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息里有轻微的酒气,她嗅得出,是桃花汾酒。面前的男子肤如凝脂,一双眼睛戏谑地打量着她,荀沭咽了咽口水,在他往前倾的时候忽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冰冷的簪子抵上了他的颈脖。
“不许动。”她恶狠狠地说道,声音却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你、你离我远一些!不然我杀了你!”
闻言那人扑哧笑出声来,丝毫不顾及那簪子已经在他白皙的颈脖上留下了轻微的血痕。他道:“你就这样搂着我,让我怎么离你远些?你凑我这般近,莫不是舍不得我?”她的胳膊细得像是竹竿儿似的,兴许连只蚁虫都没踩死过,更别说杀了他。
这个人看上去不正经,长着一张好看到不正经的脸,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一句是正经的。荀沭腹诽着,手上也不自觉地松了些,就怕是应了他那句“凑这般近,莫不是舍不得我”。
那是荀沭第一次见到凤长戈,时过境迁,她忘却了诸多往事,唯独他那双勾人心魄的眸子和销魂入骨的嗓音,如影随形。
等她回过神来的工夫,凤长戈早已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他撸起右手的袖子,在荀沭的惊叫声中一把握住她的右腿,那里肿得不成样子,他啧啧了两声,嫌弃地说道:“女孩子家家,竟一点也不会爱惜自己。”
“你,你做什么!”荀沭吓得往后一缩,却被他的大掌紧紧地抓住。
“你再动一下,小心你这条腿就一辈子残废着。”闻言,荀沭就乖乖地不动了。也不知面前这人哪里来的好心给她医治,她暗暗地想,索性就先医着吧,医好了才能逃啊!
像是参透了她的心思,凤长戈不紧不慢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偏偏还笑得满面桃花,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叫个不停。刚打听完消息回来的瑰玉端着水站在门口,忽的被这惨叫吓了一跳,手中的金盆砰地掉落在地上,翻了好几翻。
凤长戈挑眉,声音提高了不少:“外面何人如此喧闹?不知本公子最烦嘈杂?”
“是、是是是!”瑰玉连忙捡起金盆,连滚带爬跑下了楼,生怕自己见着不该见的长了针眼。于是一夜之间整个水月楼的姑娘都知道了,那个半身不遂的姑娘一来就俘获了凤公子的欢心,一整夜叫声高得整楼都没法安然入睡。
凤长戈则是被她烦够了,索性塞了两团棉绒在耳朵里,一面阴沉地怒吼道:“你再叫,我就让你这断着的骨头一辈子断着。”说着,他撕下身上的衣裳碎布,粗鲁地塞进她的嘴里,“咬着,不许叫。”他看上去嫌弃死自己了,荀沭闷闷地想,既然嫌弃的话还管她做什么。
倒是这次凤长戈又看透了她的小九九,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故意压低了声音念道:“我可是花了银子买下你的,若是买了个残次品,那我岂不是白花这银子了。”
荀沭气不过,再被他蹂躏了一下断了的腿,冒着冷汗整个人又昏了过去。
她这一晕倒是让瑰玉忙得不可开交,故而翌日日晒三竿,荀沭醒来便瞧见瑰玉一张小脸皱得不成样子。
“你醒啦。”
荀沭轻轻地嗯了一声,瑰玉舒了口气:“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昨晚你叫得多大声,真是。”
“瑰玉,可不要多言。”一声细腻妖媚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荀沭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凤长戈正坐在房间里的红木椅上,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右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他抬眸,又道,“啧啧,总算醒了,好在没让公子我的银子付诸流水。”
说罢,他站起身,随手将手中的书丢在桌上,双手背在身后,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荀沭心里在把这个人咒骂了千百遍,银子银子,看他长得就像是个银子!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靠在床上,扯到了右腿的伤口,不禁疼得直抽气。等等,她记得,昨夜他似乎是给她医腿来着?“他怎么会救我?”
瑰玉将她的褥子理好,又转过身给她倒了些洗漱的水:“你别看凤公子这般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他可是大好人呢!当初我在水月楼做工,他见我总被人欺负,就把我买下来,那些姑娘这才不敢再欺负我!而且凤公子医术高明,你瞧你这腿。”
荀沭算是明白了,只要提到凤长戈这个人,瑰玉就能滔滔不绝连续讲上三天三夜。
说来,凤长戈倒是了不起的很,只身一人把水月楼的姑娘个个迷得鬼迷心窍的。她可不要也中了招才好。
“对了,瑰玉,昨日我让你打听的人呢?”
“你说顾家少爷?”瑰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抓住荀沭的手一惊一乍地说道,“前几日顾家着了火,说是顾家一家都被灭了,那顾家公子,肯定是死啦!”
算了,荀沭垂下眼眸,看来瑰玉是靠不上了,如此说来,也只有自己去找少爷了。然而,荀沭看了看自己不能动弹的右脚,无奈地望天,这腿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怕是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那流氓凤公子吃干抹净了,
事实上,从那天以后凤长戈就不曾来过水月楼,听瑰玉说,凤公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想碰女人。荀沭心想这流氓竟还有这种怪癖,转念一想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如狼似虎了,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早已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荀沭偷偷把被单撕成长条接好后绑在窗檐上,纵身从窗口一跃而下。
水月楼的后方是一条河,渡过这条河就离城门不远了,
还没来得及往下几步,头顶突然出现一道黑影。荀沭抬首,这才发现凤长戈正站在窗前,眯着眼轻佻地望着她不雅的动作,这一瞧差点没让荀沭栽下去。
夜风灌进她单薄的衣裳里,偌大的水月楼外蓦地挂着她一个人,要多丢人就多丢人。
凤长戈双手抱胸,睨了她一眼道:“还不快点上来,丢死人了。”
“那什么,你这么有钱也不差买我的这些银子,我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让你好吃好喝养了几天,肉没长几块,倒是脸皮厚了不少。”他不耐烦地揶揄她,靠在窗边沉声道,“公子我不喜欢多话,我一向喜欢行动。”
行动?什么行动?
见荀沭不做反应,他这才幽幽地伸出手,缓缓地解开绑在窗檐上的结。他修长的食指勾住被单,指节被捏得发白,他道:“不想再摔个半身不遂就给我上来。”
荀沭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手愈来愈松,咽了咽口水后乖乖地往上爬。这可是三楼,摔下去不死也得残,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扁了扁嘴,顺着被单往上爬,他则是强忍着笑意,作势把她拉上来。荀沭拽着绳子愣是不再仰头看他一眼,凤长戈又道:“快些上来,你可真是沉。”
她又没让他解开,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在心里把面前的男子咒骂了一通,这才慢悠悠地爬了上去,双手扒在窗台上,荀沭皱着小鼻子,方欲跃上去,猛地仰头一吸气就闻到了盈满他袖间的香气,顿时熏得她眼眶一红,接二连三打起了喷嚏,身子一斜,荀沭只觉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往下拉,脚下踩空继而顺势摔了下去。
“啊!”
眼看手上落了空,雪白的被单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凤长戈蓦地转过头,纵身一跃跳下了窗。他抓住被单的一角,用力一甩,荀沭就顺着他的力道被抛了上去,再然后,她似乎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花香,从他宽大的浅黄色色袍子里溢出,一丝不留地统统钻进她的鼻腔。
荀沭被抱得很紧。
忽的,她撞上他的胸膛,磕得她的额头一阵疼,脑袋一瞬间眩晕起来,此刻荀沭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屏息还能听到他胸口火热的心跳声,咯噔咯噔,每一下都铿锵有力。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心跳声。可是是在哪里呢?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这个怀抱让人感觉温暖又熟悉,荀沭趴在他的身上,半晌都是失了反应。
凤长戈却是不耐烦地低吼道:“你是想要趴到什么时候?看来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减肥了。”他的声音尽是不满和揶揄。荀沭侧过脸来一看,这才发现她正趴在凤长戈的身上,他一双眸子不安分地打量着她,似又要把她的身上灼出好几个洞来。
他呼出的气体轻柔而又旖旎,这次倒是没有酒味,依稀可以嗅到好闻的薄荷草味。
荀沭的脸腾地烧得通红,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移开,脚下一僵,整个人又狠狠地撞在他的胸膛,引得他狠狠咳嗽两声。这一撞,可真是芬芳四溢。
一地的落花飘了漫天,三三两两从她眼前穿过。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极不安分蠢蠢欲动的小兽,彼时他又有些戏谑地望着她,趁她愣神的工夫伸出手将她桎梏在自己的臂弯里,笑得如沐春风:“我说,你这样舍不得本公子,莫不是爱上我了?”
他说的是轻描淡写,但这话在荀沭的耳朵里可是让人无端有些恼火。因而荀沭支支吾吾道:“你、你放开我,开开,开什么玩笑!”
他倒也没有再和她多废话,松开圈住她的手,目光瞥向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右腿,伸手一抬,力道恰好,没等荀沭吭声,他就蓦地丢下她,站起身不忘哼道:“难怪这么不老实,恢复得倒是比正常人要快些。”
荀沭心里纳闷,莫不是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想想又觉着荒谬,他这样花花心肠的人才没那么好心呢。他今日穿了一件浅黄色的罩袍,方才摔在地上,整个后背都沾满了草屑,一想到他也算是给她充当了个肉垫,荀沭便小声地提醒:“诶,你身上沾了些草屑。”
他停下脚步,却是没有转过身来。
“既然瞧见了还不赶快过来给本公子把衣裳弄干净。”
明明就是她好心告诉他,偏偏还命令似的让她干活儿,荀沭后悔自己真不该这般好心的!但转念一想,他也救了她那么一两次,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她好歹还算是欠着他一些恩情的。
面前这个人,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说话极为轻佻,但终归还算是个好人。听瑰玉说,他素来喜好有三件,一是乐律,二是美酒,三是佳人。他虽说风流,却不下流,水月楼的女子多半同他甚是交好,也只是同他饮酒作诗,同度良宵,未曾见过哪个女子成他的枕边人,可别提是真让他上了心、动了情的。
见她动作轻手轻脚的,他便摆出一副欣欣然享受的架势,若不是忽的有人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扰了这兴致,他倒是不愿离开这温柔乡的。
第3章他姓凤,名长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