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与淄青兵三万余人阵于洹水,马燧等三帅与神策将李晟等来攻,悦之众复败,死伤二万计。悦收合残卒奔魏州,至南郭外,大将李长春拒关不内,以俟官军。三帅虽进,顿兵于魏州南平邑浮图,咸迟留不进,长春乃开门内之。悦持佩刀立于军门,谓军士百姓曰:“悦藉伯父余业,久与卿等同事,今既败丧相继,不敢图全。然悦所以坚拒天诛者,特以淄青、恒冀二大人在日,为悦保荐于先朝,方获承袭。今二帅云亡,子弟求袭,悦既不能报效,以至兴师。今军旅败亡,士民涂炭,此皆悦之罪也。以母亲之故,不能自刭,公等当斩悦首以取功勋,无为俱死也!”乃自马投地,众皆怜之。或前抚持悦曰:“久蒙公恩,不忍闻此!今士民之众,犹可一战,生死以之。”悦收涕言曰:“诸公不以悦丧败,犹愿同心,悦纵身死,宁忘厚意于地下乎!”悦乃自割一髻,以为要誓,于是将士自断其髻,结为兄弟,誓同生死。其将符璘、李再春、李瑶,悦从兄昂,相次以郡邑归国。
璘等家在魏州者,无少长悉为悦所害。悦观城内兵仗罄乏,士众衰减,甚为惶骇,乃复召邢曹俊与之谋。既至,完整徒旅,缮修营壁,人心复坚。经旬余日,马燧等进至城下。向使燧等乘胜长驱,袭其未备,则魏城屠之久矣!识者痛惜之。
会王武俊杀李惟岳,朱滔攻深州,下之,朝廷以武俊为恒州刺史,又以宝臣故将康日知为深赵二州观察使。是以武俊怨赏功在日知下,朱滔怨不得深州,二将有憾于朝廷。悦知其可间,遣判官王侑、许士则使于北军,说朱滔曰:“昨者司徒奉诏征伐,径趋贼境。旬朔之内,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势蹙,故王大夫获殄凶渠,皆因司徒胜势。又闻司徒离幽州日,有诏得惟岳郡县,使隶本镇;今割深州与日知,是国家无信于天下也。且今上英武独断,有秦皇、汉武之才,诛夷豪杰,欲扫除河朔,不令子孙嗣袭。又朝臣立功立事如刘晏辈,皆被屠灭。昨破梁崇义,杀三百余口,投之汉江,此司徒之所明知也。如马燧、抱真等破魏博后,朝廷必以儒德大臣以镇之,则燕、赵之危可翘足而待也。若魏博全,则燕、赵无患,田尚书必以死报恩义。合从连衡,救灾恤患,《春秋》之义也。春秋时诸侯有危者,桓公不能救则耻之。今司徒声振宇宙,雄略命世,救邻之急,非徒立义,且有利也。尚书以贝州奉司徒,命某送孔目,惟司徒熟计之。”滔既有贰于国,欣然从之。乃命判官王郢与许士则同往恒州说王武俊,仍许还武俊深州。武俊大喜,即令判官王巨源报滔,仍知深州事。武俊又说张孝忠同援悦,孝忠不从,恐为后患,乃遣小校郑朅筑垒于北境,以拒孝忠;仍令其子士真为恒、冀、深三州留后,以兵围赵州。
三年五月,悦以救军将至,率其众出战于御河之上,大败而还。四月,朱滔、武俊蒐军于宁晋县,共步骑四万。五月十四日,起军南下,次宗城,滔判官郑云逵及弟方逵背滔归马燧。六月二十八日,滔、武俊之师至魏州,会神策将李怀光军亦至。怀光锐气不可遏,坚欲与贼战,遂径薄朱滔阵,杀千余人。王武俊与骑将赵琳、赵万敌等二千骑横击怀光阵,滔军继踵而进,禁军大败,人相蹈藉,投尸于河三十里,河水为之不流。马燧等收军保垒。是夜,王武俊决河水入王莽故河,欲隔官军,水已深三尺,粮饷路绝。王师计无从出,乃遣人告朱滔曰:“鄙夫辄不自量,与诸人合战。王大夫善战,天下无敌;司徒五郎与王君图之,放老夫归镇,必得闻奏,以河北之事委五郎。”时武俊战胜,滔心忌之,即曰:“大夫二兄败官军,马司徒卑屈若此,不宜迫人于险也。”武俊曰:“燧等连兵十万,皆是国之名臣,一战而北,贻国之耻,不知此等何面见天子耶!然吾不惜放还,但不行五十里,必反相拒。”燧等至魏县,军于河西;武俊等三将,壁于河东。
两军相持,自七月至十月,胜负未决。
悦感朱滔救助,欲推为盟主。滔判官李子牟、武俊判官郑儒等议曰:“古有战国,连衡誓约以抗秦,请依周末七雄故事,并建国号为诸侯,用国家正朔。今年号不可改也。”于是朱滔称冀王,悦称魏王,武俊称赵王,又请李纳称齐王。
十一月一日,筑坛于魏县中,告天受之。滔为盟主,称孤;武俊、悦、纳称寡人。
滔以幽州为范阳府,恒州为真定府,魏州为大名府,郓州为东平府,皆以长子为元帅。伪册之日,其军上有云物稍异,马燧等望而笑曰:“此云无知,乃为贼瑞。”
又其营地前三年土长高三尺余,魏州户曹韦稔为《土长颂》曰:“益土之兆也。”
四年十月,泾师犯阙,诸师各还本镇。悦、滔、武俊互相疑惑,各去王号,遣使归国。悦亦致书于抱真,遣使闻奏。兴元元年正月,加悦检校尚书右仆射,封济阳王,使并如故。仍令给事中、兼御史大夫孔巢父往魏州宣慰。时悦阻兵四年,身虽骁猛,而性愎无谋。以故频致破败,士众死者十七八。魏人苦于兵革,愿息肩焉;闻巢父至,莫不舞忭。悦方宴巢父,为其从弟绪所杀。
绪,承嗣第六子。大历末,授京兆府参军。承嗣卒时,绪年幼稚。承嗣虑诸子不任军政,以从子悦便弓马,性狡黠,故任遇之,俾代为帅守。及绪年长,悦以承嗣委遇之厚,待绪等无间,令主衙军。绪凶险多过,悦不忍,尝笞而拘之。
绪颇怨望,常俟衅隙。会兴元元年,朝廷宥悦,仍令孔巢父往宣慰。悦既顺命,门阶彻警。悦宴巢父夜归,绪率左右数十人先杀悦腹心蔡济、扈崿、许士则等,挺剑而入。其两弟止之;绪斩止者,遂径升堂。悦方沉醉,绪手刃悦并悦妻高氏,又入别院杀悦母马氏。自河北诸盗残害骨肉,无酷于绪者。绪惧众不附,奔出北门。邢曹俊、孟希祐等领徒数百追及之。遥呼之曰:“节度使须郎君为之,他人固不可也。”乃以绪归衙,推为留后。明日,归罪于扈崿,以其首徇;然后禀于孔巢父,遣使以闻。时绪兄纶居长,为乱兵所杀,遂以绪为留后。朝廷授绪银青光禄大夫、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魏博节度使。时朱滔率兵兼引回纥之众南侵,绪遣兵助王武俊、李抱真,大破朱滔于泾城,以功授检校工部尚书。
贞元元年,以嘉诚公主出降绪,加驸马都尉。寻迁检校左仆射,封常山郡王,食邑三千户。改封雁门郡王,食实封五百户。寻加同平章事。
初,田悦性俭啬,衣服饮食,皆有节度;而绪等兄弟,心常不足。绪既得志,颇纵豪侈,酒色无度。贞元十二年四月,暴卒,时年三十三,赠司空,赙赉加等。
子三人:季和、季直、季安。季和为澶州刺史;季直为衙将;季安最幼,为嫡嗣。
季安,字夔。母微贱,嘉诚公主蓄为己子,故宠异诸兄。年数岁,授左卫胄曹参军,改著作佐郎、兼侍御史,充魏博节度副大使。累加至试光禄少卿、兼御史大夫。绪卒时,季安年才十五,军人推为留后,朝廷因授起复左金吾卫将军,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魏博节度营田观察处置等使。服阙,拜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进位检校司空,袭封雁门郡王。未几,加金紫光禄大夫,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季安幼守父业,惧嘉诚之严,虽无他才能,亦粗修礼法。及公主薨,遂颇自恣,击鞠、从禽色之娱。其军中政务,大抵任徇情意,宾僚将校,言皆不从。免公主丧,加检校司徒。元和中,王承宗擅袭戎帅,宪宗命吐突承璀为招抚使,会诸军进讨。季安亦遣大将率兵赴会,仍自供粮饷。师还,加太子太保。
季安性忍酷,无所畏惧。有进士丘绛者,尝为田绪从事,及季安为帅,绛与同职侯臧不协,相持争权。季安怒,斥绛为下县尉;使人召还,先掘坎于路左,既至坎所,活排而瘗之,其凶暴如此!元和七年卒,时年三十二,赠太尉。子怀谏、怀礼、怀询、怀让。
怀谏母,元谊女。及季安卒,元氏召诸将欲立怀谏,众皆唯唯。怀谏幼,未能御事,军政无巨细皆取决于私白身蒋士则,数以爱憎移易将校。衙军怒,取前临清镇将田兴为留后,遣怀谏归第,杀蒋士则等十余人。田兴葬季安毕,送怀谏于京师,乃起复授右监门卫将军,赐第一区,刍米甚厚。田氏自承嗣据魏州至怀谏,四世相传袭四十九年,而田兴代焉。
田弘正,本名兴。祖延惲,魏博节度使承嗣之季父也,位终安东都护府司马。
延惲生廷玠,幼敦儒雅,不乐军职,起家为平舒丞。迁乐寿、清池、束城、河间四县令,所至以良吏称。大历中,累官至太府卿、沧州别驾,迁沧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横海军使。承嗣与淄青李正己、恒州李宝臣不协,承嗣既令廷玠守沧州,而宝臣、朱滔兵攻击,欲兼其土宇。廷玠婴城固守,连年受敌,兵尽食竭,人易子而食,卒无叛者,卒能保全城守。朝廷嘉之,迁洺州刺史,又改相州。属薛崿之乱,承嗣蚕食薛嵩所部。廷玠守正字民,不以宗门回避而改节。建中初,族侄悦代承嗣领军政,志图凶逆,虑廷玠不从,召为节度副使。悦奸谋颇露,廷玠谓悦曰:“尔藉伯父遗业,可禀守朝廷法度,坐享富贵,何苦与恒、郓同为叛臣?自兵乱已来,谋叛国家者,可以历数,鲜有保完宗族者。尔若狂志不悛,可先杀我,无令我见田氏之赤族也。”乃谢病不出。悦过其第而谢之;廷玠杜门不纳,将吏请纳。建中三年,郁愤而卒。
弘正,廷玠之第二子。少习儒书,颇通兵法,善骑射,勇而有礼,伯父承嗣爱重之。当季安之世,为衙内兵马使。季安惟务侈靡,不恤军务,屡行杀罚;弘正每从容规讽,军中甚赖之。季安以人情归附,乃出为临清镇将,欲捃摭其过害之。弘正假以风痹请告,灸灼满身,季安谓其无能为。及季安病笃,其子怀谏幼騃,乃召弘正署其旧职。
季安卒,怀谏委家僮蒋士则改易军政,人情不悦,咸曰:“都知兵马使田兴,可为吾帅也!”衙兵数千诣兴私第陈请,兴拒关不出,众呼噪不已。兴出,众环而拜,请入府署。兴顿仆于地,久之。度终不免,乃令于军中曰:“三军不以兴不肖,令主军务,欲与诸军前约,当听命否?”咸曰:“惟命是从!”兴曰:
“吾欲守天子法,以六州版籍请吏,勿犯副大使,可乎?”皆曰:“诺!”是日,入府视事,杀蒋士则十数人而已。晚自府归第,其兄融责兴曰:“尔卒不能自晦,取祸之道也!”翌日,具事上闻。宪宗嘉之,加兴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沂国公,充魏、博等州节度观察、处置、支度、营田等使,仍赐名弘正。仍令中书舍人裴度使魏州宣慰,赐魏博三军赏钱一百五十万贯。
弘正既受节钺,上表曰:
臣闻君臣父子,是谓大伦,爰立纪纲,以正上下。其或子不为子,臣不为臣,覆载莫可得容,幽明所宜共殛。臣家本边塞,累代唐人;从乃祖乃父以来,沐文子文孙之化。臣幸因宗族,早列偏裨,驱驰戎马之乡,不睹朝廷之礼。惟忠与孝,天与臣心。常思奋不顾生,以身殉国,无由上达,私自感伤。岂意命偶昌时,事缘难故,白刃之下,谬见推崇。天慈遽临,免书罪累,朝章荐及,仍委旂旄。锡封壤于全藩,列班荣于八座;君父之恩已极,丝毫之效未伸,但以靦冒知羞,低回自愧。是知功荣所著,必俟危乱之时;徼幸之来,却在清平之日。循涯揣分,以宠为忧。伏自天宝已还,幽陵肇乱,山东奥壤,悉化戎墟。外抚车马,内怀枭獍,官封代袭,刑赏自专,国家含垢匿瑕,垂六十载。臣每思此事,当食忘餐。
若稍假天年,得奉宸算,兼弱攻昧,批亢捣虚;竭鹰犬之资,展获禽之用,导扬和气,洗涤伪风,然后退归田园,以避贤路。臣怀此志,陛下察之!
优诏褒美。
弘正乐闻前代忠孝立功之事,于府舍起书楼,聚书万余卷,视事之隙,与宾佐讲论古今言行可否。今河朔有《沂公史例》十卷,弘正客为弘正所著也。魏州自承嗣已来,馆宇服玩有逾常制者,悉命彻毁之,以正厅大侈不居,乃视事于采访使厅。宾僚参佐,请之于朝。颇好儒书,尤能史氏,《左传》、《国史》,知其大略。
自弘正归国,幽、恒、军阝、蔡有齿寒之惧,屡遣客间说,多方诱阻,而弘正终始不移其操。裴度明理体,词说雄辩;弘正听其言,终夕不倦。遂深相结纳,由是奉上之意逾谨。元和十年,朝廷用兵讨吴元济,弘正遣子布率兵三千进讨,屡战有功。李师道以弘正效忠,又袭其后,不敢显助元济,故绝其掎角之援,王师得致讨焉。俄而王承宗叛,诏弘正以全师压境。承宗惧,遣使求救于弘正,遂表其事,承宗遂纳二子,献德、棣二州以自解。
十三年,王师加兵于郓,诏弘正与宣武、义成、武宁、横海等五镇之师会军齐进。十一月,弘正自帅全师自杨刘渡河筑垒,距郓四十里。师道遣大将刘悟率重兵以抗弘正,结垒相望。前后合战,魏军大捷。而李酝、李光颜三面进攻,贼皆挫败,其势将危。十四年三月,刘悟以河上之众倒戈入郓,斩师道首,诣弘正请降。淄青十二州平,论功加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年八月,弘正入觐,宪宗待之隆异,对于麟德殿,参佐将校二百余人皆有颁锡,进加检校司徒、兼侍中,实封三百户。仍以其兄检校刑部尚书、相州刺史融为太子宾客,东都留司。弘正三上章,愿留阙下,宪宗劳之曰:“昨韩弘至朝,称疾恳辞戎务,朕不得不从。今卿复请留,意诚可尚,然魏土乐卿之政,邻境服卿之威,为我长城,不可辞也。可亟归藩。”弘正每惧有一旦之忧,嗣袭之风不革,兄弟子侄,悉仕于朝,宪宗皆擢居班列,朱紫盈庭,当时荣之。
十五年十月,镇州王承宗卒,穆宗以弘正检校司徒、兼中书令、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观察等使。弘正以新与镇人战伐,有父兄之怨,乃以魏兵二千为卫从。十一月二十六日,至镇州,时赐镇州三军赏钱一百万贯,不时至,军众喧腾以为言。弘正亲自抚喻,人情稍安。仍表请留魏兵为纪纲之仆,以持众心,其粮赐请给于有司。时度支使崔倰不知大体,固阻其请,凡四上表不报。明年七月,归卒于魏州,是月二十八日夜军乱,弘正并家属、参佐、将吏等三百余口并遇害。穆宗闻之震悼,册赠太尉,赗赙加等。弘正孝友慈惠,骨肉之恩甚厚。兄弟子侄在两都者数十人,竞为崇饰,日费约二十万,魏、镇州之财,皆辇属于道。河北将卒心不平之,故不能尽变其俗,竟以此致乱。弘正子布、群、牟。
布,弘正第三子。始,弘正为田季安裨将,镇临清,布年尚幼,知季安身世必危,密白其父帅其所镇之众归朝,弘正甚奇之。及弘正节制魏博,布掌亲兵,国家讨淮、蔡,布率偏师隶严绶,军于唐州,授检校秘书监、兼殿中侍御史。前后十八战,破凌云栅,下郾城,布皆有功,擢授御史中丞。时裴度为宣抚使,尝观兵于沱口,贼将董重质领骁骑遽至,布以二百骑突出沟中击之;俄而诸军大集,贼乃退去。淮西平,拜左金吾卫将军、兼御史大夫。十三年,丁母忧,起复旧官。
十五年冬,弘正移镇成德军,仍以布为河阳三城怀节度使,父子俱拥节旄,同日拜命。时韩弘亦与子公武俱为节度使,然人以忠勤多田氏。
长庆元年春,移镇泾原。其秋,镇州军乱,害弘正,都知兵马使王廷凑为留后。时魏博节度使李酝病不能军,无以捍廷凑之乱;且以魏军田氏旧旅,乃急诏布至,起复为魏博节度使,仍迁检校工部尚书,令布乘传之镇。布丧服居垩室,去旌节导从之饰;及入魏州,居丧御事,动皆得礼。其禄俸月入百万,一无所取,又籍魏中旧产,无巨细计钱十余万贯,皆出之以颁军士。牙将史宪诚出己麾下,谓必能输诚报效,用为先锋兵马使,精锐悉委之。时屡有急诏促令进军。十月,布以魏军三万七千讨之,结垒于南宫县之南。十二月,进军,下贼二栅。时朱克融囚张弘靖,据幽州,与廷凑掎角拒命。河朔三镇,素相连衡,宪诚阴有异志。
而魏军骄侈,怯于格战,又属雪寒,粮饷不给,以此愈无斗志,宪诚从而间之。
俄有诏分布军与李光颜合势,东救深州,其众自溃,多为宪诚所有,布得其众八千。是月十日,还魏州。十一日,会诸将复议兴师,而将卒益倨,咸曰:“尚书能行河朔旧事,则死生以之;若使复战,皆不能也。”布以宪诚离间,度众终不为用,叹曰:“功无成矣!”即日,密表陈军情,且称遗表,略曰:“臣观众意,终负国恩,臣既无功,不敢忘死。伏愿陛下速救光颜、元翼,不然,则义士忠臣,皆为河朔屠害。”奉表号哭,拜授其从事李石。乃入启父灵,抽刀自刺,曰:
“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言讫而绝。时议以布才虽不足,能以死谢家国,心志决烈,得燕、赵之古风焉。穆宗闻之骇叹,废朝三日,诏曰:
故魏博节度使、起复宁远将军、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赐紫金鱼袋田布,朕以寡昧,临御万邦,威刑不能禁干纪之徒,道化不能驯多僻之俗,致使上公罹祸,田氏衔冤。爰整旅以徂征,每终食而浩叹,自兹吊伐,骤历寒暄。虽良将锐师,率皆协力;而俟时观衅,未即齐驱。嗟我诚臣,结其哀愤,引迁延之咎以自刻责,奋决烈之志以谢君亲。白刃置于肝心,鸿毛论其生死,忠臣孝子,一举两全。晋称卞氏之门,汉表尸乡之节,比方于布,今古为邻。况其临命须臾,处之不挠;载形章表,益深衷悃。间使发缄,悼心疾首。从先臣于厚载,尔则无愧;睹遗像于麟阁,予何所堪!端拱崇名,职垂彝典,据斯以报,聊摅永怀。可赠尚书右仆射。
布子在宥,大中年为安南都护,颇立边功。
群,太和八年为少府少监,充入吐蕃使,历棣州刺史、安南都护。
牟,会昌初为丰州刺史、天德军使,历武宁军节度使。大中朝为兖海节度使,移镇天平军。诸子皆以边上立功,累更藩镇,以忠义为谈者所称。
张孝忠,本奚之种类。曾祖靖,祖逊,代乙失活部落酋帅。父谧,开元中以众归国,授鸿胪卿同正,以孝忠贵,赠户部尚书。孝忠以勇闻于燕、赵。时号张阿劳、王没诺干,二人齐名。阿劳,孝忠本字;没诺干,王武俊本字。孝忠形体魁伟,长六尺余,性宽裕,事亲恭孝。天宝末,以善射授内供奉。安禄山奏为偏将,破九姓突厥,先登陷阵,以功授果毅折冲。禄山、史思明继陷河洛,孝忠皆为其前锋。史朝义败,入李宝臣帐下。上元中,奏授左领军郎将,累加左金吾卫将军同正、试殿中监,仍赐名孝忠,历飞狐、高阳二军使。李宝臣以孝忠谨重骁勇,甚委信之,以妻妹昧谷氏妻焉,仍悉以易州诸镇兵马令其统制。前后居城镇十余年,甚著威惠。
田承嗣之寇冀州也,宝臣俾孝忠以精骑数千御之。承嗣见其整肃,叹曰:
“张阿劳在焉,冀州未易图也!”乃焚营宵遁。及宝臣与朱滔战于瓦桥,常虑滔来攻,故以孝忠为易州刺史,选精骑七千配焉,使扞幽州。奏授太子宾客、兼御史中丞,封范阳郡王。既而宝臣疑忌大将,杀李献诚等四五人,使召孝忠,孝忠惧不往。宝臣使孝忠弟孝节召焉。孝忠命孝节复命曰:“诸将无状,连颈受戮,孝忠惧死不敢往,亦不敢叛,犹公之不觐于朝,虑祸而已,无他志也。”孝节泣曰:“兄不行,吾归死矣!”孝忠曰:“偕往则并命,吾留无患也。”乃归,果无患。
第254章玄宗诸子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