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有四正:性情宜正,志向宜正,本源宜正,是非取舍宜正。
诗有六要:心要忠厚,意要缠绵,语要含蓄,义要分明,气度要和雅,规模要广大。
诗有四清:心境欲清,神骨欲清,气味欲清,意致音韵欲清。
诗有三真:言情欲真,写境欲真,纪事欲真。
诗有三超:识见欲超,气象欲超,语意欲超。
诗有四高:格欲高,兴欲高,地步欲高,手眼亦欲高。
诗有四近:宜近情,宜近理,宜近风雅,宜近画图。
诗有三深:情欲深,意欲深,味欲深。
诗有三浅:意欲深而语欲浅,炼欲精而色欲浅,学欲博而用事欲浅。
诗有三严:纪律欲严,对仗欲严,弃取欲严。
诗有三宽:声病无碍者宜宽,如蜂腰、鹤膝之类。俗论太刻者宜宽,如论杜诗每联上句第七字,上去入间用之类。瑜多瑕少者宜宽。
诗有三留:留好意以待发挥,留好字以助警策,留好韵以振精神。
诗有四不可:骨不可露,气不可浮,情不可过,意不可偏。
诗有四勿伤:炼勿伤气,曲勿伤意,淡勿伤味,瘦勿伤神。
诗有三不尽:景尽情不尽,语尽意不尽,兴尽味不尽。
诗有三可借:故事可借,字意可借,古人句可借。
诗有三不欲胜:文不欲胜质,境不欲胜情,情不欲胜理。
诗有五不可失:丽不可失之艳,新不可失之巧,淡不可失之枯,壮不可失之粗豪,奇不可失之穿凿。
诗有五可五不可:可颂不可谀,可刺不可讪,可怨不可疾,可乐不可淫,可哀不可伤。
诗有四能四不可不能:能放不可不能收,能入不可不能出,能呼不可不能应,能即不可不能离。
诗以古为主,以高为上,自然者次之,浑然者次之,超然者次之,纯粹精炼者次之,清新秀逸壮健者次之,奇丽瘦淡者次之。
古体欲无句,近体欲无字。
古体有句则体弱,近体有字则气薄。
古体何以无句?曰:《十九首》,诗之祖也。吾见其诗矣,未见其句也。尔後惟陶堪嗣响,至谢乃有句可摘,而格斯降已。
近体何以无字?曰:“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王维《汉江》较诸“树点千家小,天围万岭低”,岑参《西亭观眺》奚啻天道人殊哉!
唐人七古气势纵横,文情变幻,如神龙翔空,离奇天矫,不可方物,诚为诗境奇观。然只可调之唐体,不可谓之古体。何也?以古气皆已发泄无遗也。
作字者,可以篆隶入楷书,不可以楷法入篆隶。作诗者,可以古体入律诗,不可以律诗入古体。以古体作律诗,则有唐初气味;以律诗入古体,便落六朝陋习矣。然於转韵长篇,则又可不拘。
○条辨
何谓性情?曰:诗以道性情,未有性情不正而能吐劝惩之辞者。《三百篇》中,其性情亦甚不一,而总归于无邪,故虽里巷之歌谣,皆可为万世之典训。自时厥後,以代而衰,遂至流为放辟邪侈而不可止。间有贤者崛起其间,各树骚坛之帜,而往往不能无偏倚驳杂之弊。略而言之,如李少卿之偏於忿憾,曹孟德之偏於深险,阮嗣宗之偏於幽愤,张茂先之偏於浮华,郭景纯之偏於隐怪,陶元亮之偏於高尚,鲍参军之偏於感时疾俗,谢康乐之偏於矫情肆志,江文通之偏於繁艳,沈休文之偏於琐屑,庾之偏於绮靡;又如王、杨、卢、骆之偏於浮薄,李太白之偏於豪纵,刘梦得之偏於褊狭,孟东野之偏於孤峭,玉川子之偏於险怪,李长吉之偏於奇幻,白香山之偏於坦率,元微之之偏於柔媚,李义山之偏於瑰异,温飞卿之偏於婉弱。其馀诸贤,亦各有弊。惟杜少陵性情真挚,忧国爱君之意,盎然於楮墨之间,犹有诗人遗意。但多忧伤感愤,拟诸《三百》,实为变风变雅,终非盛世之音。若韩昌黎以唐代名儒,性情颇得其正,故篇什之间,每吐德音;然以文笔为诗,往往不免过於豪放。要之古来作者,各有短长。学者贵取其所长,弃其所短,驯而至於温柔敦厚之归,则《雅》、《颂》之音,庶可复睹耳。
又曰:于亲当如束广微之《补南陔》,谢康乐之《述祖德》,暨孟东野之“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时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游子吟》近体当如“君此卜行日,高堂应梦归。莫将和氏泪,滴著老莱衣。岳雨连河细,田禽出麦飞。到家调膳後,吟好送斜晖。”殷遥《送友人下第归省》暨刘梦得之“兄弟尽鸳鸾,归心切问安。贪荣五彩服,遂挂两梁冠。侍膳曾调鼎,循陔更握兰。从今别君後,常向德星看。”《送太常萧博士弃官归养赴东都》于君当如“行行重行行。”虽去国而犹念故君;“湛露改寒司。”王融《渌水曲》虽游豫而必箴王度。处常则如杜少陵之“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
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
《春宿左省》遇变当如李义山之“玉帐牙旗得上游,安危须共主君忧。窦融表已来关右,陶侃军宜次石头。岂有蛟龙愁失水?更无鹰隼与高秋!昼号夜哭兼幽显,早晚星关雪涕收。”《重有感》暨少陵之“时危思报主,衰谢不能休。”张燕公说之“遥遥西向长安日,愿上南山寿一杯。”钱员外起之“霄汉常悬捧日心“之类,斯为纯臣耳。至若孔文举之“岩岩锺山首。”痛疾权奸之跋扈;陈思王之“微阴翳阳景。”欲延汉祚于式微,则又耿耿孤忠,可与日月争光者矣。于兄弟当如陈思之《赠白马》,康乐之《与惠连》。近体则如少陵之“乱後嗟吾在,羁栖见汝难。草黄骐骥病,沙晚脊令寒。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