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兵六二
孙子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奇正”是用兵打仗的要旨。
一个高明的将领,不仅深知“奇正”是可以相生相死的,而且总是能出奇制胜,在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战胜了敌人。
【经文】
太公曰:“不能分移,不可语奇。”孙子曰:“兵以正合,事以奇胜。”
何以明之?
魏王豹反汉,汉王以韩信为左丞相击魏。魏王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水罂渡军,裘安邑[孙子曰:“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此之谓也]魏王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定魏为河东郡。
是知奇正者,兵之要也。《经》曰:“战胜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如环之无端,孰能穷之?”此之谓也。
【译文】
姜太公说:“作战不能分别调动使用军队,不能与之言奇。”孙子说:
“太凡作战,以主力部队和敌人交战,以奇兵包抄、偷袭,这就叫出奇制胜。”
为什么这样说呢?
魏王豹反叛汉军,刘邦让韩信做左丞相去攻击魏王豹。魏王在黄河东岸的蒲坂陈兵,堵塞了通往临晋的道路,韩信于是布置疑兵,假装要乘船偷渡到临晋,与此同时,让伏兵借助能漂浮的木桶为工具,从夏阳渡河,偷袭魏王的后方重镇安邑[孙子说:“本来要近攻,却要显出远攻的样子。”说的正是这个道理],魏王非常惊恐,于是率军出来迎战韩信,韩信大胜,俘虏了魏王豹,把他所占据的土地定为河东郡。
由此可知,“奇”、“正”是用兵打仗的要旨。《经》说:“用兵打仗,不过‘奇’、‘正’两种,然而‘奇’、‘正’的变化,却是不可穷尽的。
奇正的变化,就象圆环一样无头无尾,没有终结,谁又能穷尽它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掩发六三
在有些时候,怀柔政策的采用,甚至可以取得战场上不能取得的成功。
因为战争是冰冷的,血腥的,而怀柔的特点却是直指人心,抚慰人心。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敌人就被软化了,俘获了。”火牛阵”是这样,一代英豪关羽也是被怀柔击中惨死的。
【经文】
孙子说:“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又曰:“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何以明其然耶?
燕平齐,围即墨城。既墨城中推田单为将,以拒燕。田单欲激怒齐卒,乃宣言曰:“吾唯恐燕将劓所得其卒,及掘城外坟墓。擢先人,可为寒心。”
燕将如其言,即墨人皆涕泣,共欲出战,怒皆十倍。单乃收人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书曰:“即墨即降,愿不虏吾家族。”燕将大喜,益懈。
乃收牛得千头,束苇于尾,烧其端,凿数十穴,夜纵牛出。以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而奔燕,燕军大惊,所随五千因衔枚击之,燕军大败,杀其将骑劫,复齐七十余城。
吕蒙西屯陆口,关侯讨樊,留兵备公安、南郡。蒙上疏曰:“关侯讨樊而多留备兵,恐蒙图其后故也。蒙常有病,乞分众还建业,以治病为名,某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取而某可擒之。”遂称病笃,权乃露檄召蒙,侯果信之。稍撤兵赴樊,权闻之,遂行。先遣蒙在前,伏其精兵于商船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服,昼夜兼行,至侯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侯不闻知[太公曰:“伪称使者,所以绝粮食;谬号令、与敌同服者,所以备走北也。”由此言之,衣服、号令之中不可不审也]。遂到南郡,士仁、糜芳皆降。蒙入据城,尽得侯将士家属,皆抚慰,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道不拾遗[昔秦伯见袭郑之利,不顾崤函之败。
吴王矜伐齐之功,而忘姑苏之祸。故曰:不能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此之谓矣。《经》曰:“役诸侯者,以业。”语曰:“因其强而强之,敌乃可折。”关侯讨樊,虽不被人计,亦自役自强者也]。
侯还,在道路,数使人与蒙相闻,蒙厚遇其使,使周旋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侯使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间无恙,相待过于平时,故侯士卒无斗心。权至获侯,遂定荆州。
此掩发之变。故曰:“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免,敌不及距。”
此之谓矣。
【译文】
孙子说;“善于用兵打仗者,所造成的态势是险峻的,所掌握的行动节奏是短促而猛烈的。”“他会以小利引诱调动敌人,以伏兵待机掩击敌人。”
又说:“善于调动敌人的,会用假象欺骗敌人,敌人必定上当。”
燕国进攻齐国,包围了即墨城,城中的居民推田单为将,率众抗击燕国。
田单为激励士卒,故意放风说:“我最担心燕军割去被俘士卒的鼻子,还要挖开城外的即墨城人的祖坟,凌辱已死去的先人,这是最让人寒心的了。”
燕军将领听信了流言,果然这样做了,即墨人都伤心地哭泣,要求出战,愤怒之情超过了平日的十倍。田单又收集了千镒黄金,让城中豪富送给燕国将领,同时附了一封信说:“即墨立即投降,只希望不要抢掠我们的亲人。”
燕将见状大喜,放松了警惕。田单于是聚集了一千余头牛,把苇草系在牛尾上点燃,从城墙上凿了许多洞,在夜里将牛放出,并让五千名壮士跟在牛的后面,牛被点燃的苇草烧得疯狂了,直向燕军阵地冲去,燕军惊恐万状。跟随在牛后面的五千名壮士悄没声地击杀燕军,燕军大败。即墨人杀了燕将骑劫,收复了被燕军占领的七十余城。
吕豪西面屯兵于陆口。关羽去讨伐樊城,留下一部分人马防守公安和南郡。吕蒙上书给孙权:“关羽去征讨樊城,又留下了许多人马防守,怕我会袭击他的后方。我平日有病,希望您以我治病为名拨出一部分队伍跟我回建业。关羽听到这一消息,一定会抽调守备部队,全力进攻襄阳。这时,我军就可以在乘船昼夜西上,袭击蜀国的空城,南郡即可夺取,关羽也可擒获。”
孙权同意了吕蒙的计策,吕蒙于是假装病得很重,孙权公开传令召回吕蒙,关羽果然上当,调出守南郡的部队奔赴樊城。孙权听说后,立即出发,先派吕蒙在前,把精兵埋伏在船里,让人身穿白衣,装作商人,昼夜兼行,到关羽设置在长江边上的关卡伺机行动,悄悄把守关卡的捉住捆绑起来,关羽一点都不知情[姜太公说:“假称使者,是用以断绝粮食的;假传号令,与敌穿同样服装的,是为失败逃走准备的。”由此看来,对于衣服、号令,不能不小心]。吕蒙顺利地到了南郡,守城的士仁、糜芳等人都投降了。吕蒙人城后,对于关羽及其他将士的家属抚慰关心备至,并下令军队不准去骚掠这些人家,军纪非常严明[从前秦伯只看到袭击郑国的利益,却不顾在崤函等地的失败。吴王以讨伐齐国成功而骄傲,却忘记了在姑苏城的灾难。所以说,不能完全了解用兵的害处,也就不能了解用兵的利处。《经》上说:“能指挥诸侯的是利益……”古语说:“让敌人强大更强大,才能将其摧毁。”关羽伐樊,虽未被人算计,却因其强大才导致了失败。]
关羽从樊城返回,还在路上就几次派使者和吕蒙联系,吕蒙厚待使者,让他在南郡城中四处察看,到每个被俘的家中间讯,有的还捎信表示这一切都是真实可信的。关羽的使者返回后,军士纷纷向他打探家中情况,当他们了解到家中一切平安,待遇甚至超过了平时后,都没有参加战斗的心思了。
孙权后来领兵前来,关羽被迫败走麦城,最终被孙权俘获,荆州因此被平定。
这就是“掩”与“发”的相互转变,所以孙子说:“开始要象处女一样沉静,使敌人放松戒备,门户大开,然后象脱兔一样迅速行动,使敌人来不及抗拒。”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还师六四
耗力、耗时、耗财的战争结束了。班师回朝的将军却面临着抉择,聪明的做法是藏其威势,主动要求离开政治中心。当年准阴侯韩信哀叹:“狡免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不是至今令人感慨,发人深思吗?
【经文】
孙子曰:“兴师百万,日费千金。”王子曰:“四人用虚,国家无储。”
故曰:运粮百里,无一年之食;二百里,无二年之食;三百里,无三年之食,是谓虚国。国虚则人贫,人贫则上下不相亲。上无以树其恩,下无以活其身,则离叛之心生。此为战,胜而自败。”
故虽破敌于外,立功于内,然而战胜者,以丧礼处之。将军缟素,请罪于君。君曰:“兵之所加,无道国也。擒敌致胜,将无咎殃。”乃尊其官,以夺其势。故曰:“高鸟死,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亡者非丧其身,谓沈之于渊。沈之于渊者,谓夺其威,废其权,封之于朝。极人臣之位,以显其功;中州善国,以富其心。仁者之众,可合而不可离;威权可乐,而难卒移。
是故还军罢师,存亡之阶[尉陀、章邯是也]。故弱之以位,夺之以国。
故霸者之佐,其论驳也[驳,不纯道也]。人主深晓此道,则能御臣将[汉祖袭夺齐军之类];人臣深晓此道,则能全功保首[张良学辟谷人间事之类]。愿弃此还师之术也。
论曰:奇正之机,五间之要,天地之变,水火之道,如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因机而用权矣,不可执一也。故略举其体之要[此皆诸兵书中语也]。
【译文】
孙子说:“要动用一百万军队,一日就要耗费千金的巨资。”王子说:
“国国有四个人家徒四壁,说明整个国家没有多少储备。”所以说,运送粮食给一百里外的军队,国家就会在一年里缺粮;给二百里外的军队,就会在二年里缺粮;给三百里外的军队,就会在三年里缺粮。这就叫做国家虚空。
国家虚空,就会导致百姓贫穷;百姓贫穷,上下就不会相亲。上层不能树立恩德,百姓不能养活自己,离异叛逆之心就会滋生。在这样的情况下打仗,即使胜利了也等于失败。
所以说,虽然在外打败了敌人,在内建立了功勋,然而做为胜利者,仍要象对待丧礼一样,将军身穿白色的丧服,向国君请罪。国君说:“在兵戎相加的危急时刻,那里还顾得上提及国家的困难情况呢?擒获敌人,夺取胜利,为将的没有罪过。”于是让他光荣退职,以去除他的威势。高飞的鸟死了,精良的弓箭就该收藏起了;敌对的国家被灭亡了,谋臣也该是除掉的时候了。除掉并非是要杀掉他,而是把他沉在深渊之中。所谓沉在深渊之中,是指除去他的威势,废止他的权力,在朝廷中封赏他。让他位极人臣,用以彰显他的功劳;给他肥活的土地和封邑,让他享福,使他心满意足。仁爱者的下属,可以交合而不可离异;掌有威重之权是让人高兴的,但最难以转移。
所以说,大战一停,还师于朝之时,也是存亡的关键时刻。所以要用官位来削弱将军权力,要用封侯赐爵去掉将军的威势。对于辅佐称霸者的人,向来的评价就众说纷纭。人主深明此道,就能驾御大臣将领[如汉高祖袭夺齐军一类];为臣的深明此道,就能全其功劳、保其性命[如张良学道求仙、远离朝政一类]。真希望能废弃这种还师回朝的权术。
结论:“奇”与“正”的机谋,使用五种间谍的要旨,天时地利的权变,水战火战的攻伐之道,凡此种种,如同声音虽然只有五音,但是五音的交互变化,就能谱写出无穷无尽的乐曲;颜色不过五种,然而五种颜色互相调配,就能产生出五彩缤纷的美丽。根据机变使用权谋,不可偏执一端,这就是用兵的艺术。我这里也只不过是根据各种兵书,举其大要罢了。
《四库全书·反经》提要纪晓岚
唐赵蕤撰。孙光宪《北梦琐言)载:“蕤,梓州盐亭人。博学韬钤,长于经世。夫妇俱有隐操,不应辟召。”《唐书·艺文志》亦载:“蕤,字太宾,梓州人。开元中召之不赴。”与光宪所纪略同。惟书名作《长短要术》为少异。盖一书二名也。是书皆谈王伯经权之要,成于开元四年。自序称凡六十三篇,合为十卷。《唐志》与晁公武《读书志》卷数并同。今久无刊本。
王土祯《居易录》记徐乾学尝得宋椠于临清。此本前有“傅是楼”一印,又有“健庵收藏图书”一印,后有“乾学”一印。每卷之未皆题“杭州净戒院新印”七字。犹南宋旧刻,盖即士祯所言之本。然仅存九卷。未有洪武西已沈新民《跋》称其“第十卷载阴谋家本阙,今存者六十四篇”云云。(案此《跋》全剿用晁公武之言,疑书贾伪托。)是佚其一卷而反多一篇,与蕤《序》六十三篇之数不合。然勘验所存,实为篇六十有四。疑蕤《序》或传写之误也。第一卷八篇,题曰“文上”;第三卷四篇,题曰“文下”;第二卷四篇,则有子目而无总题。以例推之,当脱“文中”二字。第四卷一篇,题曰“霸纪上”;第五卷一篇,论七雄之事,题曰“霸纪中”;第六卷一篇,论三国之事,亦无总题。以例推之,当脱“霸纪下”三字;第七卷二篇,题曰“权议”;第八卷十九篇,题曰“杂说”;第九卷二十四篇,题曰“兵权。”其第十卷所谓“阴谋”者,则今不可考。篇中注文颇详,多引古书。盖即蕤所自作。注首或标以“议曰”二字,或亦不标。体例不一,亦未详其故也。刘向序《战国策》,称或题曰“长短。”此书辨析事势,其言盖出于纵横家,故以“长短”为名。虽因时制变,不免为事功之学。而大旨主于实用,非策士诡谲之谋,其言固不悖于儒者。其文格亦颇近荀悦《申鉴》、刘邵《人物志》,犹有魏晋之遗。唐人著述,世远渐稀。虽佚十分之一,固当全璧视之矣。
第13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