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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杏花楼奸党遭诛 海边关良臣保驾

  诗曰:
  为官岂可性贪赃,纵子胡行更不良。
  此日满门皆斩首,至今留下恶名扬。
  话说圣天子正与周日青干儿在此杏花楼上开怀畅饮,忽见楼下拥上一班如狼似虎之人,为首一人蛇头鼠眼,形如枯槁,声如破锣,身穿熟罗长衫,外罩局缎马褂,足蹬绣履,口出不逊之言。酒保跪在他眼前叩头不住,口称公子,知是叶绍红之子叶庆昌。听了他一片胡言,不觉呼呼冷笑,随说道:“你老爷姓高,名天赐;这位是我干儿,姓周,名日青。偶游此楼,不觉高兴,就吃了你备下酒菜,你又怎么样?你若是知的,走上来叩个头赔了罪,快快把这狐群狗党退了下去,既不扫了老爷们的兴,我自然用完了多赏几两银子。倘若牙崩半个不字,管教你这班畜生,一个个死在目前,若走了一个,也不算老爷的利害!”
  随即有几个家人飞奔下楼,回府报信。各教头见在楼上不便动手,随即一齐退了下来,把杏花楼前后门户重重围住,恐怕这人走脱。当下圣天子招呼了周日青,从楼上打下来,一层层都是桌椅,将去路拦住。拨一层,又是一层,已有三分倦意。打到门口,又早有各打手及教头截住去路。圣天子在楼内拾了一对双刀,周日青也拾了一双铁尺,尽力往外打来,势如猛虎,勇不可挡。无奈人多,虽已打死数十人,仍然拼命拦着,死也不肯退去。这且按下不表。
  再说海边关提督叶绍红,正在衙内与各姬妾作乐,忽见有两个家人飞跑回来,跪在地下哭叫道:“不好了!公子在杏花楼,被两人从三层楼上提了起来,抛在假山太湖石上,死得脑浆流出,骨如粉碎。”叶绍红一闻此言,登时大叫一声,魂飞魄散,气死交椅之上。左右侍妾慌忙用姜汤救了,半时之久,方才渐渐醒来,放声哭叫:“孩儿死得好苦呀!”随即喝问家人:“因甚事情与这两个争斗起来?”家人就把上项事情详细禀知:“现在各打手已经被他伤了数十人,还拼命围着,与他死战,不肯放他走脱。我等众人,一面守着公子尸首,飞跑前来报知老爷,只求快些点兵去,协同各人捉他回来,以报公子之仇要紧。如若迟延,定然被他走脱了。”说完,只管在地上叩头。
  叶绍红听了,只气得无明火高三千丈,七窃内生烟。即刻拔下令箭,亲自点齐了兵,提标部下五营四哨,马步兵丁,飞风前往杏花楼来:“不论诸色人等,有能当场捉获其人者,重重有赏。”一面出令,一边飞马前来,早望见杏花楼前一派喊杀之声。登高一望,只见家将们被这两人打得抵挡不住,看看要出重围。当下叶绍红喝令马步大小众士,一齐协力上前。见他如此勇猛,难以就擒,暗暗着部下各人,远远将长绳及板凳绊他脚下。且说圣天子正在如狼似虎追杀各打手,忽见兵丁越杀越多,就知接应的来了。心中一想,招呼日青:“打出去罢!”只见许多长绳板凳乱绊将来,日青早被绊倒在地。急忙上前救时,自己也被绊跌,心中一急。此乃万民之主,有百神护佑,泥丸宫真龙出现。只见金光万道,雾爪云鳞上冲霄汉,直达灵霄宝殿。这日玉帝升殿,查检下界善恶。查到海边关提督叶绍红,前生本属灵猴修炼千年,合入地仙之队,因与太行山八百年硕鼠有父子尘缘,故令先后转胎下世,望他身到朝堂,为国效忠,爱民惜福。不料他二人投入官家,前言悉背,凌虐子民,无恶不作。所犯诸大过,早经虚空过往神日夜伺察,络续奏闻。是日玉帝查恶之余,拍案大怒,忽据守殿仙官跪称“当今天子被叶绊倒,亟须速护”,并云“奸臣叶氏父子恶贯满盈,应早收灭”等语,为饬南天门黄灵官钦旨,传饬该处城隍土地诸神分头遮护。
  你道城隍是谁?原来曾做太仓州属嘉定县之陆稼书大老爷,归真之后,上帝以其生前正直,即饬赴该处城隍之任。到任以来,迄将一载,深恨叶氏父子行为,而不忍即行示罚者,犹冀其父子改过自新,以消前愆。今闻煌煌天语,即传同当方土地,带同文武各官、神兵二十名,竟奔杏花楼而来。只见叶绍红正在指挥狗党狐群,城隍大怒,即举手向叶心中一指。却说叶绍红正见了打死儿子的仇人,眼中火出之际,忽觉心中大痛,大叫一声,满地乱滚。那时这手下狐群狗党见此光景,早将绊天子的绳丢了,赶拢问慰。只见叶绍红口吐鲜血,面色渐白,大叫数声,呕血斗余,一命呜呼,恍如路毙。众人只得设法用软轿抬回署中,所有中军等官与诸将士不明其故,互相惊异,一时轰动了合城人民,齐来观看探问。有谓气极而死者,有谓受阴谴而亡者;内有学问深者,谓该父子同日死于非命,以其平日作为,按之定受阴谴,此系恶报。于是皆知天谴,大快人心,一霎时纷纷走散。
  却说圣天子绊倒在地,翻身起立,忽见众兵丁交头接耳,丢了绊绳,纷纷走散,不来对敌。忙将干儿子扶起,顺手在地拾得短刀两把,日青亦拾得铁棍一条,正欲开步动手,往外打出,忽见人渐散去,传说叶提督呕血而亡,实深骇异。暗想此等恶人,即不遭天谴,定干国法,今虽身死,必使戮尸之律,方快天下人心。正在与日青闲论,一面说话,提刀而行。遥见客店中掌柜之严灵跑来,走得满头臭汗,气吁吁的说道:“因有人传说客官在此与园主打架,恐有吃亏之处,故此奔来探听。”
  天子一见严灵,心中大喜,说道:“来得甚好。”即与日青、严灵转入杏花楼账房内,随手抽取花笺一张,信笔写成一信,封好了口。正欲与严灵说话,忽闻日青道:“孩儿想,今叶奸臣虽心痛自毙,然此是朝廷大官,今日之后,定有奸党为伊报复,拦阻我们不能脱身,请干爹早定妙策。”天子道:“吾儿放心,管教除尽此害。只要烦严灵速将此信连夜送入京城,就有天大罪名,都可消了,事不宜迟。”即唤严灵来前,附耳低言:“速将此信送入京城大学士刘墉府中,说有圣旨,他自然会接你进去。你把目前情形说知,叫他快来,他自有法儿。你不用害怕,胆大且前,不可泄漏,误我大事。”严灵、日青至此始知就是圣驾。严灵连忙跪下,口称“死罪”。圣天子嘱他不要声扬,立刻前去为妙。当下二人就知是当今天子,不觉当时且惊且喜,十分放心。
  那日,刘墉正在府中静坐,忽见守府家人报说外面来了一人,说有机密圣旨,不觉大惊,即将严灵请进,排开香案,叩头跪读。诏曰:
  朕游历江南,驾至海边关庆珍酒馆内杏花楼饮酒。因该关提督叶绍红之子叶庆昌欺朕,被朕打死;其父提兵赶来,虽受天谴,当场呕血而亡,但查得平时作为,实堪痛恨。望刘卿见旨,即命九门提督颜汝霖提兵前来,除将该叶氏父子戮尸外,并着满门抄斩,以伸国法。速速。此谕。
  刘墉读毕,大惊失色。匆忙拜见九门提督,将圣旨与他看了,随即点齐十八名侍卫、御林军三千,飞风般竟到海边关来叩见天子。随即密传口诏,着颜汝霖将叶绍红父子戮尸,全家拿下,满门斩首。行刑之际,合关军民无不称快。又谕:“所遗海边提督篆务,即着山西提督军门姚文陛署理。钦此。”并着查抄叶绍红家产之后:“颜卿家即可带同侍卫等回京复命。”说完,赏了周洪、严灵,即着回寓将行李送来,即与大将军分手,带着日青,直望江南海青县进发。
  一路上天气晴和,山青海碧,鸟语花香。各村户中,鸡犬不惊,人民乐业,太平景象,十分开怀。晚行夜宿,漫路行来,已到大江旁边。是日天色已晚,只得投店住宿。次日天明起来,托店家雇了一只过江便船,随与周日青携了包裹行囊,下得船来。随见陆续先后搭客货物亦落满了载,幸喜船内到还宽舒。只见船主手拿一本红签簿子,进入舱内,从头舱客起,次第问捐。舟中所搭的客人,或是银子,或是铜钱,都是现交的,付与船主,嘱其虔诚敬祷,求神庇佑,不知是甚缘故。
  圣天子见了,好生诧异,随即请教同舟一位老诚的人,细问端的:“为着什么事情,要向各客捐银?作何所用?”老客说道:“客官是初入客途,不知风俗,听在下的慢慢说来。离此数里,大江之中,有座石山。此石山之上,历来有间老魔神庙。这位老魔神十分显圣,来往官船商船在此庙经过,都要捐银,备了猪羊酒礼,虔诚到庙致祭,求其庇佑,自然太平无事,安安稳稳渡得过江。若不如此,就是风平浪静将到彼岸,也撒转来,霎时间天昏地暗,狂风大浪,舟沉船覆,性命难保。此是向来规矩。少时间客官们与老汉等到了庙前,也要一齐上去烧香拜祷一番。现在船家亦向各人随意略捐银钱,买办祭品礼物,方才开船。”一边说着,那船户已经走到面前。
  圣天子冷笑说道:“你们不用如此破费银钱买祭物,只管放心开船前去。大江中如有风浪险阻,老魔神作怪时,我曾遇异人传授灵符神咒,使将起来,不要说这小小老魔神,就是四海龙王,敖家兄弟,也不敢逆我法旨,包管平安无事。”各人听了,齐说:“客官如果没有银子,不妨直说,我等众人公同代你两位多出些些便了。这样事情,不是当顽的,不要说你自作自受,心甘情愿,还要带累合船数十口,都有性命之忧,事到临头,就悔之也不及。”当下众人都肯代他出银子,不信他有法术。
  圣天子看见众人不肯依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回手向贴肉汗衫内五宝珍珠钮上,解开活扣,脱下一粒避水珠,藏在手中。这珠有五粒:金、木、水、火、土五行宝珠,做在贴肉汗衫钮上,因此刀兵水火不能近身。将来后段当此汗衫之时,再为详细表明,按下不提。随对众人道:“列位不信,看我念咒语,分开江水与你们看看,何如?”众人齐声道:“如此极好!”随即来到船边,各人争先来看。天子将此宝珠握在手中,假作口中念咒,将手在水中一分,只见江水登时裂开一条白光,直射水底。那水两边,离开有数丈之远,深丈能深,众人大以为奇,齐声喝彩。圣天子将手提起,水仍合拢。船中各人深信不疑。
  船主将先前预备置酒醴祭物银钱,按名派还。看看客货已经满载,随即起桡开船。挂上风帆,乘着顺风顺水,如箭一般行来。看看到了老魔神庙前,远远望将上去,只见庙里鸣钟擂鼓,香烟霭霭。庙门外江边之上赛神,停着船只约有百十号,鸣锣放炮之声,十分热闹。只有这圣天子所搭之船,并不挽泊停留,一直冲波破浪的前去。船上望见岸傍有许多人望着此船,指手画足,似是说他大胆不要性命的。
  此时正当日午,风清气朗,天色融和。那船正望前途,支到大江之中。忽见一阵狂风,天色一变,波涛涌涌,大浪掀天,打到船上来。舟不能进,帆为风吃住,欲下又不能下,各客人坐在舱中,衣服也被浪花打湿了。众人大叫:“客官!快些画符念咒,救命要紧。此必老魔神来显圣了,若再迟延,我等与老兄都要葬在江鱼之腹了!”
  此际圣天子闻言,心中一想:“当日唐太宗跨海征东之时,在东海也有龙王来朝,风波大作,几乎翻船。后来御笔写了‘免朝’二字,放于海中,风浪即止。大约寡人今日偶然到此经过,必然大江之中龙王来朝,断非老魔神与朕作对,何不我也写个‘免朝’二字放下水中,看是如何?”随对众人说道:“看我弄法驱妖。”即至帖套中取了一张红笺,口假作念咒样子,舒开御腕,一笔写成“免朝”二字,即着日青走出船头,放落水中。说也奇怪,只见一霎时天清地朗,浪静风平。各客商们见了如此灵验,随都欢呼大喜,深深拜谢。自此以来,曾经圣天子金口说过“不用拜祭”,这老魔神不敢擅作威福,直至今时。来往客商省了无数虚费钱财,此皆仰借圣天子兴利除弊之福,表过不提。
  当时既得平安,一路行来,别无阻挡。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船到埠头,当下众人纷纷起货上岸,各投住处去了。周日青也雇了小船,随圣天子沿岸而来。只见江傍一带,造得极其富丽,与江北景况大不相同。往来游船画舫,笙箫鼓乐,吹弹歌舞,不绝于耳,听来词曲,皆操南音。妇女裙钗,多穿的绸绉。走上码头,完了小舟力钱,周日青背了包裹,二人慢步行来。街市又阔,打扫得洁洁净净,人来人去,热闹非常。各行店铺,开设两边;酒馆茶楼,多是高搭数层之外。走过几条街市,都是推拥不开。抬头见许多牌坊,都是显者,古来忠臣、节妇、孝子、义士之名,流芳旌表,以风于世。好一个南京地面!
  正在观之不足,玩之有余,不提防顶头来了一人,与圣天子撞了一个满怀,一脚踏在袜上,弄得满鞋泥浆。其人慌忙打拱,赔了不是。又欲向前飞跑,满面愁容,眼光不定,望着前途,若有所候。圣天子看了这宗光景,知他必有紧要之事,随回身赶上,将他一把拖住,问道:“老兄到底因甚缘故,这等慌张?请道其详。”其人说道:“小可适才污了尊足,实出无心,请即放手,勿耽误救命的大事要紧。”说着,又要挣脱而去。圣天子笑道:“方才小事,何必介怀?你有什么救命事情,不妨对我说知,或可分忧一二,也未可知。”其人闻言,回嗔作喜,深深揖拱,说道:“阁下声口似不是这里人,请教高姓大名,何方人氏,到敝处有何贵干?愿请道其详。”圣天子答道:“在下姓高,名天赐,北京人,系现在中堂刘墉府中帮办军机房事务。闻得南京好风景,特地到此一游。这位是我干儿子,姓周,名唤日青,带了他来长长见识。你有何紧要事儿,快快说与我们听听!”
  此人听了,拍手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可正为兄叫我出来,查访大贤,不期巧巧遇着,这是我侄女儿灾难满了,应该救星到了。在下姓陈,名登,哥哥陈青。本地人氏,家中颇有家财。只可惜我兄弟二人,并无儿子,只有哥哥单生一女,名唤陈素春,今年才十六岁。因为许萧家亲事,现在择日求娶,忽被妖魔侵害,弄得侄女素春七死八活,命在垂危。骇得我一家人惊慌无主,也曾请过许多法师来收他,都不中用,几乎这些鬼迷道士也被妖怪吃了。无奈又请高僧打斋念经,亦不中用,闹得我兄弟二人没法可施。昨晚我哥哥梦见一位金甲神人托梦,说是‘今日今时,搭船到了南京来的一位高天赐老爷,一位周日青公子,打从这条路来。此二人有绝人的神通,能收妖怪,救得女儿性命。千祈请他回来,不可当面错过,失了机会,汝女儿就无生路了。’所以我哥哥绝早吩咐我在此守候,敦请至家,救我侄女儿之命。不期神圣之言,果然应验,走出来恰遇二位大贤到此,实乃三生之幸也!务望二位大贤,大发慈悲,广施法力,救得侄女残命,愚兄弟情愿酬谢白金三万两,明珠一百粒,以答活命之恩。”不知圣天子如何回答,能否收得这个妖魔,后事怎样,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欲观天子擒妖怪,更见佳人配艳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