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农章
有为神农之言①者许行②,自楚至滕,踵门③而告文公曰:“远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廛④而为氓⑤。”文公与之处⑥。其徒数十人,皆衣褐捆⑦屦织席以为食。陈良⑧之徒陈相,与其弟辛,负耒耜⑨而自宋之滕,曰:“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陈相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末闻道⑩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孟子曰:“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曰:“然!”“许子必织布而后衣乎?”曰:“否。许子衣褐。”“许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织之与?”曰:“否?以粟易之。”曰:“许子奚为不自织?”曰:“害于耕。”曰:“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曰:“然。”“自为之与?”曰:“否。以粟易之。”“以粟易械器者不为厉陶治;陶治亦以其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不为陶治,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
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榖不登,禽兽偪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虽欲耕,得乎?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榖,五榖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已忧,夫以百亩之不易为己忧者,农夫也。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谓豪杰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数十年;师死而遂倍之。
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予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今也南蛮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师而学之,亦异于曾子矣!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末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鲁颂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善变矣!”“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榖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贾相若。”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百,或相千万。子此而同之,是乱天下也。巨屦小屦同贾,人岂为之哉!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
【注释】
①有为神农之言:“为”,治也。汉书艺文志:“农家有神农二十篇,六国时诸子道耕农事,记之神农。”史迁所谓农家者流,盖后人依托之学说也。②许行:楚人。③踵门:“踵”,至也。即亲至其门也。④廛:一夫之居,即民宅。⑤氓:读盲。民也。⑥处:居也。⑦捆:编织也。⑧陈良:楚之儒者。⑨耒耜:皆农具名。“耜”、锹也,所以起土也。耒有柄:末为歧头,手推之以犁田。按耒耜、古以木为之,至战国时,皆易为铁头。故下文有“以铁耕”句。⑩道:此指农家之所谓道。饔飧:赵注:“熟食也。朝曰饔,夕曰飧。”仓廪府库:谷藏曰仓,米藏曰廪,财藏曰府,车藏曰库。简言之,贮藏米谷曰仓廪,贮藏钱财曰府库。厉:病也,害也。素:白色生丝绢。害:妨碍。釜甑爨:“釜”,亦作黼。烹饪器。似锜。有足曰锜,无足曰釜。“甑”,炊器、瓦为之。以火熟物曰“爨”。铁耕:耒耜之属。械器:赵注:“器之总名。”朱注:“釜甑之属。”陶治:作瓦器曰陶,铸金属曰治。今言烧窑打铁之人。舍:朱注:“舍、止也。”言“止取宫中,不须外求也。”(毛奇龄四书胜言释。)按近人章炳麟氏云:舍,即今语“什么”之切音,俗作“啥”。
钱玄同亦主此说。宫:室也。释文云:“古者贵贱同称宫。秦、汉以来,惟王者所居称宫焉。”惮烦:如今语“怕麻烦。”“惮”、畏也。百工:众工也。大人之事:赵注:“谓人君行教也。”小人之事:赵注:“谓农工商也。”百工之所为备:言一人之身,衣食住行各方面,备具百工之所为。率天下而路:赵注:“是率导天下人以羸困之路也。”说文:羸、瘦也。诗大雅皇矣:“串夷载路。”郑盏:“路,瘦也。”毛子水分生谓“路、训‘瘦’是也。”通释路字,多依朱注“奔走道路,无时休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孟子以为“一人既不能兼为百工之事,故分工合作。为人类生活之原则。”凡用精神者曰“劳心”,用体力者曰“劳力”。左传襄公九年记知武子语,国语记公父文伯之母语,皆云“君子劳心,小人劳力。”足证古有此语,故加“故曰”。
治于人:见治于人也。指农工商等。食人:“食”、读寺。以食供养人。朱注:“谓出赋税以给公上也。”食于人:见食于人也。通义:通行之理则。天下犹未平:朱注:“洪荒之世,生民之害多矣;圣人迭兴,渐次除治,至此尚未尽平也。”横流:水不由其故道而散溢妄行也。浍溢:漫溢也。繁殖:生殖繁多也。
五榖不登:“五谷”,稻黍稷麦菽也。“登”,成熟也。偪:同逼,迫也。敷治:即治理。赵注:“敷、治也。”使益掌火:益,即伯益,舜臣。赵注:“掌,主也。主火之官,犹古之火正也。”烈:炽也。盛也。赵注:“益视山泽草木炽盛者而焚烧之。”疏九河:“疏”,通也。尚书禹贡:“又北,播为九河。”孔疏:“北分为九河,在衮州界,同合为大河,名逆河,入于勃海。”焦循正义:“九河之名:徒骇、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挈、钩盘、鬲津。”瀹:治也、亦疏通意。济漯:二水名。决:除去水中之壅塞也。排:亦决也。朱注:“汝汉淮泗、亦皆水名也。据禹贡及今水路,惟汉水入江耳;汝泗则入淮,而淮自入海,此谓四水皆入于江,记者之误也。”按蒋伯潜氏云:“禹贡无汝水,汉书地理志言汝水入淮,孙兰与地偶说,孙星衍分江导淮论,则谓淮泗合流之后,有由庐州、巢湖、胭脂河入江者;有由天长、六合入江者,其本流则至清江浦入海。排者,通其上游支流以杀水势也。可以证孟子之非误。”后稷:官名,掌农事。如今之农林部长。舜时,弃为此官,因亦称弃为后稷。弃为周之始祖。树艺:赵注:“树、种;艺,植也。”有道:王引之曰:“有、为也。‘人之有道也,’言人之为道如此也。”有:王引之曰:“有,犹又也。”契为司徒:朱注:“契亦舜臣;司徒,官名。”盖以礼教导百姓,如今之教育部长。放勋:赵注:“尧号也。”曰:翟氏四书考异:路史陶唐纪曰:“日劳之,徕之。”读曰为日。旧赵注本。“曰”亦作日。焦循云:“他本俱作曰,作日是也。言既命益稷契,而不自己也。日日劳来匡直辅翼之,又从而振德之。与又字相应,与大学‘日日新又日新’同。”按朱注仍作“曰”字。劳之来之:又从而振德之:“劳”,读去声。“来”亦作徕。又作勑。尔雅:“劳来,勤也。”“劳之,来之”,谓勉之以勤;“匡之,直之”,谓正之以义;“辅之翼之”。谓助之以教化;使自己复其本性之善也。“振”、救也。“振德”、谓加惠穷民,以救其困乏也。臬陶:舜臣,为士,掌司法。如今之高等法院院长。易:治也。孔子曰:此引孔子言,见论语泰伯第八,惟引文略异。则:法也。荡荡乎:广大无私貌。赵注:“天道荡荡乎大无私,生万物而不知其所由来;尧法天,故民无能名尧德者。”君哉:朱注:“言尽君道也。”巍巍乎:高大貌。不与:犹言不相关。
“与”,读预。谓“舜以治天下为心,不以己居高位为乐也。”亦不用于耕耳:赵注:“尧舜荡荡巍巍如此,但不用于躬自耕也。”用夏变夷:“夏”,诸夏,谓中国也。赵注:“当以诸夏之礼义,化变夷蛮之人耳。”变于夷:赵注:“未闻变化于夷蛮之人,则其道也。”产:生也。先:过也。豪杰:才德出众之称。此指陈良能用夏变夷。倍:通背。违也。三年:朱注:“古者为师心丧三年,若丧父而无服也。”任:担也。整理行装曰“治任”。子贡:姓端木,名赐。卫人,孔子弟子。失声:赵注:“悲不能成声。”场:冢旁之坛场。通常读“子贡反,筑室于场。”正义将此七字读为一句。阎氏四书释地续云:“反云者,子贡送诸弟子各归去,已独还次于墓所。”斯义较长。有若:字子有,亦称有子。为孔子弟子。孔子没后,诸弟子以有若言行气象似圣人。所事孔子:谓欲以所事夫子之礼事之。强:同强。读上声。勉强也。曾子:名参,字子与。为孔子弟子。性行醇笃,事亲至孝,传圣人之学,后世尊为宗圣。江汉以濯秋阳以暴:“濯”,游也。赵注:“曾子不肯,以为圣人之洁白,如濯之江汉,暴之秋阳。秋阳,马之秋,夏五六月,盛阳也。”按夏建寅,以十三月为正;周建子,以十一月为正,故周之七八月,乃夏之五六月。皜皜:洁白貌。尚:加也。朱注:“言夫子道德明著,光辉洁白,非有若所能仿佛也。”南蛮舌:赵注:“许行、乃南楚蛮夷,其舌之恶如鴂鸟耳。鴂、博劳也。”
非先王之道:赵注:“许子托于太古,非先圣王尧舜之道,不务仁义,而欲使君臣并耕伤恶道德,恶如鴂舌。”异于曾子:谓异于曾子之能尊师道也。幽谷:深谷也。乔木:高木也。诗小雅伐木云:“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孟子特引此为喻:以儒学之高尚比于乔木,以许行学说之卑下比于幽谷。鲁颂:诗鲁颂闷宫之篇。戎狄是膺荆舒是惩:“膺”,当也,击也。“楚”,本号荆。“舒”,国名,近楚地。“惩”,艾也;惩戒也。赵注:“周家时击戎狄之不善者,惩止荆舒之人,使不敢侵陵也”子是之学:“之”,犹其也。谓以其南蛮许行之学为是也。不善变:言弃礼义之教,而从邪异之说,真所谓“变于夷”矣。贾:通价。“不贰”,无二价也。五尺之童:朱注:“言幼小无知也。”古以六寸为尺;五尺,合今不过三尺。布帛长短:则贾相若:“若”,似也。“相若”,犹言相差无几也。赵注:“长短,谓丈尺;轻重,谓斤两;多寡:谓斗石;大小,谓尺寸。”齐:等也,同也。情:性也。实也。孟子谓物有精粗大小之别,乃其自然之实理也。倍蓰:“倍”,一倍。“蓰”,五倍。什百:十倍;百倍。比:次此也。即“并”意。巨屦小屦同买:赵注:“巨,粗屦也;小、细屦也。如使同贾而卖之,人岂肯作其细者哉?”朱注:“若大屦小屦同价,则人岂肯为其大者哉?”按赵注义长。盖陈相谓“屦大小同,则价相若。”其义乃计量不计质,如缎鞋一双,草屦一双,虽精粗悬殊,徜底皆五寸,则大小同,而价即相若,故孟子诘之如此。
【译文】
有个治农家学说的名叫许行,从楚国来到滕国,亲自到宫廷告诉文公说:“我是自远方来的,听说君王施行井田的仁政,我希望领受一所住宅,做你的百姓。”文公就给他一所房子。他有学生好几十人,都穿着粗毛布衣,靠着编麻鞋,织草席卖钱过日子。又有一个楚国儒者陈良的学生陈相,和他弟弟陈辛,背着耒耜,从宋国到滕国来,向文公说:“听说君王施行圣人井田的仁政,那也就是圣人了!我愿意做圣人的百姓。”陈相碰见了许行,非常的高兴,就把所学的儒学全部抛弃,来跟许行学习。不久陈相来见孟子,即陈述许行的言论说:“滕君的确是个贤君,但还没有听过古圣人的大道理!真正贤明的国君,必要和民一齐耕种过活。一面烧煮早晚饭,一面治理全国的政事。现在滕国,有仓廪存储的米谷,有府库积聚的财货,滕君自己不种田,这样,便是残害百姓,拿百姓的血奉养自己,怎么算得真正贤明呢?”孟子因问道:“许先生必定自己种粟然后才吃饭吗”陈相说:“是的。”孟子说:“许先生必定自己织布然后才穿衣吗?”陈相说:“不,许先生穿的只是最粗毛布衣服。”孟子说:“许先生戴帽子吗?”陈相说:“戴的。”孟子说:“戴的什么帽子?”陈相说:“是白色生丝织的。”孟子说:“是自己织的吗了”陈相说:“不是。拿米换来的。”孟子说:“许先生为什么不自己织?”陈相说:“恐怕妨碍了耕种。”孟子说:“许先生拿釜甑煮饭,用铁器耕田么?”陈相说:“是的。”孟子说:“都是自己制造的吗?”陈相说:“不是,拿米换来的。”于是孟子驳他说:“拿米粟换器械,不算妨害陶工治工;治工陶工拿器械来换米粟,难道算是妨害农夫吗?而且许先生为什么不兼做陶工治工,任何东西都可从自己家中取来使用,为什么忙忙碌碌去和各种工人交易?怎么许先生不怕麻烦呢?”陈相说:“各种工人的事,绝不能一面耕种,一面兼做啊!”
孟子说:“难道治理天下,独可以一面耕种一面兼治吗?须知自古以来,有施行政教在上者的事,有耕田制器在下者的事。而且一个人身上的需要,必须有各种工人制成的物品才能齐备,如果全要自己做才能使用它,是领导天下的人都累瘦了!所以古人说:‘有人劳心,有人劳力。’劳心的人治理人,劳力的人被人治理。被人治理的供养人,治理人的受人供养;这是天下共通的法则。当在唐尧的时候,天下还没平定,洪水横流,到处泛滥着;草木繁盛,禽兽迫害百姓;兽蹄鸟迹的道路,纵横交错了全国;尧独自忧虑,于是举用舜来助他治理天下。舜使伯益主持火官,伯益即找草木繁盛的深山大泽,纵火焚烧,禽兽这才全逃走了。夏禹又奉命治水,分疏九河,并疏导济、漯二水,使流注到海里去。又掘通汝水和汉水,排泄淮水和泗水,使流入到江里去。然后百姓才能在中国平原上耕种生活了。当这个时候,禹在外面奔劳八年,三次经过家门,都没工夫进去,这种公而忘私的精神,就是想亲自耕种,能做得到吗?水患既平,又命农官后稷教民耕稼的方法,去种植五谷,五谷成熟了,百姓才得到养育。但是人性虽善,还须要教导;如果吃鲍了,穿暖了,安逸居住着,却没有受教育,不知礼义,那就和禽兽差不多了。圣人所以又担忧这个,于是再命契做司徒的官,教导百姓做人的大道理,使他们知道父子有亲情,君臣有礼义,夫妇有分别,长幼有次序,朋友有诚信。尧并且天天注意:‘劳苦的要慰勉他们,来归的要抚恤他们,反常的要匡正他们,乖违的要伸直他们。这样可以帮助他们坚定自立,扶持他们实践力行;使他们回复本来的善性,了解做人的道理,随时自我检讨,而有高度的警觉;并且常常加以恩惠,使他们知道政府的德意。’圣人忧虑百姓是这样子的,那里有工夫去种田呢?尧只以得不着舜为自己的忧虑,舜又以得不着禹和臬陶为自己忧惑;至于仅以百亩田地耕不好为自己忧虑。只是农夫罢了。分给人的财物叫做惠,教导人为善叫做忠,替天下求得一个贤圣的领袖叫做仁。所以说把天下让给人很容易,替天下求得一个贤圣的领袖就困难了。
孔子曾说:‘伟大啊!尧做君上!只有天是最伟大,独有尧能效法它,他的德量是那样宽大和深远,百姓要想称赞他,简直无从说起。真是不愧做君上啊!也只有舜,他的德行那样崇高伟大!他虽有天下,把天下治理好,还像和他不相关的。’尧舜治理天下,难道没有处所用他的心思吗?只是不用在耕田上罢了。我只听说用中国礼仪去教化蛮夷的人,没有听说反被蛮夷习俗同化的。你的老师陈良,原生在蛮夷的楚国,他欣服周公孔子的道理,特地来北方的中国学习;北方的学人,没有一个超过他的。真算是豪杰之士了。你们兄弟二人,师事他好几十年,现在老师一死,就背弃他了。从前孔子没,过了三年以后,弟子心丧守孝期满,皆收拾行李,将要回家,于是向子贡揖别,还仍旧相对哭泣,都哭不出声音来,才分别归去。子贡送别后,仍回到坟场上小屋子里,又独自住了三年,才回家去。后来子夏子张子路因有若举止风度很像孔子,想用事奉孔子的礼仪去事奉他;并且勉强曾子同意。曾子说:‘不可。夫子的道德,像江汉的水洗涤过,又像秋天的骄阳曝晒过,那种光辉皎洁,是不可复加了,还有谁能比得上呢?’现在这许行,是个南方的蛮子,生成就是一只鴂鸟的恶舌,开口就毁谤古先圣王的大道理,你违背你的老师而去跟他学,也和曾子大不同了。我只听说鸟儿从幽谷中飞出,迁移到乔木上了,却没有听说有飞下乔木,投入幽谷中。诗经鲁颂说:‘戎狄,应该受到打击,荆舒,应该受到惩戒’周公正要痛斥他们,你还要跟他们学习,也真是不会变化了。”陈相说:“如能依照许先生的道理去做,就能叫市场上商品不二价,全国不会作伪,虽会五尺童子到市场去,也不会欺骗他。凡是布帛长短相同,价钱就一样;麻缕丝絮轻重相同,价钱就一样;五谷不论稻、黍、稷、麦、菽,只要多少相同,价钱就一样;鞋子大小相同,价钱也是一样。”孟子说:“凡是物品的大小精粗不一样,本是物品的常情。它的价格,相差一倍或五倍,相差十倍或百倍,相差千倍或万涪:你如果把它比齐划一,这简直是扰乱天下了。倘使粗麻鞋和细麻鞋同价。还有谁愿意再做精细的鞋呢?依照许先生的道理去做,是使天下人眼他作伪呢!那里能治理国家?”
第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