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水利禹貢錐指
胡渭
陂亦隄也。而實不同。川兩築隄。制其旁溢。陂則環澤而隄之。此其所以異也。陂必有水門。以時蓄泄。考之傳記。壽春芍陂。楚相孫叔敖作。有五門。隋趙軌修之。更開三十六門。穰縣鉗盧陂。漢南陽太守召信臣作。有六石門。號為六門陂。山陰鏡湖。會稽太守馬臻作。築塘周回三百里。疏為二門。其北隄石闥二。陰溝十九。南隄陰溝十四。皆古法也。川水暴至。則開高門受水。使水得遊蕩陂中以分殺其怒。川平則仍閉以蓄水。遇旱即開下門以溉田。利民之事。無大於此者。故易曰。說萬物者。莫說乎澤。賈讓言內黃界有澤方數十里。環之有隄。太守以賦民。民起廬舍其中。自戰國開阡陌盡地方。即有廢澤以為田者。其後翟方進攘汝南鴻隙陂。而郡人怨之。謝靈運求會稽回種岯崲二湖以為田。而太守不許。陂之不可廢也如此。近世逐利而忘害。古時瀦水之地無尺寸不耕。而昧其昔之為陂澤矣。就禹貢所載言之。滎播波為平地。非人之罪。餘若大陸雷夏大野震澤菏澤皆失其舊。大抵由圍田所致。而他澤從可知已。夫子之論政也。曰無見小利。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今廢澤以為田。而百川決溢。人無甯居。歲數不登。皆謀國者見小利之害也。
陸文裕深河汾燕閒錄曰。晉水行類閩越。而悍濁怒號特甚。雖步可越處。輒起濤頭作漰湃。源至高故也。夏秋閒為害不細。以無堰堨之具耳。某行三晉諸山間。嘗欲命緣水之地。聚諸亂石。倣閩越間作灘。自源而下。審地高低以為密。則晉水皆利也。有司既不暇及。而晉人簡惰。亦復不知所事。閩諺云。水無一點不為利。誠然。亦由其先有豪傑之士作興。後來因而修舉。遂成永世之業。故其謂閩水之為利者。盈科後進。晉水之不為利者。建瓴而下耳。朱文肅國楨湧幢小品曰。辛丑某南歸。經磁州。野皆有水溝。深不盈二三寸。闊可徑尺。縱橫曲折。隨地各因其便。輿馬可跨而過。禾黍蔚然。異之。問輿夫水何自來。遙指西山曰。此泉源也。又問泉那得平流。則先任知州劉徵國從泉下築隄障之。高丈許。隄高。泉與俱高。因地引而下。大約高一尺可灌十里。一州遂為樂土。因悟谿谷之水。由山以注田。由田以注川。無南北高下。皆宜緩而不宜急。障其泉源。則田間無驟盈之水。深其溝洫。則川中無暴漲之流。聚石作灘。築隄為障。亦即大禹陂澤之意。非獨下流捐地。以為川水游波之所也。
昔賈讓欲穿漕渠於冀州地。多張水門。旱則開東方下水門溉冀州。水則開西方高門分河流。此亦用水門也。而其法則與後世減水河同。非陂障九澤之意。鑿渠減水。施之於清川則可。施之於濁流則分水既多。水力緩弱。不足以衝刷泥沙。正道必至填淤而決於上游。害滋甚矣。因澤體之洿下以瀦其水。啟閉以時。川水暴至。得左右游波。及其退也。經流不分。永無填淤之患。此聖人之智。所以為大也。
或問漢書云。自鄭渠成。溉舄鹵之地四萬餘頃。關中始為沃野。無凶年。然則前未有渠時。渭北之地。皆舄鹵也。雍田何以稱上上乎。曰此地之為舄鹵。以溝洫廢也。禹盡力乎溝洫。導谿谷之水以注之田間。蓄泄以時。旱潦有備。高原下隰。皆良田也。涇水在其旁。禹莫之用。豈其智不若後人哉。誠無藉於此也。自商鞅壞井田。開阡陌。而溝洫之制廢矣。溝洫之制廢。則水泉瀉去。其地為鹹鹵。五穀不殖。秦人患之。此鄭國之策所以行也。然渠成之後。舄鹵仍不少。兒寬所謂鄭國旁高卬之田。嚴熊所謂重泉以東故惡地是也。故又有輔渠白渠龍首渠之役。及後漢都雒。諸渠漸廢。杜佑云。秦漢時鄭渠溉田四萬頃。白渠溉四千五百餘頃。唐永徽中所溉唯萬許頃。洎大歷初。又減至六千頃。則兩渠之利。至唐而益微矣。宋人以鄭渠久廢。不可復興。唯修三白渠。其所溉者。涇陽富平等六縣田三千八百餘頃而已。熙甯中。於仲山旁更穿豐利渠。溉田二萬五千餘頃。元至正初。以新渠堰壞。乃復治舊渠口。溉田四萬五千餘頃。其數不減於漢。然未幾亦廢。何也。則以涇流愈深。渠身愈高。水不能入口故也。地有高下。勢有順逆。濬畎澮之水以距川。其勢順而易。引川之水以入畎澮。其勢逆而難。順而易者。行之萬世而無弊。間有小壞。修治亦易為力。逆而難者。其始雖有不訾之利。而其後將窮而無所復。歲歲作堰浚渠。得不償勞。子因舄鹵之說。而致疑於禹貢。若雍州之田。非兩渠無以成其美。不亦過乎。
論溝洫
陸世儀
遂人職曰。凡治野。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塗。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註謂萬夫者。方三十三里有奇。此亦大概以成法言耳。不可泥也。古人治地。必因水利。而水性趨下。河形無常。如伊洛瀍之類。皆川也。然不可以方計也。即如我吳三江既入。震澤底定。三江皆川類也。然不可以方計也。乃若遂人之法。則可因三江以明之。三江之水。自湖達海。長亙百餘里。深廣亦數十丈。而江之兩旁。或十里。或五里。則有縱浦。縱浦者。江之支流也。故其深廣則稍減于江。縱浦之兩旁。或三里。或二里。則有橫塘。橫塘者。又浦之支流也。故其深廣又稍減于浦。至于塘之兩旁。又有港汊。港汊之兩旁。又有溝渠。其深廣以次更減。而凡江浦涇塘之上。莫不有岸。是可以知遂人之法矣。萬夫有川。三江也。川上之路則江岸也。千夫有澮。縱浦也。澮上之道則浦岸也。百夫有洫。橫塘也。洫上之涂則塘岸也。十夫有溝。港汊也。溝上有畛。則港岸也。夫間有遂。溝渠也。遂上之徑。則塍圩也。此即遂人之法也。不徵之實境。而拘拘求紙上之圖。豈不悖哉。
治地之法。與治兵不同。治兵由寡以及眾。治地自大以及小。故善治兵者。必先定隊伍。隊伍定而後千夫百夫以至數十萬之眾。無不可就約束。善治地者。必先濬大川。大川濬而後縱浦橫塘以至汊港溝渠之屬。無不可就條理。知隊伍而後可以談八陣。知濬川而後可以論溝洫。今之談八陣者。泥八門之說。而隊伍之間。亦欲以八起數。是由眾以及寡也。論溝洫者。泥遂人之制。而萬夫之川。亦必以為周三十里。是自小以及大也。何怪乎議論煩多。迄無成功哉。
五省溝洫圖則四說
沈夢蘭
溝洫之法。先視通河以為川。次視支河小水及地形低窪便於疏濬省工力者。每距二十里為一澮。川縱則澮橫。除山澤城邑及沙礫不可耕外。每溝七百二十步為一洫。方二十里則十洫而為一終之地。畫為一百通。每橫距八十步為一遂。據東畝言七百二十步則九遂。縱距二百四十步為一溝。七百二十步則三溝而為一通之地。皆經營標識之。合方二十里造一冊。其田若干戶。戶若干畝。逐一註明。擇其老成眾素信服者董司其事。不可假手胥吏歲冬十月。農事既登。開濬洫澮。廣深如法。其土即堆兩岸以填塗道。人工按畝科計。田率人耕三十畝。工率日挑二百尺。人十日而洫澮畢。次開溝遂。又十日而皆畢矣。如天寒凍早溝遂至明春開亦可其田多非自種者。即著佃戶開濬。照佃科工。產主量給飯資。畝率穀米一升。工畢之後。丈量地畝。畝折四步。均攤以歸畫一。每歲春冬。各令撈取洫澮新淤以糞田畝。畝率三四十尺。以為常例。
溝洫之設。旱澇有備。利一。淤泥肥田。墝确悉成膏腴。利二。溝涂縱橫。戎馬不能踰越。足資阻固。利三。商賈貿遷。舟載通行。車費省。物價可平。利四。蝗蝻間作。溝深易於捕治。不致越境。利五。東南耕田。人不過十餘畝。西北人力無所施用。俗語所謂望天收。溝洫既開。縵田悉作甽田。利六。西北地廣人稀。而歲入無多。家無蓋藏。惟水利興。將饒沃無異東南。利七。東南民奢而勤。西北民儉而惰。以西北之儉。師東南之勤。民食自裕。利八。邪教之起。由多游民。百姓皆從事於隴畝。風俗自靖。利九。東南轉輸一石。費至數石。故昔人謂西北有一石之收。則東南省數石之賦。利十。河流漲發。時憂衝決。使五省開溝洫。計可容漲流二萬餘千丈。利十一。漲流既有所容。河隄搶築。歲費漸次可裁。利十二。軍政莫善於屯田。溝洫通利。荒土開墾。悉可耕種。因此召募開屯。不費餉而兵額充足。利十三。經畫一定。邱段分明。民間無爭佔之端。里胥無分灑之弊。利十四。每地方二十里。同溝共井。相救相助。聯保甲。興社倉。諸事便易。利十五也。又似不便而實極便者三。每畝須折地四步。一不便。然無溝洫。車行皆在田間。蹂躪無算。今折地畝六十分之一。而禾稼無踐踏之患。實一便也。每歲須挑淤三五十尺。二不便。然河淤足以肥田。故並河淹地。年來多得豐收。今東南種地。冬春必
第22章