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挂于半空,夏夜暖暖的晚风催人入眠,然而此刻逆无尘却毫无睡意,一手托住下巴,坐在窗口,双眼望向窗外,身前一盏茶早已变凉。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总是这样喜欢独自一人望向窗外?什么时候开始,体内的某些东西起了变化,似乎不像当初在皇宫里那般空虚了,有什么东西填补了那个空洞,究竟是什么?他说不出来。而今他也无暇顾及这些,有个更大的谜团待他去解开。从被人设计落入轮回炉一直到现在,整个事件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只断断续续浮上来几个点,似乎很多东西都隐在水下,这张网究竟有多大,他无从知晓。所以才要思考,对于逆无尘来说,思考是取胜的关键。
望了眼身前的茶碗,逆无尘的指尖开始在脸颊上不停地敲击。
所有事件的源头是什么?被黑衣人引去轮回殿?很明显这是被人事先设计好的。想想从自己寝宫去刑殿的那一路上,除了一小队巡逻侍卫之外,没遇到一兵一卒,轻轻松松就达到了目的地,这是疑点之一。草间云行刑那日偏偏大雨倾盆,这样的天气于自己最有利,可以掩盖脚步声和身形。这是疑点之二。那个黑衣人在引自己去轮回殿前射杀了一名侍卫,显然是不想让他被人发现。这是疑点之三。若是把这些连在一起想,那个设圈套的人恐怕原本就计划让我一起坠入轮回炉,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就不是源头,再往上推就是夜影其间无意中听到的那段对话。他们商讨的计划原定在一年之后实施,自己与草间云被推入轮回炉正巧是一年之后,时间上吻合。而且对话中也确实提到了他们两人的名字,原以为是因怕被他们发现,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十之八九,他们两人从那时候开始就是这个计划的最终目标。但这个还不是源头!源头应该更早…早在自己最先发现异常的地方…
窗外一声猫叫,逆无尘眯起双眼。
是猎场!那是跟草间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自己是被她身上那股气流引去的,在夜影的时候也能感觉的到,但为什么来表界之后就感应不到了?难道草间云没有同自己一起来表界?
逆无尘的手指在半空中突然停住。
不对!在轮回殿的时候就没有感应到那股气流!当时草间云整个人都被我抱在怀里,却感应不到半点气息。这又为何?是她身上哪里发生了变化?还是说原本那股气流也是故意引我过去的?从猎场那次就开始被人设计了?猎场追捕事件之后,自己曾一度怀疑乱心捣鬼,暗中密谋造反。还记得当时为阻止草间云密报乱心夜影可能有内鬼的时候曾给她列了三条理由,其实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一条一直被自己藏在了心里:乱心可能就是夜影的内鬼!他们口中的黑大!他的行迹确有很多可疑之处,7年前将草间云抱回夜影,却一直隐瞒着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会天术,因此单独教她剑术,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但如果一开始就是乱心设的局,却也有互相矛盾的地方。狩猎之后的宴会布置一向都是由乱心掌管,事务官事先定会给他拟好一份宴会出席人员名单。父皇说过那日不想带我同去,我的名字肯定不会出现在名单上。在明知道我不会去猎场的情况下,他还会安排草间云去守猎场外围来引我注意吗?而且当日被我发现了草间云的踪迹,乱心的反应也证实了他不希望我跟她有接触。包括之后在夜影,他也是想尽办法加以阻挠。种种迹象表明,乱心当时极不希望我发现草间云的秘密,怕我干扰。如果他一开始就把我算计在内,就不该几次三番地阻止我与草间云接触。除非…
窗外又传来一声猫叫。逆无尘忽地定住,静静地注视着窗外。漆黑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寂静无声。第三声猫叫。一个黑影穿过街角,速度极快,在这漆黑的夜晚,也只有逆无尘能看得清。只见他身子一弓,一脚踏上窗台,使劲一蹬,飞身跳出窗外,轻轻落在地上,停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紧紧跟了上去。
……
小树林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飞速向前奔跑着,一身黑衣,隐在这夜幕当中让人很难分辨。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此人的动作轻巧,脚下的力道控制得极好,踩在这布满枯叶的林地上却没有半点声响。身后传来一阵悉索,黑衣人立刻停住,侧耳细听了片刻,突然腾空跳上身边的一株大树,几片树叶轻轻落下。约莫半分钟之后,从旁边的树林里又窜出一名男子的身影,来到这片林地之后,男子举头向四周望了望,却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停了片刻,男子将一双手伸到嘴边,发出一声猫叫。一阵轻响,身后的大树上飞身下来一个人。
“大小姐!”
看到树上下来的人影,男子赶紧上前跪下行礼。
“起来吧。”
男子从地上站起,但仍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有新消息了?”
“是的!我们的兄弟在畔县发现了目标,和一名男子在一起。”
“是在良城看到的那一个?”
“不是,是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听兄弟说,他好像是个渔夫,一身渔夫装扮,还带着一根鱼竿。”
“渔夫?”
黑衣女子双手背后,向前走了几步,低头做沉思状。
“是的,大小姐。不过有人听到目标称呼他为雷蝉。”
“雷蝉?”
黑衣女子发出一声惊呼,一只鸟被这声惊到,从身旁的树上飞起。女子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两声。
“怎么,大小姐?您认识此人?”
“这个你不用过问?”
女子的回答显得生硬。
“探听到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没有。目标应该是在出了良城没多久之后遇上的这名男子,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从方向上判断,两人似乎在向西前进。”
“西边?”
女子又做沉思状。
“大小姐,之后您打算怎么办?”
“继续派人跟踪!一有消息立刻回报我!”
“遵命!”
“良城那边呢?有消息了吗?”
“有,良城那边的兄弟传消息来说尚熙昭前几日已经班师回府。不过良城现在仍处于警备状态,有重兵把守,百姓出入无自由。我已按大小姐的吩咐派人暗中监视了,只是…”
“说!”
“只是我们的行迹可能已经被他发现,是否还要继续监视?”
“此人老奸巨猾,不是你们应付得了的,先让你的人撤下来,日后等我消息。”
“遵命!”
“还有其他的事吗?”
“大小姐!尚熙昭在回去之前已经按老爷吩咐处斩了良城内大大小小所有官员,并修改了通缉令。不出五日,新的通缉令便会在越天各地贴出,取代旧的通缉令。您只消再等五日,便可以重见天日,无需躲藏。老爷让您五日之后立刻回府。”
“那另一个呢?我不是吩咐过,要取消这个通缉令吗?为什么会贴出新的通缉令?”
“这个…小姐,老爷他…没同意。”
“什么叫没同意?”
黑衣女子冲男子一声怒斥。
“回去告诉我爹,除非他取消这个通缉令,否则我永远都不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
没再反驳,男子低头领命。黑衣女子继续问道。
“那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真的叫雷蝉?”
“是的!”
静默了片刻,黑衣女子走上前,附在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男子点头领命。黑子女子挥了挥手,男子一头钻进旁边的树林,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就消失了。这片林地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黑衣女子仰面望向半空一轮明月,轻声叹了口气。
“跟雷蝉在一起?这也太巧了…偏偏在这种时候让我们遇上那个广玉愁…连老天也来跟我作对…”
女子忽觉背后一阵凉意,大惊,转身一看,倒抽一口凉气。月光下,逆无尘一双鹰眼寒气*人,胜过他手中的五尺长剑。
“你…你…”
柳千蝶已经惊到连话都说不出了,不由自主地开始一步步向后退。逆无尘的剑尖指着她的前胸,跟着一步步向前*近。很快,柳千蝶的背顶上一棵大树,她已无路可退。
“你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编个故事取悦我。如果编得好,我就当场放了你。如果编得不好…我就刺穿你的心脏!”
逆无尘露出一个鬼魅的冷笑,柳千蝶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事先告诉你,我这人很难满足,你最好使出浑身解数去编。”
“逆…逆无尘…你…你听我解释…”
“我在听!”
“事…事情不是你…你想的那样…”
“那又是怎样?”
“我…我绝没有…没有要害你…绝对没有…”
逆无尘笑着没有回答。
“真的没有…那个人是我的…我的亲信…我爹是…朝廷里官员…他可以帮你取消通缉令…这样…这样你就不会…再被通缉了…我…我没有要害你…我是在帮你…在帮你!”
柳千蝶的声音越说越抖,别的什么人她都不怕,但换做是逆无尘,绝对说到做到。顶在胸口的这把剑随时都会穿进来。想到这,柳千蝶脸色惨白,全身开始不住地发抖。想要再多做解释,但声音结在喉咙口,怎么都发不出来。
“你好像没能抓住我问话的重点,跑题跑得很严重啊!”
逆无尘的剑端向上移了一格,正好对准了柳千蝶的心脏。柳千蝶发出一声呜咽,连喘息声都带着颤抖。
“那我就问得明白点。你们说的那个目标是谁?”
柳千蝶瞪圆了双眼,紧闭双唇,脸变得跟纸一样白。等了片刻,没有回答,逆无尘慢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再问一遍,你们说的那个目标是谁?”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柳千蝶低头一看,逆无尘的剑端已经刺入自己胸口,一缕鲜血冒出,流向地面。
“还不说?”
剑端又刺入一些,柳千蝶发出一声惨叫。将整个身体贴上树干,脸部因为剧痛而扭曲了。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我对你那么好…我…我只是想留在你…”
没说完的话被另一声惨叫取代了。逆无尘手一用力,剑又刺进一些。那从剑尖传来的冰冷寒意瞬间爬满全身,柳千蝶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她若是再不说,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会送她去黄泉。此刻逆无尘的眼里只有杀意。
“是…是…你一直要找的…草间云…”
体内的长剑被一把抽出,一股鲜血跟着喷射出去。柳千蝶张大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然而下一秒,她脸部的表情就定格了。逆无尘的长剑又一下子贯穿了她的整个腹部。柳千蝶体内的气体被瞬间抽了个精光,她从未体味过这般的疼痛,夹杂着死亡的疼痛,疯狂地侵蚀着她的全身。
逆无尘抽出长剑,柳千蝶瘦小的身躯无力地倒向一边。逆无尘冷冷地朝她看了一眼,举起悬池,向身后的树林猛的一挥。一道蓝光射出,呼啸着击中一株大树,树干立刻被劈成两半,大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鸣,绝望地倒向一边。这声巨响像海浪一般,不停地向远处翻滚。逆无尘蹲下,抓住柳千蝶的衣领,一把将她提到自己跟前。此刻的柳千蝶已经气若游丝,濒临休克,嘴角两注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肌肤。
“如果你的人没听到这声信号,那就是你命该绝!下次再让我碰到你,我就直接砍掉你的脑袋!”
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柳千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42节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