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四一)「冀之北土,馬之所生,無興國焉。恃險與馬,不可以為固也,從古以然。是以先王務修德音以亨神人,不聞其務險與馬也。鄰國之難,不可虞也。或多難以固其國,啟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守宇,若何虞難?齊有仲孫之難,而獲桓公,至今賴之。晉有里、丕之難而獲文公,是以為盟主。衛、邢無難,敵亦喪之。故人之難,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於不暇,又何能濟?君其許之!紂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隕,周是以興,夫豈爭諸侯?」乃許楚使。使叔向對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獲春秋時見。諸侯,君實有之,何辱命焉?」椒舉遂請昏,晉侯許之。
(傳四一)楚子問於子產曰:「晉其許我諸侯乎?」對曰:「許君。晉君少安,不在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許君,將焉用之?」王曰:「諸侯其來乎?」對曰:「必來。從宋之盟,承君之歡,不畏大國,何故不來?不來者,其魯、衛、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魯,魯、衛偪於齊而親於晉,唯是不來。其餘,君之所及也,誰敢不至?」王曰:「然則吾所求者無不可乎?」對曰:「求逞於人,不可;與人同欲,盡濟。」
(傳四二)大雨雹。季武子問於申豐曰:「雹可禦乎?」對曰:「聖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西陸朝覿而出之。其藏冰也,深山窮穀,固陰冱寒,於是乎取之。其出之也,朝之祿位,賓、食、喪、祭,於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黑牡、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災。其出入也時。食肉之祿,冰皆與焉。大夫命婦喪浴用冰。祭寒而藏之,獻羔而啟之,公始用之,火出而畢賦,自命夫命婦至於老疾,無不受冰。山人取之,縣人傳之,輿人納之,隸人藏之。夫冰以風壯,而以風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則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無凄風,秋無苦雨,雷出不震,無菑霜雹,癘疾不降,民不夭札。今藏川池之冰棄而不用,風不越而殺,雷不發而震。雹之為菑,誰能禦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
(傳四三)夏,諸侯如楚,魯、衛、曹、邾不會。曹、邾辭以難,公辭以時祭,衛侯辭以疾。鄭伯先待于申。六月,丙午,楚子合諸侯于申。椒舉言於楚子曰:「臣聞諸侯無歸,禮以為歸。今君始得諸侯,其慎禮矣。霸之濟否,在此會也。夏啟有鈞臺之享,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陽之搜,康有酆宮之朝,穆有涂山之會,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君其何用?宋向戌、鄭公孫僑在,諸侯之良也,君其選焉。」王曰:「吾用齊桓。」王使問禮於左師與子產。左師曰:「小國習之,大國用之,敢不薦聞?」獻公合諸侯之禮六。子產曰:「小國共職,敢不薦守?」獻伯子男會公之禮六。君子謂合左師善守先代,子產善相小國。
(傳四三)王使椒舉侍於後以規過,卒事不規。王問其故,對曰:「禮,吾所未見者有六焉,又何以規?」宋太子佐後至,王田於武城,久而弗見。椒舉請辭焉。王使往,曰:「屬有宗祧之事於武城,寡君將墮幣焉,敢謝後見。」徐子,吳出也,以為貳焉,故執諸申。
(傳四三)楚子示諸侯侈。椒舉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諸侯禮也,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為仍之會,有緡叛之。商紂為黎之搜,東夷叛之;周幽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諸侯汰也,諸侯所由棄命也。今君以汰,無乃不濟乎?」王弗聽。子產見左師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左師曰:「然。不十年侈,其惡不遠。遠惡而後棄。善亦如之,德遠而後興。」
(傳四四)秋,七月,楚子以諸侯伐吳,宋太子、鄭伯先歸,宋華費遂、鄭大夫從。使屈申圍朱方,八月甲申,克之,執齊慶封而盡滅其族。將戮慶封,椒舉曰:「臣聞無瑕者可以戮人。慶封惟逆命,是以在此,其肯從於戮乎?播於諸侯,焉用之?」王弗聽,負之斧鉞,以徇於諸侯,使言曰:「無或如齊慶封弒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慶封曰:「無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諸侯!」王使速殺之。遂以諸侯滅賴。賴子面縛銜璧,士袒,輿櫬從之,造於中軍。王問諸椒舉,對曰:「成王克許,許僖公如是。王親釋其縛,受其璧,焚其櫬。」王從之。遷賴於鄢。
(傳四四)楚子欲遷許於賴,使斗韋龜與公子棄疾城之而還。申無宇曰:「楚禍之首將在此矣。召諸侯而來,伐國而克,城竟莫校,王心不違,民其居乎?民之不處,其誰堪之?不堪王命,乃禍亂也。」
(傳四五)九月,取鄫,言易也。莒亂,著丘公立而不撫鄫,鄫叛而來,故曰取。凡克邑,不用師徒曰取。
(傳四六)鄭子產作丘賦,國人謗之,曰:「其父死於路,己為蠆尾,以令於國,國將若之何?」子寬以告。子產曰:「何害?茍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詩曰:『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吾不遷矣。」渾罕曰:「國氏其先亡乎!君子作法於涼,其敝猶貪。作法於貪,敝將若之何?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偪而無禮。鄭先衛亡,偪而無法。政不率法,而制於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傳四七)冬,吳伐楚,入棘、櫟、麻,以報朱方之役。楚沈尹射奔命於夏汭,葴尹宜咎城鍾離,薳啟疆城巢,然丹城州來。東國水,不可以城。彭生罷賴之師。
(傳四八)初,穆子去叔孫氏,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而宿焉。問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適齊,娶於國氏,生孟丙、仲壬。夢天壓己,弗勝,顧而見人,黑而上僂,深目而豭喙,號之曰:「牛!助餘!」乃勝之。旦而皆召其徒,無之。且曰:「志之!」及宣伯奔齊,饋之。宣伯曰:「魯以先子之故,將存吾宗,必召女。召女,何如?」對曰:「愿之久矣。」
(傳四八)魯人召之,不告而歸。既立,所宿庚宗之婦人獻以雉。問其姓,對曰:「餘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召而見之,則所夢也。未問其名,號之曰「牛」,曰:「唯。」皆召其徒使視之,遂使為豎。有寵,長使為政。公孫明知叔孫於齊,歸,未逆國姜,子明取之,故怒,其子長而後使逆之。
(傳四八)田於丘蕕,遂遇疾焉。豎牛欲亂其室而有之,強與孟盟,不可。叔孫為孟鐘,曰:「爾未際,饗大夫以落之。」既具,使豎牛請日。入,弗謁;出,命之日。及賓至,聞鐘聲。牛曰:「孟有北婦人之客。」怒,將往,牛止之。賓出,使拘而殺諸外。牛又強與仲盟,不可。仲與公御萊書觀於公,公與之環,使牛入示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謂叔孫:「見仲而何?」叔孫曰:「何為?」曰:「不見,既自見矣,公與之環而佩之矣。」遂逐之,奔齊。疾急,命召仲,牛許而不召。杜泄見,告之饑渴,授之戈。對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豎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見人。」使寘饋于个而退。牛弗進,則置虛命徹。十二月癸醜,叔孫不食;乙卯,卒。牛立昭子而相之。
(傳四八)公使杜泄葬叔孫,豎牛賂叔仲昭子與南遺,使惡杜泄於季孫而去之。杜泄將以路葬,且盡卿禮。南遺謂季孫曰:「叔孫未乘路,葬焉用之?且冢卿無路,介卿以葬,不亦左乎?」季孫曰:「然。」使杜泄舍路。不可,曰:「夫子受命於朝而聘于王,王思舊勛而賜之路,復命而致之君。君不敢逆王命而復賜之,使三官書之。吾子為司徒,實書名;夫子為司馬,與工正書服;孟孫為司空以書勛。今死而弗以,是棄君命也。書在公府而弗以,是廢三官也。若命服,生弗敢服,死又不以,將焉用之?」乃使以葬。季孫謀去中軍,豎牛曰:「夫子固欲去之。」
昭公(經五一)五年
春,王正月,舍中軍。
(經五二)楚殺其大夫屈申。
(經五三)公如晉。
(經五四)夏,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
(經五五)秋,七月,公至自晉。
(經五六)戊辰,叔弓帥師敗莒師于蚡泉。
(經五七)秦伯卒。
(經五八)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吳。
(傳五一)五年,春,王正月,舍中軍,卑公室也。毀中軍于施氏,成諸臧氏。初作中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季氏盡征之,叔孫氏臣其子弟,孟氏取其半焉。及其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皆盡征之,而貢于公。以書使杜泄告於殯,曰:「子固欲毀中軍,既毀之矣,故告。」杜泄曰:「夫子唯不欲毀也,故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受其書而投之,帥士而哭之。叔仲子謂季孫曰:「帶受命於子叔孫曰:『葬鮮者自西門。』」季孫命杜泄。杜泄曰:「卿喪自朝,魯禮也。吾子為國政,未改禮而又遷之。群臣懼死,不敢自也。」既葬而行。
(傳五一)仲至自齊,季孫欲立之。南遺曰:「叔孫氏厚,則季氏薄。彼實家亂,子勿與知,不亦可乎?」南遺使國人助豎牛以攻諸大庫之庭,司宮射之,中目而死。豎牛取東鄙三十邑以與南遺。昭子即位,朝其家眾,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披其邑,將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豎牛懼,奔齊。孟、仲之子殺諸塞關之外。投其首於寧風之棘上。仲尼曰:「叔孫昭子之不勞,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詩》云:『有覺德行,四國順之。』」
(傳五一)初,穆子之生也,莊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