醮,仍一面移文知本省督抚,札饬司道府县,派差弹压等。因职等遵于回籍在公所设坛建醮,乃于昨日始将神坛筑完。该恶霸胆敢目无法纪,复行纠众,拥入公所,打伤机匠多人,所有陈设器具,毁拆一空。似此不法,较强盗打劫为害尤甚。视人命如儿戏,视国法如弁髦,若不据情缕陈,特酿成大患,火势燎原,不可向迩,为害匪浅。叩求大帅俯念民害,札饬所属,严拿正法,以清闾阎,而伸国法,实为公便。上禀。
众人看罢,说道:“究竟陈兄是翰林出身,笔墨与人不同。此禀不但缕晰分明,且面面俱到。将国法民害,以及原被告实情劣迹,皆陈明纸上。大约这禀进去,任你甚人,总要准情照办的。”众人谈了一会,便请人誊写,以便明日同去面递。哪知早被胡惠乾晓得,闹出一件大祸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5章白安福设坛思建醮 胡惠乾恃恶又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