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逼山谷,放曠丘鄽,遊逸形儀,寂靜心腑。吾恐市鄽之下,聲色闈關,塵勞膠擾,五色得以盲吾眼,五音得以聾吾耳,五慾得以汨吾心。始乎入吾之心,吾心之所不可入,則日以之動搖,夜以之傾撼,吾心無所守,則必徇乎事之所奪,任乎物之所營。然則山野之間,亦如市鄽,何也?閑花野草,可以眩人自;幽禽麗雀,可以瞶人耳。子非隱其心而欲隱於山,可乎?古先賢哲隱山之意,固如是;隱山之事,則不然。世俗趨於利,風教溺於欲,沉醉乎名利之鄉,夢寐乎人我之域,出生入死而不知,貸罪賂福而不覺。是聖人之所憂,故聖人之所隱也。聖人所憂,不在乎心之憂,而憂其人;
聖人所隱,不在乎山之隱,而隱其心。故芻狗乎含靈之形,而金玉乎含靈之性,是非質其形於山之外,而亦妙其性於山之內。惟聖人知之。子欲聞山中之味,山中之旨乎?夫山之為山,人之為人,人亦不欲必乎山而後隱,山亦不欲必乎人而後存,存乎山,隱乎步,而不起煎煩之念,茅廬竹舍,草氈松爐,不可以為寒;茂林脩竹,冷風寒泉,不可以為暑。笑傲煙霞,偃仰風雨,樂人之所不能樂,得人之所不可得。有葉可書,有花可暮。其為琴也,風入松;其為酒也,雨滴石。其寧心有禪,其鍊心有行,視虎狼如家豚,呼熊兕如人僕。其孤如寒猿夜號,其閑如白雲暮飛,不可以朝野拘其心,不可以身世穽其志。以此修之謂之隱,以此隱之謂之山。其為山,非世問之所謂山;
其為人,非世間之所謂人。人與山俱化,山與人俱忘。人也者,心也;山也者,心也;其心也者,不知孰為山,孰為人也。可知而不可以知知,可見而不可以見見,純真沖寂之妙,則非山非人也。其非山非人之妙,如月之在波,如風之在竹,不可得而言也。客日:請事斯語,當從先生遊。日:子為誰?客曰:紫元子也。
玉蟾翁笑傲乎風月清虛之都,住持乎溪山寥落之境,朝餐紅霞,暮飼紫霧,四大怡怡然,一性申申然。不知春秋之欲寒暑我,而日月之欲陰陽我,似醉似夢,若佯若蹶。天無醫雲,晨曦眩目。俄而竹洞風冷,烏雲閟彩,微雨清塵,山昏水暮,烏飛魚伏。未幾陰靄朗霽,天氣可人,溫然如春,凄然如秋。彩雲翔碧霄之南,中有人焉,冠逍遙自然之冠,履如理實際之履,衣虛無湛寂之衣,食禪悅法喜之食。
十目不可睹其形,四聰不可聞其聲,須彌廬山不能高其身,薩婆若海不能廣其意。其步趁也,白雲流水;其語默也,翠竹黃花。已而有言曰:我無位真人也,子知之乎?世尊與螻蟻共胎,兜率洎鐵圍同境,子可罷司聽之臣,黜職視之吏,可以形影相弔於無陰陽地。翁諾。犬塊其心,枯木其形,乃與真人會。
恍若曾邂逅,契若未交處。真人與翁。仗一切無念之杖,張大用現前之蓋,且行且憩,罔測晝夜,約十萬八千餘里。始乎歷五蘊之山,泛六欲之海,離無明之鄉,出貪嘖之域。忽之一方,真人曰:此大慧明天常寂光國,戒州禪那縣,無何有鄉,涅槃里也。真人乃是國之君。真人之居,心空之殿,解脫之樓,真如之亭,寂滅之臺,圓覺之宮,真觀之堂。其國地無塵泥,天不晦顯。國中君臣父子,聖凡含識,同形同相,無姓無名。其莊嚴不可稱,其受用不可量。真人擁五明之輅,駕七寶之輿,闢虛爭光明之藏,堅神通自在之幢,翕與真人遊乎知見峰之下,有幽玄洞,慈忍江,功德林。
四娣久之,涉菩提之園,無相之圃,八還苑囿,四處垣塘,巡三摩之林,步四諦之山。真人欲還,乘般若船,渡平等海,不彈指問往復。無際真人揖翁宴坐于清爭之軒,敞六通戶牖,嚴萬化增庭,焚五分之香,獻六味之饑,薦八自在之茗,酌八功德之泉,呈五眼之珠,示一真之印,設作止任滅之綱燭,見聞知覺之燈。真人俄而隱。翁回首,遂失其所在。翁愕然有省,煥然有失,告諸天人:彼真人者,媲我形,類我志,我非寤寐,我非酗酩,我寧遺其所真,執其所妄乎!乃喟然長吁曰:吾即真人也,真人即吾也。吾將逝矣!乃命管城先生,墨松使者,令陶泓白起等記,紫元子書。
金液大還丹賦
學道之士必修金丹
身木欲槁,心灰已寒,願飛昇於玉闕,必修鍊於金丹。乾馬坤牛,衛丁公於神室;坎烏離兔,媒姹女於真壇。絳闕散郎,清朝閑士,使扶桑青龍,奮翅出火,而華嶽白虎,飛牙入水。天爐地鼎,三關造化之樞機;月魄日魂,一掬陰陽之精髓。鉛裹藏土,汞中產金,龜乃子爻,蛇乃午象;兔為卯畜,雞為酉禽。四象五行,不離乎戊,三元八卦,當資厥壬。朝既屯,暮既蒙,六爻有象,夜必復,晝必姤。萬物無心,由是三性會合,攢簇元宮,二氣升降,盤旋黃道。惟一味水銀,纔變黑玉,故七返朱砂,乃成紅寶珠。橘瓊榴,交梨火棗,普天白雪,翩翻紫府之清飈,滿院黃花,隱映丹田之瑞草。
吾知夫抽添何物,採取何地,生殺有戶,缺圓有時,以浮沉為清濁之本,以問隔明動靜之基,養正以抱一,持盈而守雌,舉世無人能達此者,終日兀坐不知所之。恩生害,害生恩,房踱見昂。主中賓,賓中主,斗度回箕。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