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梁州军营。
“哎哟。”
“哎哟。”
身着戎装的平纵来到军营巡视,却见一大批士兵躺在草席上,捂着肚子,翻腾不已。
“怎么回事?”平纵皱着眉,眼神里都是疑惑地看着这一排排痛苦的士兵。
周温回答道:“殿下,昨日日头大,将士们又操练得紧,口渴了就去军营旁边的那条河里饮水,谁知那水不干不净,今天一个个就都成这样了。”
“现在是危及时刻,要是让艾臻知道了我们这里的情况,那还得了?”平纵斥责道。
周温一个劲地点头,“是是是,卑职已经警告过他们不要饮外面的水了。”他又回头看了看满营的伤兵,“索性不是全部的士兵喝了那水,三营安然无恙,卑职认为可以让三营的先操练起来,掩艾臻耳目。”
“这是当然。”说到这,平纵满脸的忧愁显现了出来,降低了音调担忧道,“昨日收到了张大人的密信,他准备让皇上下一道密旨,呼吁我等进京勤王……”
“哎呀,不可啊,殿下。”周温一听,顿时露出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
“我也觉得不妥,梁地靠的就是地利,怎么可以主动出击,天气这么热,如果让将士们长途跋涉,肯定会乱了军心,就算一切顺利,与虎狼军打,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赢啊;何况眼下又出了这种事。”
“殿下英明啊。”周温附和道,“不如您再给张先生回信一封,和他说明我军现在的状况,让他三思?”
“恩,也只有这样了。”
梁州,犹如是世外桃源一般,若从京师出发,水路最快,到岸后却只能看到重重的高山,得再走陆路一个时辰,俗称“过山”,这才能看到屹立在平地之中的梁州城。再看梁州身后,按顺序连着的是两个小郡县,来往的都是商人,有本境的,也有南境的,没错,这就是南境与中境接壤的地方,而南境有“珍珠之邦”的美称,所以梁州的富程度,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近几年中境与南境的关系日益冷淡,所以两郡基本上看不到多少南境人了。
有了如此地利,平纵与周温当然不愿意冒着风险,统率着这几万大军去京师讨贼了,这么多人,水路肯定行不通,只能走最慢的陆路,疲惫之师肯定无法与艾臻对抗,所以平纵断然拒绝了张思远的要求。
“梁王不打算出兵?”张恩与邹继绍听到这个消息,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
“梁王说梁地易守难攻,军士如果主动出击,还没到京师,肯定都一一累趴了,又说最近有一大批伤兵吃错了东西,都病了。”张思远照着信的意思说道。
“如果梁王现在不出兵,我们现在又在艾臻的地盘上,这可……”
“什么叫艾臻的地盘,这是天子脚下!”张恩呵斥邹继绍。
邹继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了下头表示道歉,道完歉的他马上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我们身在京城,虽然张恩大人有豹师的指挥权,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毕竟人少啊,艾臻这几天肯定在琢磨怎么除掉我们,梁王现在不动,我们性命危矣!”
坐在中间的张思远,依旧是老成地捋了捋他那三缕长须,微微垂下眼珠,若有所思,听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的议论争吵声,他在细细思虑最后的定音。
“梁王不出兵,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张思远发话了。
“可如果不出兵,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张恩急言。
“现在的局势,艾臻坐拥虎狼军、迅林军加上外地的荆楚军,势不可挡;而我们只有豹师以及梁州军,人数虽然不相上下,可是战斗力却远远不敌艾臻,这是事实。”
“昨夜我都已经写好了讨贼的密奏,准备今天就呈给皇上,这下可好,又僵住了不是。”另一位张思远的学生,渊思院院士——刘定,似乎有些怨气。
“您看呢?”张思远将目光投去徐和那,徐和是被邀请来参加会议的,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
徐和微微低了下头,表示行礼,低调说道:“在下觉得,勤王之师若是攻入皇上所在的京城……怎么说,都有些不成体统,还会被嚣张的南境笑话;梁州军依靠地利可以无所不为,我们无法打到艾臻,艾臻也无法打到我们,为什么不先让梁州发展起来,我们在朝中有陛下支持,也可以做一些维护陛下的事情,以此来制衡、甚至是威胁艾臻。”
其他几人听了这番话,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觉得在理。
“徐大人国士无双,这番见解令老夫都没有想到啊。”张思远夸赞徐和道。
“对啊,对啊,我们可以利用这片资源牵制住艾臻嘛!这样艾臻就会畏惧我们了!”其他几人喜笑颜开,“徐大人真是高明啊。”
“不敢当。”徐和仍是微微低头,谦逊有礼。
他是中立的。徐和既不支持艾臻,也不支持张思远的做法,他不希望借助武力来使天下太平,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张思远他们打消兵入京城的想法,艾臻必须除,张思远也不能成为第二个艾臻。徐和只是一个忠君的客观存在。
太阳透过浓浓的云雾照射进了深宫,鸟语花香,终于又一次耳濡目染。这难得见到的祥和给了连续几日腥风血雨的京城一次短暂的平静。
诺王府,书房。
“哥,我们得先动手,乘着张思远他们一干人在京城,随便找个罪名,抓了他们!”艾瞻见艾臻连续几日没有打算,自己不禁着急起来。
“抓了他们?”艾臻嘴角一歪,略带了些讥笑,“他们现在都是朝中重臣了,皇上这个人,虽然无才无谋,但是性格还是比较拧的,现在又正是张思远他们起势的时候,断然不会因为我的威胁而轻易下旨。”
“那……那我们就调动虎狼、迅林,先灭了豹师,控制皇宫,再一举南下!”艾瞻认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手上兵多将广,自然不用像艾臻那样,谋来谋去的。
“豹师打不过虎狼、迅林,这是肯定的,但是谁先动手是个问题,我们若先动手,是没有皇上圣旨的,肯定会被说成谋逆,天下耻笑,落得个大业万劫不复;张思远可以求得皇上的密旨,却打不过虎、迅二军,梁州地理条件极优,长期以往,我们就被动了啊。”艾臻在书桌前坐下来,提起毛笔,沾沾墨水,且分析给艾瞻听。
“什么万劫不复啊,就是哥你不敢做,依我看,我们就主动出击,灭了豹师,你呢,干脆就直接让那皇上禅位给你,这样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然后灭梁州早晚的事嘛!”艾瞻直来直去,倒也是坦诚。
“出去吧。”艾臻低下头写字,有些厌烦地对艾瞻说道。
艾瞻见艾臻又要赶他出去,急得说话都结巴了,“那……那我们就让张思远他们胡作非为么!”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做让步吧。”艾臻语气无奈。
“诶!”艾瞻大挥袖,叹气出门了。
此时房内只剩下了文枢与艾臻,艾臻毛笔一提,似作欣赏地看了看他写的字,文枢缓缓走近艾臻面前,“诺王,已经有良策了吧?”
艾臻抬头直视,意味深长地笑了。
“咚咚咚。”艾瞻才走没一会,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连着敲了几下,却不是很利索。
艾臻先是警觉地望着门,继而笑了,“进来。”
吱呀呀的开门声,只见艾殿澄试探着进来了,眼神有些忌惮,仿佛是闻到了书房里缥缈已久的杀意氛围。
艾臻与文枢一齐向他看去,“澄儿,过来。”艾臻好几天没有见到艾殿澄了,自然是很想他,见儿子主动来找自己,心里十分高兴,想要抱一下他。
艾殿澄见艾臻张开双臂示意,看了眼文枢,微微红了脸,低着头咕哝道:“我都七岁了……”
“哈哈哈……”艾臻与文枢闻言,都发笑了。
笑过之后,文枢朝艾臻揖礼,“臣就先回去了,告辞。”
“恩。”
艾殿澄眼尾扫了扫背后开门而去的文枢,等门合上,方才退去了羞色。
“有什么事吗?”艾臻放低了姿态,走到矮小的艾殿澄面前,微微弯下腰来,亲切地问道。
艾殿澄眨巴眨巴他那宛如一颗星高挂夜空的眼睛,仰视着艾臻,欲言又止,却又启齿,“母妃这几天不开心,我很担心母妃……”艾殿澄一边说着,一边没了底气,头也越来越往下低,他顾忌到可能艾臻不太乐意听到朵珏的事,自己住了嘴。
艾臻见艾殿澄这副样子,双目满是爱意地*了*他的头,温和道:“那澄儿以后多去看看母妃好了。”
“我也想,只是……”艾殿澄吞吞吐吐,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眼角两滴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艾臻蹲**来,帮他擦了擦眼泪,“现在外面比较乱,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等过段时间,我和你母妃,带着你,一起出去玩好吗?”
听到三人同行,艾殿澄一下子就破涕为笑了,自从那年亲眼目睹艾臻与朵珏近乎疯狂的口角之后,艾殿澄就没有再看到一家三口欢聚一堂。艾臻也有意隐瞒孩子什么,不过日久天长,艾殿澄多多少少有些清楚,他不光是长得像朵珏,连性格都一模一样,极其内向,却又极其善良,这样的孩子,谁又能忍心去伤害他。
孤鹜飞,春意散,苦尽来。日暮西山,刺眼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帝国,让人分不清是落日还是黎明。
第33章硝烟暂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