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草间云运完最后一轮气,缓缓睁开眼,从地上撑起,来到窗前。一轮明月高高挂于半空,时不时地被飘过的浮云藏住,只露出小半张脸。远处几声虫鸣。
“回去!谁准你过来的!”
窗前一个家丁抡起手中的火把往草间云面前一挥,点点火星夹杂着一股热浪透过窗格扑面而来,草间云微微一皱眉,退了回去。看来不管到哪,她都不怎么受欢迎。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个妖女还没有动静吗?”
“是的,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刚刚醒过来。”
“居然睡觉?开门!我进去看看!”
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吱留一声,紧闭的柴房大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壮硕的男子领着三四个家丁进到房内。草间云冲来人微微一笑,可那男子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恶狠狠地瞪了草间云一眼。
“妖女,不要在我面前兴风作浪!我不吃你那一套!”
草间云反而笑得更开了,径直走到她原先打坐调息的干草垛上,坐下,抬眼望着这个“虎头哥”,忽觉得这样的场景也挺有趣。
“妖女,你别想打什么鬼点子,我告诉你!南封家所有的家丁今晚都守在这间柴房周围,老夫人有命,一旦你想逃跑就格杀勿论。”
“我没打算要逃。”
“那你又在打什么注意?为何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你不是保证过要为少爷制药的吗?药呢?”
“我不会制药。”
“你?”
“我又没说要用药来救你们家少爷”
“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明早你救不醒少爷,就等着受死吧!”
草间云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都听明白了。虎头哥对她这般反应很是反感,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领着其他壮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门外传来一阵铁链的声音。
“给我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看好犯人,今晚若是让她跑了,我们都得遭殃!听到没有?”
“是!”
几十声回答交错着在门外响起。草间云闭上双眼,向后一仰,倒在干草垛上,腰间的双莺发出一声轻磕。看来果真如他所说,今晚南封府上所有的家丁都来这柴房守夜了。草间云双手摸上腹部。好饿,知道我是“妖女”后,连饭都没得吃了。不把我喂饱,又如何让我去救你们家少爷?……
草间云猛地从地上坐起,在空中来回嗅了一下,静待片刻,嘴角上扬出一个微笑。那家伙终于沉不住气,开始行动了。很好,就等这一刻!草间云边想着,边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后的草屑。远方一声虫鸣。
草间云走到门前,火把的光透着门缝照射进来。偶尔传来几个脚步声和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对不住各位了。草间云轻轻拔出腰间的双莺,剑身反射出来的白光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耀眼。草间云反持双莺,交叉举到额前,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一层薄薄的冰面从她脚下慢慢延伸出去,悄悄爬上眼前的房门,沿着四壁不断向上爬去,大朵大朵的冰花,在细细的噼啪声中绽放,转眼间,整个柴房变成了一个冰的世界,所有物体都被一层厚厚的冰甲覆盖着,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屋外也变得鸦雀无声,原先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都消失了,甚至连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也跟着消失了。草间云轻轻呼出一口凉气,将双莺插回腰间,举起一只右手,平放在结了厚厚一层冰的门板上,闭上眼睛,嘴中低声吐出几个字。一阵冰面碎裂的声音,噼噼啪啪,好像无数的风铃同时在风中响起一般,整个柴房瞬间化成了细碎的冰沙,汇成一股白流,蒸腾着浮上夜空,渐渐消散开去。
糟了,原本只想破坏这扇门的,结果力道没控制住。
草间云从仍在不停上升的冰沙中走出,进入一个更大的冰的庭院。周围立着五十余个冰人,动作、神态迥异,栩栩如生,如同雕塑一般。有的直挺挺地站着,双眼直视前方,有的扭过头正和身边的人说着话,每个人都保持着结冰前最后一刻的动作,就连手中的火把都在冰中保持着燃烧之态,整个庭院的时间仿佛也被冰冻住了,冰层一直延伸到庭院外围。草间云来回穿梭在人与物之间,转眼已经来到庭院之外。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了远方一个熟悉的臭味。草间云再次在空中嗅了一下,一跃跳上屋顶,直冲那个源头飞奔而去。
……
夜幕中,一个黑影正向东边窜去,背上的包裹跟着奔跑的动作有节奏的上下摆动着,发出呯呯的撞击声。树梢一只云雀长啸一声,飞入云端。黑影猛地一转身,慌张地向身后望去,清风拂过身后的树林,扬起阵阵婆娑。月亮再次藏入云层,整片林地瞬间被黑暗笼罩。黑影探身望了片刻,见身后没有动静,便转身准备继续前进,不想却被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前的草间云吓的一个倒退,踉跄翻倒在地,背上的包裹也翻在一旁,金银玉器散落了一地。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草间云一双银眸在夜色中闪闪发着光。
趴在地上的黑影,仿佛见到鬼一样,拼命向后退去,意图躲避正步步*近的草间云。口中发出惊恐的呜咽。
“怎么?你怕了?”
黑影没有回答,仍旧不停地向后退去。草间云瞥了一眼散落在一旁的金银玉器,嘴角浮上一层冷笑。
“这么晚了,你带着这些东西要到哪里去啊?”
月亮终于自云端中露出了脸,林中再次被照亮,家仆惊恐的表情在月光中显得异常扭曲。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怎么寻到老夫的?”
“你浑身上下臭气熏天,想不闻到都难。”
“你…”
“那日你初来庭院向公子求救的时候,我就闻到这股臭气了。只不过当时我以为你是因为去过紫杉林,沾染了一些那里的妖气回来,才会这么臭。结果在我被当成妖女扣押起来的这段期间内,整个南封府上下都能隐隐约约闻到那股臭味。我就推算,那妖物的本尊肯定藏匿于这个家中。其实我的推算也不无道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算准了府上几个老爷都出门在外的时候作乱?就算不是府上的人,也必定是对府中之事了解的一清二楚。那日我故意激老夫人让你出来作证,就是为了确定一下那妖物是不是藏于你体内?果不出我所料。我算准了做贼心虚的你怕事情败露,必定想要逃走。当然,就算你今晚不逃,我也准备主动过来探望探望您老人家。我问你,你盯上这家少爷有多久了?”“哈哈哈哈…”
趴在地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长笑,转过身面对着草间云。
“老夫做妖做了几千年,也没见过像你这么愚蠢的人。这个南封家也不过就帮了你一回,事后发现你是妖怪的时候,还不照样把你关起来要杀你?你干吗对这家人那么好?老夫跟你素未平生,无冤无仇的,你却三番两次的阻我好事。现在老夫放弃吃掉那家少爷的念头,准备逃走了,你又出来阻拦。你是不是要钱?老夫这里有钱,你放老夫走,老夫这些钱全都给你。”
草间云脸上显出轻蔑之色。
“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要盯上这家少爷?”
“老夫做了几千年的妖,代代都是寄生在有钱有势的主身上。这就是妖怪的优势,人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但妖可以。老夫就喜欢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享尽荣华富贵。老夫早在这家少爷出生前就盯上他了,南封家是这一带的大贵族,若是寄生在他家子孙身上,肯定也是不愁吃穿一辈子。可谁想,老夫刚准备寄生的时候,却被那个婴儿身上发出的一道红光弹飞,落在了这个下人身上。老夫享了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哪里受得了给人当下人。这都是那家少爷的错,若当时他不把老夫弹开,老夫又怎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给老夫寄生有何不好?老夫可以助他延年益寿,子孙满堂。后来老夫索性把这个寄主的灵魂吞噬掉,强行占了他的身体,反正他也就下人一个,不如把身体借给老夫一用。即然老夫这辈子受了苦,就要拉这家少爷陪葬!”
“够了!”
草间云唰地抽出双莺,直直地顶在家仆的脑门上。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送你上路!”
“慢…慢…”
坐在地上的人再次露出恐惧的神色,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老夫…我再不敢去打扰那家少爷了…我立刻就从这个小镇消失,再…再也不会回来了,求女侠饶命!”
“再问你一遍,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要我送你上路!”
地上的人发出一声低鸣,张开嘴,从嘴里吐出一团黑气。黑气化成数道利箭,向着草间云飞去。草间云伸出一个手指,冲着箭飞来的方向开始画圈,渐渐形成一团旋转地白气。黑剑刚触上那团白气便化成了粉末,消失的无影无踪。
伏在地上的人见状从口中吐出更多黑气,黑气不断上升,在空中形成黑雾团,一条黑色巨蟒从黑雾中穿出,落在草间云跟前,盘尾挺身,比身旁的大树足足高出了数米。露出尖牙,吐着红信,低头俯瞰着如同小鼠一般大小的草间云。一个俯冲,草间云迅速向后翻滚出数米,巨蟒的头部一下扎进地面,发出一声巨响,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扭动了几下,头向后一甩,口中的碎石泥土跟着飞了出去,原先草间云所站的位置留下一个巨大的坑。巨蟒再次发动一次攻击,露着尖牙的头部垂直朝下直冲草间云而去。这次草间云既不躲也不让,直直地站在原地,向上望着垂直向她压过来的那张血盆大口。又是一声巨响,巨蟒的头部再次重重地砸在地上,草间云也跟着消失在了巨蟒口中。
坐在地上的人一跃而起,嘴里发出一声欢呼的尖笑,谁知尖笑声还未结束就转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哀鸣。只见巨蟒不停扭动的身躯渐渐僵硬了,大片大片的冰花开始在黝黑的皮肤上浮现,最终其整个身躯都变成了一条厚厚的冰柱。啪得一声碎响,冰柱又化成数道冰棱,落在地上。草间云仍站在原地,将双莺高高地举过头顶。
“难道你就没有其他的招式了?”
月光下,草间云一双银眼显得更加冰冷了。
“绕了我把!绕了我吧!”
那个奴仆一边尖叫着,一边抱着脑袋,发疯似地向反方向跑去。草间云将右手举到嘴前,轻轻一吹,一股白气从口中喷出,在掌心中化成一团不停旋转的球。草间云对着掌心的小球喃喃念了一句,小球忽然化成一只白色小鸟,扑扇着翅膀,箭一般地向远处那个狼狈逃跑的身影飞去,直直地穿进那人的背心,消失不见了。只见那奴仆如同中了魔法一般,一下站住,半举在空中的双手开始化成道道白沙,飘向远处,一团黑雾从其头顶升起,当黑雾完全脱离的时候,那个仆从的整个身躯也全部化成白沙,被风卷着,一起消失在了远处的夜幕之中。
半空中再次响起那个半男半女,半真半幻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却是歇斯底里的嚎叫。
“贱人!居然杀掉我的寄主!让老夫几千年的功力毁于一旦!老夫今日要与你同归于尽!”
那团停在半空中的黑雾直冲草间云而去,迅速将她的身躯包裹住,形成一个黑球。黑球不断的膨胀着,越胀越大,最后在一声尖叫声中爆炸了,散开的黑雾渐渐被风带走,只留下中央一团白气。待到黑雾完全散尽之后,草间云这才将围绕在周身的白气收回。抬头看了看黑雾消失的方向,口中长吁一口:“本尊已经除去,南封公子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吧。”
第19节妖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