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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郡人有韋政者,貌大不檢,人稱之曰韋大夫。平生好評,凡官吏之貧酷,豪強之侵漁,人所不能直者,皆被其訐,訐則必去其人乃已。宣德、正統間,累繫獄幾死,後得脫,避禍余鄉者久之。政素不讀書,好大言,偶記君臣故事數則,往往對客談之,談畢寂然無聲,蓋己罄矣。一日,從父玉澗翁酒間戲謂曰:「如君之所談,乃『芝蔴通鑑』耳。」蓋吳人愛以芝蔴點茶,鬻者必以紙裹授之。有一鬻家,藏舊書一卷,旋摘為用,市人有所得授,積至數葉,視之乃通鑑也,遂取以熟讀。每為人談,或扣其蘊,則曰:「我得之芝蔴紙上,僅此而已,餘非所知也。」
  宣德五年,駕幸少師楊士奇第。時漏下已二鼓,士奇驚起,朝服出迎。但見儀從充塞,(「但見儀從充塞」,「從」原作「容」,據明紀錄彙編改。)香氣絪縕,不知上所在,惟北面而拜。上倚東闌看月,笑呼士奇曰:「朕在此。」所賜已充庭矣。上屏去左右,密有所問,人皆不得聞。頃之上去。余少時聞崑山衞中書以嘉言如此。
  施宗銘槃,吳縣人。正統己未殿試畢,夜夢一棺前行,後有百人隨之號泣,心頗異之。明旦傳臚,宗銘狀元及第,而是科所取進士止百名。後宗銘入翰林,甫半載而没。其夢果驗。
  從父廷禮嘗與金陵人陸某交。陸貧甚,貸白金伍拾兩為用,其券詭書從父姓名。未幾,索金人至,從父知之曰:「陸吾故人也。」即以從母簪珥之屬為之代償,不令家人知之。
  江陰新塘陸氏家甚富豪,物在三十里外不用守者,有識者見之,曰:「陸氏禍將至矣。」其賓有趙濟川者嘗作詩諷之,陸不能省。未幾,熊槩籍其家,見趙詩,曰:「早依此言,何有今日?」盡没入其財產。陸氏全家赴京,無一人免者。嘗有過客題其故居曰:「命窮祿盡兩堪傷,粟帛何曾濟死亡。還道歸魂遊廢宅,清霄明月照空堂。紫絲帳輟人何在,金谷園荒草自長。惟有幾家窮百姓,依然茅屋繞新塘。」
  七寶泉,在吳縣光福西三里鄧蔚山足,僧結廬守之。泉味甚甘冽,過虎丘、惠山。自倪雲林飲後,其名稍著。然地僻遊者絕少,惟都玄敬數往汲焉。昔陸鴻漸徧嘗東南之水,而獨遺此,豈物之遭遇固有數歟?
  都昌令俞先生貞木,有學行,吳中從學者甚眾,若金公問、陳公繼皆出門下。先生教人,有日錄多書金、陳二生某日講某書,某日作某文,頗優待之。嘗語王文靖公曰:「二生學問略相似,金之名位過陳遠矣。」(「金之名位過陳遠矣」,「陳」原作「人」,據玄覽堂叢書本改。)後皆以布衣應薦。陳為翰林檢討,不久致仕歸。金仕至禮部侍郎,享榮名者甚久。果如先生之言。
  崑山夏太卿年少登科,豐姿甚美。一日,與中書二十餘人在文淵閣寫某書,太宗見其字甚愛之,語諸人曰:「今後俱效此小中書寫。」因問姓名,以其名昶,移日永字之上。今人遂皆從此體。
  鄉人以苗之易長為不熟之候。成化辛丑,苗插於田,不數日皆勃然而興,黝然而黑,農甚憂之。至八月望,風雨暴作,水復橫流,苗皆縮而不實。明年大饑。弘治改元,正月置閏。五月初,苗之插者殆遍,易長復如辛丑,祀田祖者奔走不絕。十八日早,大風忽自東南來,須臾有拔山之勢,大雨隨之,半日水湧數尺,屋壞樹倒者十之三四,夜半方止,苗被渰者大半,其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