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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四

  孙子曰:“用闲有五:有因闲,有内闲,有反闲,有死闲,有生闲。五闲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因闲者,因其乡人而用之者也。[因敌乡人知敌表里虚实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内闲者,因其官人而用之者也。[因在其官失职者,若刑戮之子孙与受罚之家也。因其有隙,就而用之。]反闲者,因其敌闲而用之者也。[敌使闲来视我,我知之,因厚赂重许,反使为我闲也。萧世诚曰:“言敌使人来候我,我佯不知,而示以虚事,前却期会,使归相语,故曰反闲。”]死闲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闲知之,而待于敌闲者也。[作诈诳之事于外,佯漏泄之,使吾闲知之。吾闲至敌中,为敌所得,必以诳事输敌,从而备之。吾所行不然,闲则死矣。又云,敌闲来,闻我诳事,以持归,然皆非所图也。二闲皆不能知幽隐深密,故曰死闲也。萧世诚曰:“所获敌人,及己叛亡军士有重罪系者,故为贷免,相敕勿泄,佯不秘密,令敌闲窃闻之。吾因纵之使亡,亡必归。敌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闲。”]生闲者,反报者也。[择己有贤才智谋,能自开通于敌之亲贵,察其动静,知其事计,彼所为已知其实,还报,故曰生闲。]故三军之亲莫亲于闲,[若不亲抚,重以禄赏,则反为敌用,泄我情实。]赏莫厚于闲,[厚赏之,赖其用。]事莫密于闲,[闲事不密,则为己害。]非圣智不能用闲,[不能得闲人之用。]非仁义不能使闲,非微密者不能得闲之实。[用意密而不漏。]闲事未发而先闻,其闲者与所告者皆死。凡军之所欲击,[所欲击之军。]城之所欲攻,[所欲攻之城者。]人之所欲杀,[所欲杀之人者。]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守,谓官守职任者。谒,告也,主告事者也。门者,守门者也。舍人,守舍之人也。必先知之为亲旧,有急则呼之,则不见呵止,亦因此知敌之情。]令吾闲必索知之。敌闲之来闲我者,因以利导而舍之,[舍,居止也。令吾人遗以重利,复遇而舍止之,可令诡其辞。故反闲可得而用也。故能取敌之闲而用之。]因是而知之,故乡闲、内闲可得而使也。[因反敌闲而知敌情,乡闲、内闲者皆可得使。]因是而知之,故死闲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可得而攻也。[因诳事而知敌情,生闲往返,可使知其敌之腹心所在。]因是而知之,故生闲可使如期。五闲之事,主必知之,[人主当知五闲之用,厚其禄,丰其财。]故反闲不可不厚也。[反闲,五闲之本,事之要也,故当在厚待。]则伊、吕之在夏、殷,为殷、周反闲,岂不重之哉!唯明主贤将,能以上智为闲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者也。”
  【闲谍】
  春秋时,楚师伐宋,九月不服,将去宋。楚大夫申叔时曰:“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楚子从之。[筑室于宋,分兵于田,示无去志。王从其言。]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兵法:因其乡人而用之,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因而利导之。华元盖用此术得以自通。]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宁以国毙,不从城下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子反惧,与之盟,而告楚子,退三十里。宋及楚平。[华元若不因闲谍,无由得入楚军。]
  战国郑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子妻胡,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思期曰:“胡可。”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不备。郑袭胡,取之。[此用死闲之势。]
  战国燕昭王以乐毅为将,破齐七十余城。及惠王立,与毅有隙。齐将田单乃纵反闲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师。使他将来,即墨残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毅。燕人士卒离心。单又纵反闲曰:“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墓,僇[音戮]先人。”燕军从之。即墨人激怒,请战,大败燕师,所亡七十余城悉复之。
  战国秦师围赵阏与,赵将赵奢救之,去赵国都三十里,不进。秦闲来,奢善食[音寺]遣之。闲以报秦将,以为奢师怯弱,而止不行。奢随而卷甲趋秦师,击破之。[具【示缓篇】。此则反用彼闲也。]
  战国秦与赵兵相拒长平,赵孝成王使廉颇为将,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出。秦之闲言曰:“秦之所患,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为将耳。”赵王信之,因以奢子为将,终为秦将白起所败。
  楚、汉相持,未决胜负。陈平言于汉王曰:“彼项王骨鲠之臣以亚父范增、钟离眛、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闲,闲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然之,遂出黄金四万斤,与平,恣所为,不问出入。既多以金纵反闲于楚军,宣言诸将钟离眛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灭项氏,分王其地。项王果疑之,使使至汉。汉为太牢之具,举进。见楚使,[举鼎俎而来。]即佯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复持去,以恶草具进楚使。[去肴肉,更以草菜之具。]使归具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亚父闻项王疑之,乃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汉遣纪信诈降,而汉王宵遁,终灭项羽。[羽不悟反闲而亡。]
  汉使郦食其说齐王田广,舍兵,与郦生纵酒。汉将韩信因齐无备,袭齐,破之。田广烹食其。[此偶成韩信用死闲之势。]
  汉高帝被匈奴单于冒顿围于白登,及使闲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且汉主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乃解围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向,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
  后汉西域将兵长史班超发于阗诸国兵,击莎车、龟兹二国。扬言兵少不敌,罢散。乃阴缓生口,归以告。龟兹王喜而不虞。超即潜勒兵,驰赴莎车,大破,降之。[具【声言退诱敌破之篇】。斯亦同死闲之势。]
  晋益州牧罗尚遣将隗伯,攻蜀贼李雄于郫城,互有胜负。雄乃募武都人朴泰,鞭之见血,使谲罗尚,欲为内应,以火为期。尚信之,悉出精兵,遣隗伯等率兵从泰击雄。雄将李骧于道设伏。泰以长梯倚城而举火,伯军见火起而争缘梯,泰又以绳汲上尚军百余人,皆斩之。雄因放兵,内外击之,大破尚军。[此用内闲之势。]
  十六国后凉吕光将吕延伐乞伏干归,大败之。干归乃纵反闲,称众溃,东奔成纪。延信而追之。延司马耿稚曰:“告者视高而色动,必有奸计,不可。”延不从,相遇,战败,死之。[具【声言退诱敌破之篇】。斯亦同班超破莎车之势。]
  东魏将段琛据宜阳,遣将牛道常扇诱边人。西魏将韦孝宽拒之,遣谍人访获道常手迹,令善书者伪作道常与孝宽书,论归款之意,又为落烬烧迹,若火下书者,还令谍人遗之于琛营。琛得书,果疑之。道常所经略皆不见用。孝宽知其离沮,因出奇兵掩袭,擒道常及琛等,崤、渑遂清。[渑音沔。]
  东魏大将齐神武率兵趣沙苑,西魏大将周文帝遣达奚武觇之。武从三骑,皆衣敌人衣服。至日暮,去营数百步,下马潜听,得其军号。因上马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挞之。具知敌之情状,以告周文帝。
  齐斛律光字明月,为当时名将。后周将韦孝宽守玉璧,[今绛郡稷山县。]忌光英勇。孝宽参军曲严颇知卜筮,谓孝宽曰:“来年,齐朝必大相杀戮。”孝宽因令严作谣言,令闲谍漏其文于邺,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祖珽因续之曰:“盲老翁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令小儿歌之于路。穆提婆闻之,以告其母陆令萱。令萱以饶舌斥己也,[陆令萱即后主乳母。]盲老翁谓祖珽也,遂相与协谋,以谣言启后主诛光。周武帝闻之,遂大赦境内,始有灭齐之志,竟平其国。
  大唐卫公李靖伐突厥颉利可汗,以唐俭先在突厥结和亲,突厥遂不备,靖因掩击破之。[亦以唐俭为死闲之势。]
  《李靖兵法》曰:
  夫战之取胜,此岂求之于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历观古人之用闲,其妙非一,即有闲其君者,有闲其亲者,有闲其贤者,有闲其能者,有闲其助者,有闲其邻好者,有闲其左右者,有闲其纵横者。故子贡、史廖、陈轸、苏秦、张仪、范睢等,皆凭此术而成功也。
  且闲之道,其有五焉:有因其邑人,使潜伺察,而致词焉;有因其仕子,故泄虚假,令告示焉;有因敌之使,矫其事而返之焉;有审择贤能,使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之焉;有佯缓罪戾,微漏我伪情浮计,使亡报之焉:凡此五闲,皆须隐秘,重之以赏,密之又密,始可行焉。
  若敌有宠嬖,任以腹心者,我当使闲遗其珍玩,恣其所欲,顺而傍诱之;敌有重臣失势,不满其志者,我则啖以厚利,诡相亲附,采其情实而致之;敌有亲贵左右,多词夸诞,好论利害者,我则使闲曲情尊奉,厚遗珍宝,揣其所闲而反闲之;敌若使聘于我,我则稽留其使,令人与之共处,矫致殷勤,伪相亲匿,朝夕慰喻,倍供珍味,观其辞色而察之,仍朝暮令使独与己伴居,我遣聪明者潜于复壁中听所闲,使既迟违,恐彼怪责,必是窃论心事,我知事计,遣使而用之。
  且夫用闲以闲人,人亦用闲以闲己,己以密往,人以密来,理须独察于心,参会于事,则不失矣。若敌使人来,欲候我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闲者,我当佯为不觉,舍其厚利而善啖之,微以我伪言诳事,示以前却期会,即我之所须,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闲而反闲之,彼若将我虚而以为实,我即乘其弊而得其志矣。
  夫水所以能济舟,亦有因水而覆没者;闲所以能成功,亦有凭闲而倾败者。若束发事主,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不诡伏以自容,不权宜以为利,虽有善闲,其可用乎
  【行师先在量力,不可穷兵】
  春秋时,息侯伐郑,郑伯与战于境,息侯大败而还。君子是以知息之将亡也。不度德,[郑庄贤。]不量力,[息国弱。]不亲亲,[郑、息同姓之国。]不征辞,不察有罪,[言语相恨,当明征其辞,以审曲直,不宜轻斗。]犯五不韪,而以伐人,其丧师也,不亦宜乎![韪音于鬼反。]
  汉武帝患匈奴屡为边患,雁门马邑豪聂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帝召问公卿,曰:“今欲举兵攻之,何如”韩安国曰:“臣闻高皇帝围于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数所。平城之饥,七日不食,天下歌之。解围之后,而无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私怒伤天下之政,故乃遣刘敬,奉金千斤,以结和亲,至今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尝一拥天下精兵聚之广武,终无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无不忧者。孝文悟于兵之不可宿,故复合和亲之约。此二圣之迹,足以为效矣。窃以勿击为便。”
  汉元帝时,朱崖、儋耳二郡夷数反,贾捐之上书请不击。其略曰:“臣闻尧舜禹三圣之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强治也。是以颂声并作,视听之类咸乐其生。秦氏兴兵远攻,贪外虚内,务欲广地,而天下溃畔。赖圣汉为百姓请命,平定天下。至孝武皇帝,以国富人逸,攘却匈奴,西连诸国,至于安息,东过碣石,造盐铁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犹不能足。当此之时,寇盗并起,征伐不休之故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悁,居缘反。]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保全元元也。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仇。”自古而患之久矣,何况乃复其南方万里之蛮乎!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费四十余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无功乎!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皆可且无以为。”于是遂罢其郡。[具【边防·南蛮篇】。]
  后汉光武建武中,北匈奴衰弱,臧宫、马武上书:“请临塞,厚悬购赏,喻告高句丽、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及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矣。”帝曰:“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具【边防·匈奴篇】。]
  魏将诸葛诞据寿春反,魏将王基讨之。司马文王欲遣诸将轻兵深入,招迎吴将唐咨等子弟,因衅有荡覆吴之势。基谏曰:“昔吴将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江表兵,以围新城,城既不拔,而众死者太半。蜀将姜维因洮上之利,轻军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邽。夫既胜之后,必轻敌,则虑难不深。今贼新败于外,又内患未弭,是其修备设虑之时也。且兵出踰年,人有归心。今俘馘十万,罪人斯得,自历代征伐,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也。昔武皇帝破袁绍于官渡,自以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从之。
  宋文帝励精为治,俗阜人康,元嘉数十年闲,比汉之文景。自以财殷力盛,遂经略中原,命王玄谟等大举北伐,遂至后魏太武亲率二十万众至于瓜步,丧师蹙国,斯不量力、黩武之谓也。
  陈宣帝即位数年,遣吴明彻率师十万渡江,尽克淮南之地。息师不二三载,更攻后周之彭城,大败于吕梁,明彻并将卒并没。江左削弱,自此之由。斯亦不量力而黩武穷兵之谓也。
  后周武帝伐齐,军次并州。齐将安德王延宗拥兵四万出城拒帝,帝率诸军合战,齐人退,帝乘胜逐北,率千余骑入城东门,令诸军绕城置阵。至夜,延宗率其众排阵而前,城中军却,人相蹂践,大为延宗所败,死伤略尽。齐人欲闭门,以阃下积尸,扉不得阖。帝从数骑,崎岖危崄,仅乃得出。至明,率诸军更战,大破之,擒延宗,并州平。[周武穷兵,几于不济。]
  【临敌易将】
  战国燕昭王使将乐毅下齐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二城未下。惠王嗣立,以骑劫代毅,遂为齐将田单所败,得齐地复归于齐。
  秦师伐赵,赵王使廉颇御之,颇固壁不战。赵王惑秦之闲,以赵奢之子代颇,赵师大败。
  晋镇南将军杜元凯都督荆州诸军事,袭吴西陵督张政,[西陵,今夷陵郡。]大破之。政,吴之名将,据要害之地,耻无备取败,不以实闻于孙皓。元凯欲闲吴边将,乃请还其所获之众于皓。皓果召政,遣武昌监刘宪代之。故晋军将至,使其将帅移易,成倾荡之势,竟殄灭焉。[皓不悟致败。]
  后周末,隋文帝作相,尉迟迥据相州举兵,隋文帝遣郧公韦孝宽为东道元帅,师次沁水,水涨,未得渡。[沁音七鸩反。]长史李询上密启云:“大将梁士彦、宇文欣、崔弘度等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文帝以为忧,欲代此三人。李德林独进计云:“公与诸将并是国家贵臣,未相伏驭,今以挟令之威,使得之耳,安知后所遣者能尽腹心,前遣之人独致乖异又取金之事,虚实难明,即令换易,彼将惧罪,恐其逃逸,便须禁锢,然则郧公以下,必有惊疑之意。且临敌代将,自古所难,乐毅所以辞燕,赵奢之子所以致败于赵。如愚所见,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为诸将旧来所信服者,速至军所,观其情伪。纵有异意,必不敢动。”文帝大悟,即令高炯驰驿往军所,为诸将节度,竟成大功。[隋文悟之而胜。]
  孙子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便于事,不拘于君命也。故曰“不从中御。”]
  【军政不一必败】
  春秋时,楚子伐郑,晋师救之。楚子北师次于郔。[郔,郑北地。音延。]闻晋师济河,楚子欲还,伍参言于楚子曰:[参,仓含反。]“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帅者,专行不获。[欲专其所行,而不得。]听而无上,众谁适从此行也,晋师必败。”楚改乘辕而北之,次于管以待之。晋师在敖、鄗苦高反之闲。晋魏锜求公族未得,[欲为公族大夫。]而怒,欲败晋师。请致师,不许。请使,许之。遂往,请战而还。赵旃求卿未得,[旃,赵穿子。]请挑战,不许。请召盟,许之,与魏锜皆命而往。郤克曰:“二憾往矣,弗备必败。”随会曰:“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丧师无日矣,[乘,犹登也。]不如备之。楚之无恶,除备而盟,何损于好若以恶来,有备不败。且虽诸侯相见,军卫之彻,警也。”[彻,去也。]先縠不可。[不肯设备。]随会使巩朔、韩穿帅七覆于敖前,[帅,将也。覆,谓伏兵七处。]故上军不败。而中军、下军皆败绩。
  春秋时,吴师伐楚州来,楚救之。吴人御诸钟离。楚将子瑕卒,楚师熸。[音尖。吴、楚之闲,谓火灭为熸。军中重主丧亡,故其战人无复气势也。]吴将公子光曰:“诸侯从于楚者众,而皆小国也,畏楚而不获已,是以来。吾闻之:“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克,胜也。军事尚威。]胡、沈之君幼而狂,[性无常。]陈大夫啮壮而顽,顿与许、蔡疾敌。楚大将死,其师熸。薳越为帅,帅贱,多宠,政令不一。[越非正卿也,军多宠人,政令不一於越也。薳,为委反。]七国同役而不同心,[七国,楚、顿、胡、沈、蔡、陈、许也。]帅贱而不能整,无大威命,楚可败也。先分师以犯胡、沈与陈,必先奔,诸侯之师乃摇心矣。诸侯乖乱,楚必大奔。请先者去备薄威,[示之以不整,以诱之。]后者敦陈整旅。”[敦,厚。]吴子从之。战于鸡父。[音甫。]吴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与陈,[囚徒不习战,以示不整。]三国争之。吴为三军以击于后,中军从王,光帅右军,掩余帅左军。吴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国乱,吴师击之,败,获胡、沈之君及陈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许与蔡、顿,曰:“吾君死矣!”师噪而从之,三国奔,[三国,许、蔡、顿。]楚师大奔。
  后汉末,曹公击马超。始,贼每一部到,公辄有喜色。贼破之后,诸将问其故。答曰:“关中长远,若贼各依崄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来集,其众虽多,莫相归伏,军无适[音的]主,一举可灭,为功甚易,吾是以喜。”
  【军无政令败】
  后魏末,原州人豆卢狼害都督大野树儿等,据州城反。州人李贤乃招集豪杰谋曰:“贼起仓卒,便诛二将,其势虽盛,其志已骄。然其政令莫施,惟以残剥为业。夫以羁旅之贼,而驭乌合之众,势自离解。今若从中击之。贼必丧胆。如吾计者,指日取之。”众皆从焉。贤乃率敢死士三百人,分为两道,乘夜鼓噪而出。群贼大惊,一战而败,狼遁走,追斩之。
  【推诚】
  后汉更始初,光武为萧王,定河北诸贼。铜马余众降,封其渠帅为列侯。降者犹不自安,光武知其意,敕令各归营勒兵,乃自乘轻骑按行部阵。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投死,犹言致死。]由是皆服。
  东晋末,刘道规为荆州刺史,桓玄余党荀林屯江津,桓谦军枝江,二寇交逼,以绝都邑之闲。荆、楚既桓氏义旧,并怀异心。道规乃会将士,告之曰:“桓谦今在近畿,闻诸军颇有去就之计。吾东来,文武足以济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因夜开城门,达晓不闭。众咸惮服,莫有去者。
  西魏将王罴之守华州也,[今冯翊郡。]西魏师与东魏师战于河桥,不利,东魏降卒赵青雀据长安城,所在莫有固志。罴乃大开州门,召城中军民谓之曰:“如闻天子败绩,不知吉凶,诸人相惊,咸有异心。王罴受委于此,以死报恩。诸人若有异图,可来见杀。必恐城陷没者,亦任出城。如有忠诚能与王罴同心者,可共固守。”军民见其诚信,皆无异志。
  【示信】
  春秋时,晋文公围原,命三日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谍,闲也。]曰:“原将降矣。”军吏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人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
  晋文公伐楚,归国行赏,狐偃为首。或曰:“城濮之事,先轸之谋。”文公曰:“城濮之事,偃说我无失信,不背三舍之约。先轸所谋,军事,吾用之以胜。然此一时之说,偃言万世之政,奈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之功乎是以先之。”众皆悦服。
  魏明帝自征蜀,至长安,遣张郃诸军劲卒四十余万向剑阁。诸葛亮有战士万二千,更下者八千。时魏军始阵,番兵适交,亮参佐咸以敌众强多,非力所制控,权停下兵并声势。亮曰:“吾闻用武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装以待期,妻子企踵而计日。”乃饬速遣。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住者愤踊,咸思致命。临军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当十,杀张郃,却司马宣王,一战大克,此之由也。
  【示义】
  春秋时,晋将荀吴伐鲜虞,围鼓。[鼓,白狄之别邑。]鼓人或请以城叛,吴曰:“吾闻诸叔向:“好恶不愆,人知所适,事无不济。”[愆,过。适,归。]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赏所甚恶,若所好何[无复加所好。]若其弗赏,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则进,不能则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也,所丧滋多。”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鼓三月,鼓人或请降。使其民见,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军吏曰:“获城而不取,勤人而顿兵,何以事君”吴曰:“所以事君也。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邑以贾怠,不如完旧。[完,犹保守也。贾音古。]贾怠无卒,[终也。]弃旧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义不爽,好恶不愆,城可获而民知义所,[知义所在也。荀吴必其能获,故因以示义。]有死命而无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克鼓而返,不戮一人。
  秦末,天下兵起,范增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返,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乃求楚怀王孙心,立为怀王,以从民欲。
  汉、楚相持之际,项羽击陈留、外黄,外黄不下。数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欲坑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令之舍人,卑也。以其幼弱,故系其父。]往说羽曰:“彭越强劫外黄,[强音其掌反。]外黄恐,故且降大王。大王至,又坑之,百姓岂有所归心哉!从此以东,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羽然其言,乃赦外黄当坑者,而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
  汉王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请发丧。汉王从之,遂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王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于是诸侯多从之。
  晋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羊祜至镇,务修德信,以怀柔初附,慨然有吞吴之心。每与吴人交兵,克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将帅有欲进谲诈之策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人有掠吴二儿为俘者,祜遣送还其家。后吴将夏详,邵顗等降,二儿之父亦率其属与俱。吴将潘景、陈尚来寇,祜追斩之,而美其死节,厚加殡殓。景、尚子弟迎丧,祜以礼遣还。吴将邓香掠夏口,祜募生缚香,既至,宥之。香感其恩,率部曲而降。祜出军行吴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会众江、沔游猎,常止晋地。若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皆封还之。于是吴人翕然悦服,称为羊公,不之名也。祜与陆抗相对,使命交通,抗称祜之德,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抗常病,祜馈之药,抗服之无疑心。人多谏抗,抗曰:“羊祜岂酖人者!”时谈以为华元、子反复见于今。抗每告其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
  东晋末,宋武帝为将,北伐后秦姚泓,以檀道济为前锋。至洛阳,凡拔城破垒,俘四千余人,议者谓应以戮为京观。道济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皆释而遣之。于是戎夷感悦,相率归之者甚众。
  后魏遣将慕容白曜伐宋无盐城,克之,将尽以其人为军实。副将郦范曰:“齐四履之地,号为“东秦”,不远为经略,恐未可定也。今皇威鈶被,人未沾泽,连城有怀贰之将,比邑有拒守之夫。宜先信义,示之轨物,然后人心可怀,二州可定。”白曜从之。进次肥城,白曜将攻之。范曰:“肥城虽小,攻则淹日,得之无益军声,失之有损军势,且见无盐之卒,死者涂炭,成败之机,足为鉴矣。若飞书告谕,可不攻自伏;纵其不降,亦当逃散。”白曜乃以书晓之,肥城果溃。
  隋桂州人李光仕举兵作乱,隋将周法尚讨之。光仕帅劲兵保白石洞,法尚捕得其弟光略、光度,大获家口。其党有来降附者,辄以妻子还之。居旬日,降其数千人。法尚遣兵列阵,以当光仕,亲率奇兵,蔽林设伏。两阵始交,法尚驰击其栅,栅中人皆走散,光仕大溃,追斩之。
  大唐武德中,李靖既克江陵,降萧铣。时诸将咸云:“铣之将帅与官军拒战,罪状既重,请籍没其家,以赏将士。”靖曰:“王者之师,义存吊伐。百姓既受驱逼,拒战岂其所愿且犬吠非主,无容同叛逆之科,此蒯通所以免大戮于汉祖也。今所定荆、郢,宜弘宽大,以慰远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义,但恐自此以南城镇各坚守不下,非计之善。”于是遂止。江、汉之城闻之,莫不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